元代重臣劉秉忠曾有詞《江城子》： 瓊華昔日賀新成。 與蒼生, 樂升平。 西望長山，東顧限滄溟。 翠輦不來人換生， 天上月，自虛盈。 樹分殘照水邊明。 雨初晴，氣還清。 醉卻興亡，惟有酒多情。 收取晉人腮上淚， 千載后，幾新亭。 那個恢弘萬千，英雄輩出的時代早已埋入漠漠黃沙之中，幸運的是，我們仍然可以透過歷史上為數(shù)不多的造像遺存，穿越時空去一窺當時的風云激匯、百轉千回。。。。 （圖一，2015年6月北京保利春拍元代宮廷迦諾迦跋厘墮闍尊者造像 高27.5cm,3507.5萬成交） 近年來，隨著諸多收藏者對元宮廷造像藝術特征的逐漸深入了解，特別是國內外各拍賣專場上元代宮廷造像成交價格屢創(chuàng)新高，這一神秘的宮廷造像專題已漸漸深入人心，這種藝術形式發(fā)軔于何處？有著怎樣的文化背景和歷史變遷？它對后世特別是明清宮廷造像的影響如何？太多的疑問迎面而來。 我們這里暫且把所有疑問放在一邊，先選擇近些年國內外拍賣的幾件代表之作來分析比對，目的無它，讓我們先認識什么是標準的元代宮廷造像風格？由物及識，為其它問題的解答做個基礎的鋪墊。 提到元宮廷造像拍賣，就不能不提2015春拍保利創(chuàng)下3050萬拍賣紀錄的這件迦諾迦跋厘墮阇尊者，它無疑是大家對元代宮廷造像藝術再認識的肇始開端。其實此件拍品早年曾于其它拍賣公司上過拍，可由于當時大家對元代造像藝術普遍認識不足，此件重器沒有受到應有的重視。此次經由首都博物館的黃春和老師悉心考證確認為元代宮廷造像，又由于其27.5cm的難得尺度終于創(chuàng)造了元代宮廷造像的完美開局。 （圖二，2015年6月北京保利春拍元代宮廷迦諾迦跋厘墮闍尊者造像） 讓我們回頭仔細端詳這件美品：尊者坐姿端莊慈祥，身軀挺健，較之明代造像更顯魁梧健碩；開臉靜謐慈祥，彎眉細目，鼻翼挺直呈三角形--此處較之明永宣風格造像也更顯剛毅風骨；胸口瓔珞復雜，明顯繼承宋金遺風；衣袍質感厚重，在衣緣鏨刻寬邊衣紋，其中裝飾纏枝紋樣，與明代漢傳樣式區(qū)別；裙袍寬大罩住做跏趺狀的雙腿，在小腿上沒有出現(xiàn)永宣宮廷造像中標志性的橢圓狀衣紋褶皺；蓮瓣寬厚飽滿，環(huán)繞一周，在內蓮瓣尖角兒處現(xiàn)淺卷草紋，此蓮瓣樣式同樣是元代宮廷造像藝術風格區(qū)別其它風格的標識之一。 此件元宮廷造像的再發(fā)現(xiàn)讓大家有眼前一亮的感覺，同時將元代宮廷造像藝術的研究立體形象的展示在了眾人面前。 正如大家對帕拉風格、永宣風格、丹薩替風格造像藝術的再認識和理解需要一個漸進的過程，元宮廷造像藝術風格的提出和形成統(tǒng)一認識也歷經了較長時間。即使在十年前大家對這個詞匯也還是非常陌生，那時還是簡單地把這類造像誤歸為明代西藏本土造像的范疇。2008年3月紐約佳士得“印度及東南亞藝術”拍賣中封面這尊31cm高的蓮花手觀音無疑是迄今為止為人所知、有記錄的元宮廷造像中體量最大、做工最細致的一件。 （圖三，2008年3月紐約佳士得春拍元代宮廷蓮花手觀音菩薩坐像 高31cm(不含底座）104.9萬美元成交）
觀音菩薩袒露上身，頭戴五葉花冠，身飾項鏈、耳環(huán)、臂釧、腰飾以為莊嚴，所有裝飾細節(jié)工藝精湛至極；高塔狀發(fā)髻明顯源自于帕拉風格，銀質耳鐺與鎏金身色相映成輝，更加突出了宮廷制作的富麗堂皇；面相方圓、彎眉、細目、小嘴，為典型東亞人審美特征；整尊造像大氣周正、器宇軒昂，一望而即刻使人心生敬意。尤其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此尊造像藝術表達形式中漢藏審美的完美結合：中原風格的國字開臉、適中得當?shù)纳硇我约凹缟系呐?、下身所著團花簇錦的衣褲無不彰顯漢地的審美意趣；而周身的鑲嵌、瓔珞的制式，觀音菩薩的手印卻更多的反映藏傳造像的標準和統(tǒng)一體系。這種漢藏風格的交相輝映絕不是一時興起之作，而恰恰是反映了元代民族宗教大融合的歷史背景。 （圖四，2008年3月紐約佳士得春拍元代宮廷蓮花手觀音菩薩坐像）
2015年廣州華藝秋拍中出現(xiàn)的一件元代上師造像也屬于個中精品： （圖五，2015年12月廣州華藝春拍元代宮廷貢噶寧波上師像 高19.5cm,437萬成交）
此尊貢嘎寧波上師造像高19.5cm,頭部碩大，頭頂蓄發(fā)，以陰刻線放射狀刻出細密的發(fā)絲。額前刻出一道弧線的發(fā)際線，與兩鬢向下垂直的發(fā)際線形成明顯的銳角；國字方臉，額頭高企，下顎同樣用細密的陰線刻畫濃密的絡腮胡須，唇上亦有胡須在兩邊垂下；眉弓拱起，雙目炯炯有神；身著藏式坎肩和坦右式袈裟，衣服緊緊裹住上師的身體從而更好地顯示出所塑造的身形，凸顯肌肉飽滿、健壯而有生氣；由于袈裟的樸素，造像只是通過對衣紋的裝飾刻畫來略微增加裝飾效果，平鋪于兩腿之間均勻展開的褶皺與永宣的樣式類而不同，是判斷元代宮廷造像的特征標志之一；同樣，左后肩袈裟衣角處的八瓣蓮花圖樣有著典型的漢式審美；蓮座造型周正，比例和當，上下邊緣各飾一圈粗大的連珠紋，蓮瓣飽滿有力，頭部及邊緣向內略有卷曲，蓮瓣上下對稱分布，環(huán)繞蓮座一周，形制美觀大方。此尊造像最后以450萬元的落槌價成交。
2016年北京巨力秋拍中一尊19cm高的元代宮廷黃財神造像同樣是個中精品： （圖六，2016年12月北京巨力秋拍元代宮廷黃財神造像 高19cm,460萬成交） 此尊財神體量較大，風格鮮明，工藝精致，氣韻生動。財神頭戴五花冠，頭頂束山形高發(fā)髻，發(fā)髻頂部安摩尼寶珠，余發(fā)垂于雙肩，耳側繒帶呈“U”字形翻卷，耳下垂大耳環(huán)。面形寬大，雙目圓鼓，眉似彎月，眉間飾方形白毫，鼻短口方，雙唇凸起外翹，刻畫細膩生動。身軀肥胖，四肢短粗，下腹圓鼓碩大充滿喜感。上身袒露，下身著裙，胸前掛項圈和“U”字形長鏈，腰間亦飾有瓔珞和珠鏈，手足釧鐲一應俱全，周身又披掛一串用鮮花串成的長瓔珞。全身瓔珞及珠鏈的裝飾皆以連珠線表現(xiàn)，體現(xiàn)了尼泊爾造像的裝飾風范；同時這些裝飾上又以綠松石滿嵌，珠光寶氣集于一身，既表現(xiàn)了財神司財?shù)墓τ?，又大大增添了造像的華貴之氣。游戲姿勢坐于蓮花寶座上，左腿橫盤，右腿微微抬起。左手按在一只大鼠鼬的脖頸處，鼠鼬身軀碩大，趴在財神的左腿上；右手置于右膝握一顆摩尼寶珠。蓮花座造型周正，形制美觀大方，其上下邊緣各飾一周細圓的連珠紋，蓮瓣環(huán)繞蓮座一周，寬肥飽滿，頭部略有卷曲，上下對稱，布排疏朗有致。蓮座下保持了完好的裝藏，底部邊緣可見明顯的包邊與剁刺。底邊露出銅的本色，呈黃褐色，表明為合金銅鑄造。整體造型完美，形象生動，軀體健碩，工藝講究，品相一流，給人以高貴華美，雍容大氣的藝術美感，堪為元代宮廷造像中的上乘之作。此尊造像最后以400萬元的落槌價成交。 （圖七，2016年12月北京巨力秋拍元代宮廷黃財神造像）
除了上述幾尊之外，在最近國內外的拍賣上還有幾件不錯的元代宮廷造像偶爾出現(xiàn)，受到廣大造像愛好者的喜愛和追捧。
從上面幾尊元代宮廷造像的描述，我們歸納元代宮廷造像的藝術風格如下： （圖八，2016年11月廈門保利秋拍元代宮廷釋迦牟尼坐像 高20cm,76.7萬成交）
1.豐厚的藏漢尼相疊加的審美視角。我們可以把阿尼哥為代表的這一批能工巧匠創(chuàng)造的元宮廷造像藝術風格的特征歸納為：以尼泊爾造像藝術為母本，以西藏宗教文化為父源，在大都漢地土壤中孕育成長的一種獨特藝術風格。它包容了藏、漢、尼的文化藝術特質。 2.材質上選取合金黃銅鑄造，這種黃銅早期應取自天然黃銅礦，后期隨著冶煉工藝的提高精進或改為人工配比添加的合成黃銅。大部分元代宮廷造像都采用鎏金工藝。 3.造像整體身材健碩偉岸，體現(xiàn)13-14世紀蒙古人的軀體特征。形體上非常注重肌肉輪廓的表達而相對忽略著裝的繁復以及織物的質感。 4.作為著裝的配飾，無論花冠、瓔珞、臂釧、手鐲之類都沿襲尼泊爾及西藏傳統(tǒng)，但更加注重裝飾性，材質上也多見使用嵌銀、鑲嵌各色琉璃等雜寶。 5.作為永宣造像的母本源泉，元宮廷造像與永宣宮廷造像有很多工藝、材質、風格的相近之處，同時又有很多截然不同的地方，我們可以推論為永宣風格是在選擇消化吸收元宮廷風格基礎上的演進。 （圖九，2016年4月香港保利春拍元代宮廷釋迦牟尼坐像 高17.8cm,76.7萬港幣成交）
我們欣喜的獲悉，首都博物館的研究員黃春和老師早已注力于元代宮廷造像的研究中，并已整理，發(fā)掘出許多非常有價值的史料典籍，我們期待這些心血的付梓發(fā)行。這一定是繼“丹薩替風格造像”藝術特征之后國人發(fā)掘歷史本源，奪回學術研究制高點的又一發(fā)端。筆者不得不強調這種本源文化研究剖析的重要性，在大家還在懷疑性的討論這種風格造像中漢風格元素的比重甚至對工藝特點、歷史年代進行質疑的時候，有更多的年輕有為，知識豐富且接受能力強的人已經捷足先行。這同樣是現(xiàn)今知識爆炸年代中碎片化的信息能不能有效沉淀的一個顯著標志。
（圖十，2016年5月廈門保利春拍元代宮廷風格彌勒菩薩坐像 高33cm,650萬元成交）
（圖十一，2016年5月廈門保利春拍元代宮廷風格彌勒菩薩坐像） 《江城子》 強巴藏佛 千騎花好春樹里， 紅壓紫，任它開。 蓬萊列宴，仙班語天外。 洞淵云中列三臺， 凰問鳳，桐花栽。 偶拾太保千古夢， 返京畿，雁入懷。 漫谷流沙，殘曲影南槐。 安能偷得元時月， 舊人賦，斯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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