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能雄/文

賈寶玉在小說中是以正面形象出現(xiàn)的，但金釧兒的冤死，和他脫不了干系。賈寶玉自小在脂粉堆里長大，他和金釧兒是兒時的玩伴，兩人在一起喜歡開開玩笑。有一次，賈寶玉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去見賈政，金釧兒見了就打趣他，問他要不要吃新擦的胭脂。賈寶玉調戲王夫人房中的丫鬟，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比如他當著王夫人和眾人的面，強拉著彩霞的手玩耍，而彩霞是賈環(huán)僅有幾個相好的丫鬟，賈環(huán)見寶玉處處奪他所愛，氣憤之下把蠟燭油推到寶玉的臉上。

以前，王夫人把賈寶玉和丫鬟之間的親密行為，當作孩童玩鬧，一笑了之。隨著賈寶玉年齡的增長，王夫人看他脾性未改，不把心思放在讀書上。王夫人開始對那些會“勾引”寶玉的女孩子深惡痛絕。于是，金釧兒就成了“犧牲品”，是王夫人告誡其他丫鬟的“典型例子”。

王夫人在午休的時候，賈寶玉進來和金釧兒說親密的悄悄話，王夫人起初不以為意。后來，賈寶玉用言語撩金釧兒，金釧兒竟疏忽了王夫人就在旁邊，她星眼迷離地說：“‘金簪兒掉在井里頭——有你的只有你的’”，又教賈寶玉到東小院去抓偷情的賈環(huán)和彩云。王夫人聽了忍無可忍，猛地甩了金釧兒一巴掌，要把她攆出去。賈寶玉見母親發(fā)怒了，事情是他惹起的，他卻偷偷地溜出門外，沒有幫金釧兒求情。

前有金釧兒，后有晴雯，當王夫人要處置她們時，賈寶玉這個賈母和王夫人無比溺愛的人，居然毫無作為。兒子不聽教誨，王夫人不像丈夫賈政那樣，直接動用家法來教訓，王夫人沒有怪罪兒子，而是把責任推給那些“帶壞”寶玉的丫鬟。金釧兒性情剛烈，不堪其辱，最終選擇了跳井自殺。賈府素來以“忠良之家”自詡，用賈政的話說就是：“好端端，誰去跳井？我們家從無這樣的事情?！?/p>

讓賈政沒想到的是，這類事情會接連發(fā)生。九月二日這天，賈府上上下下的人一起湊錢為王熙鳳慶賀生日。正巧，金釧兒和王熙鳳是同一天生日，玉釧兒看著春風滿面的鳳姐，想到了自己可憐的姐姐，她躲在角落里偷偷落淚。金釧兒是賈寶玉的發(fā)小，寶玉自然記得她的生日，這天賈府越是喜慶熱鬧，他心中的愧疚感就越深。一大早，賈寶玉就瞞著賈母等人，帶著茗煙到城外的水仙庵祭奠金釧兒。賈寶玉唯有希望在水井中溺死的金釧兒，能像洛水女神一樣，在另一個世界里過得快樂。

賈府難得給王熙鳳放一天假，好好地犒勞她?？墒?，王熙鳳表面風光，內心的委屈無人知曉，她的生日過得并不舒坦，當大家都為王熙鳳舉杯祝福時，他的丈夫賈璉卻背著她和鮑二媳婦私通。王熙鳳是個女強人，把賈府一大家子人管理得井井有條的，卻管不住自己的丈夫。王熙鳳又是個醋壇子，她剛嫁給賈璉時，也試著去管教丈夫，不許她和其他女子有染。她為了拴住丈夫，也是無所不用其極，當初陪嫁給賈璉的四個丫頭，死的死，去的去，只剩下一個對她忠心順從的平兒。

王熙鳳當面能管得住賈璉的行為，卻管不住他騷動的心。賈璉遺傳了父親賈赦好色的品性，他為了女人，可以把倫理親情先丟在一邊。比如他女兒大姐兒生病了，家里要齋戒供奉“痘疹娘娘”，在這期間夫妻不能同房。賈璉倒好，剛搬到外面幾天就難耐寂寞，他忘了忌諱，勾搭上了多姑娘。這樣一個人 ，我們就不難理解他會在賈敬的喪禮上與尤二姐眉目傳情，在國喪家孝期間暗中納妾了。

賈璉看王熙鳳被眾人圍著敬酒，就抓住這個空當，派人送信給鮑二媳婦。賈璉要是活在現(xiàn)代，手機通訊這么便捷，他邀約情人會更加頻繁。王熙鳳喝醉酒后回房歇息，把正在偷情的賈璉和鮑二媳婦抓了個正著。讓王熙鳳更加氣憤的是，他們兩人還說她是閻王、母夜叉，詛咒她去死。王熙鳳借著酒勁，在房間里撕打撒潑，賈璉又氣又愧，拔出寶劍，作勢要殺了王熙鳳，好好的生日差點就成了王熙鳳的忌日。

尤氏等人聞訊趕來勸架，賈璉在眾人面前要顯示大男人威風，火氣更大了，而王熙鳳則收斂住前下子撒潑的行為，裝作受害者的樣子，哭著去向賈母求救。一個女人碰到這種情況，我想大多數(shù)都是要吵翻天的，更別說王熙鳳這種要強的女人。但是，饒她這么厲害，也是見好就收，不敢過于觸怒賈璉。

對于賈璉的風流韻事，賈母、邢夫人等長輩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她們對這種事已經見怪不怪了。賈母、王夫人、邢夫人當面訓斥了賈璉幾句，背后也說了王熙鳳一些不是，勸她對丈夫寬容些。賈母半開玩笑的說：“什么要緊的事！小孩子們年輕，饞嘴貓兒似的，那里保的住呢？從小兒人人都打這么過的?！辟Z母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就把賈璉出軌之事，說成了和小孩子過家家一樣的小事。在那個年代女人三從四德，似乎已經成為定論，如果這些事賈母件件都要管，就單單她的兒子賈赦就夠讓她心煩的了。

婚內出軌，要是放在現(xiàn)代社會里，無論是在家庭倫理道德上，還是在法律層面上，都是一件很理虧的事。而賈璉居然還敢動手打老婆，事后說上一兩句賠禮道歉的話，就把妻子給穩(wěn)住了。賈璉、王熙鳳、平兒三人和好如初，互相賠不是，最后三人都沒什么大錯，全部的過錯都是由鮑二媳婦引起。賈母說賈璉為鮑二媳婦這個娼婦打老婆，又打屋里人，平兒說都是鮑二家的這個娼婦治的，王熙鳳才會動手打她……

賈璉做的丑事，賈母不許賈璉再提起，就連吃了虧的王熙鳳、平兒以后也不能再舊事重提，否則要拿棍子打她們。王熙鳳回到房間，見四下無人，才敢對著賈璉說幾句怨言，而賈璉若無其事，還說他當著眾人給她作揖賠禮，給她掙足面子了。古代人的有些事，我們真的不能用現(xiàn)代人的思維去理解。

賈璉的家事是安定下來了，人們也不敢當面指責他。而另一邊，鮑二媳婦卻要頂著極大的社會輿論壓力，回家里丈夫鮑二對她又打又罵，剛出門別人就對她指指點點，她成了下賤娼婦的代表。鮑二媳婦羞愧難當，最后上吊自殺。鮑二媳婦的親戚要到官府狀告賈家，賈璉送了二百兩銀子給鮑家，又買通番役忤作幫忙辦理喪事，并許諾以后給鮑二物色一個妻子，才把這個事情平息下來。

在古代社會里，女人常常難以得到同等對待，男人做出偷雞摸狗的事，也許只是被人說成風流，而女人一有妖媚惑人的舉動，就被打上傷風敗俗的烙印。無論是金釧兒、鮑二媳婦，還是強勢的王熙鳳，在男權時代遇到這些事，要么羞憤而死，要么是忍氣吞聲。而賈府的掌權者，縱容賈府子弟的一些不法行為，也最終遭人指控，自食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