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追求精彩的人生——伏波神將漢馬援（14）

建武二十四年秋，漢光武帝劉秀任命馬援為南征軍總司令，率中郎將馬武、耿舒、劉匡、孫永等四副將，南下平定武陵之亂。不料蠻軍戰(zhàn)敗后皆逃入壺頭山（今沅陵縣清浪灘邊）之中，據(jù)高憑險，緊守關(guān)隘；漢軍于是陷入了艱苦的持久戰(zhàn)之中，時值盛夏，將士多有疫死者，耿舒等人于是上書，將大軍坐困之責全部推到了馬援頭上。劉秀大怒，于是派女婿梁松乘驛車去到前線，責備馬援進軍遲緩、貽誤戰(zhàn)機，并令梁松代為監(jiān)軍，主持大局。

梁松大喜，想起馬援從前倚老賣老的樣子就討厭，現(xiàn)在還不趁機好好整他一頓？

然而，當梁松來到壺頭山，發(fā)現(xiàn)馬援已得疫病而死，順利的馬革裹尸、得償所愿了，心中大為失望。為了排解這番失望，他開始極力羅織馬援罪證，說他沽名釣譽、貪功誤國。劉秀聞奏大怒，立刻收繳馬援新息侯位，并詔令副將馬武等人上奏詳情，以定馬援之罪。

但就在這個時候，搞笑的事情發(fā)生了。由于蠻軍與漢軍在壺頭山相持數(shù)月，既不能取勝，又不得脫身，以至饑困不堪，后又發(fā)現(xiàn)馬援將兵行有紀，雞犬不驚，對百姓威德并施，與鄉(xiāng)民關(guān)系良好，鄉(xiāng)民們亦多有上山勸蠻軍投降者，蠻軍們漸漸松動，最后竟殺死了他們的首領(lǐng)單程思等人，主動向漢軍乞降。平蠻一役在馬援身后，忽以勝利結(jié)局。

梁松覺得很尷尬，這仗咋這么快就打贏了呢？這豈不說明馬援原先戰(zhàn)略是正確的嗎？不行，我要再想些法兒來搞臭他，至少得讓他家人從此抬不起頭來，否則怎么對得起我這張臉！

正在焦躁，梁松忽想起幾年前一樁舊事，眼睛一轉(zhuǎn)兒計上心來，心想這下你馬家還不徹底完蛋！哈哈，馬援老兒，你以為你死了就沒事兒了嗎？你錯了，所謂有仇不報非君子，所謂父債子償，總之，我梁松定要讓你聲名盡毀，遺臭青史，子孫萬代永無出頭之日！

事情是這樣的，當年，馬援出征交趾之時，為防御瘴氣對于部隊的大量非戰(zhàn)斗性減員，多方討教當?shù)赝林?，終于得到一種叫“薏苡”的植物，俗稱“薏米”，禾桿粗壯，分枝茂密，看上去有點像沒有長起來的玉米，仔細瞧卻發(fā)現(xiàn)它珠圓玉潤，一簇簇掛著很是養(yǎng)眼。

不僅養(yǎng)眼，而且還養(yǎng)身。

據(jù)《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等古醫(yī)書記載，薏苡甘淡微寒，有健脾補肺、清熱利尿、排膿消癰、除痹去濕等功用，不僅能強筋益氣、輕身省欲，增強人體免疫力，起到預防南方傳染病的作用；還可消除水腫、美容護發(fā)，改善皮膚粗糙、粉刺、雀斑、疙瘩等狀況，使您白里透紅、與眾不同。此外，它還非常容易消化，不會給腸胃增加負擔。其功用之多，集營養(yǎng)、保健、食療于一身，被譽為“世界禾本科植物之王”。不過這好東西極易栽種，適應(yīng)性強，全國很多地方都可見，價格并不高，也算不上什么稀奇物件。

不過，由于交趾的薏苡果實尤為碩大，品種極好，馬援班師回京時便拉回整整一車來，準備作為良種，把它移栽在中原地區(qū)，并予以推廣，惠及百姓。也算為發(fā)展中醫(yī)學做點貢獻吧！

可沒想到馬援這下捅簍子了，原來洛陽人沒見過這么大個兒的薏苡，但覺此物圓潤潔白又飽滿，莫非南海明珠一類的寶物？于是京師權(quán)貴們坐不住了，他們認定馬援是借出去打仗之機，在地方上狠狠撈了一筆。當然，千里出征只為錢，這無可厚非，只是你馬援總不好意思獨吞吧，怎么也該給我們也意思意思？

可憐馬援，不明其中“玄妙”，所以沒有意思意思，結(jié)果莫名其妙又得罪了一大幫人。

馬援是皇帝跟前大紅人，這點小“玄妙”其實也沒什么！然而，除了“玄妙”，各中還有更大更深更可怕的內(nèi)幕，請看《后漢書 賈琮傳》所載：“舊交阯土多珍產(chǎn)，明璣、翠羽、犀、象、瑇瑁、異香、美木之屬，莫不自出。前后刺史率多無清行，上承權(quán)貴，下積私賂，長吏肆虐，侵漁百姓。故吏民怨叛。”

現(xiàn)在知道交趾一帶為何老反叛、老要爭取獨立了吧！嗚呼，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也?，F(xiàn)在也知道馬援為何這么不討權(quán)貴們喜歡了吧！根本不是什么被人誤會搜刮珍寶，而恰恰是由于他沒有隨波逐流、搜刮民財而“孝敬”大伙之故。

沒辦法，馬援從頭到尾就是這樣的臭脾氣。據(jù)袁宏《后漢紀》載，馬援待人，只重才學品性，而從不看出身貴賤。這位老爺子就是一個異類——身在權(quán)貴中，卻一點兒不講權(quán)貴之間的潛規(guī)則——唉，這一點才真正要命！

當然，由于當時馬援正受劉秀寵信，權(quán)貴們察言觀色，所以也不敢向皇帝告狀，只能暗地里怨望忌妒，偷偷罵馬援兩句不識好歹罷了。

而如今馬援已死，所謂墻倒眾人推，這件事正好可以翻出來好好做筆文章！

于是，梁松糾集了一幫權(quán)貴子弟（居然也包括老一輩的名將馬武在內(nèi)），又上書彈劾馬援伐交趾時曾搜刮地方，滿載了一車明珠、文犀等珍寶回家，此乃貪贓枉法，以權(quán)謀私，欺君罔上，罪不容?。?/p>

而劉秀看過奏章后，也不加詳查，便在朝廷上大發(fā)雷霆，痛斥馬援老而為賊，不是東西！又命將其罪交三公府議處，家屬待罪侯查。

劉秀生性謹厚，一向善待功臣，且每每宥其小過，可這次偏偏失去常態(tài)、不可理喻、大動肝火，這也著實嚇傻了馬援家眷們，以致不敢把老將軍的尸體送回故里祖墳安葬，而只能將其草草埋在洛陽城西郊的一片荒地里。更悲劇的是，馬援知交故友遍天下，此時竟無一人敢來吊唁送葬，更別說為他出頭求情。

太史公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貧一富，乃知交態(tài)。一貴一賤，交情乃見。”馬援為人慷慨重義，常散盡家財于故舊賓客，可一旦死后失勢，竟無一人肯挺身相助，全都自動變啞巴?？梢娛缿B(tài)炎涼，從古到今，都是如此。

不要說我悲觀，社會真實之殘酷，遠超大家想象。

看到這種情況，馬氏全家老小更是惶怖難安，最后只得用草繩自縛，串在一起，齊刷刷跪在皇宮門前請罪，叩頭出血，哭聲連天。

讀史至此，令人唏噓。老將軍在黃泉之下若見此情景，能否甘心瞑目？

劉秀看到馬家一大堆人跪在宮門口，心里也挺不是滋味，怪尷尬的，便讓人把梁松的奏章拿去給馬家人看。馬老夫人顫抖著撿起奏章，一看之下終于難忍心中悲憤，仰天哭號著大叫冤枉起來。一車薏苡，奈何變成一車明珠，吃了五年多的東西還能被人誣陷為贓物，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于是，馬家接連上書訴冤，一共上了六次，言辭凄切，字字泣血，一個勁的哀求，劉秀這才稍息雷霆之怒，勉強同意將馬援棺柩運回祖塋安葬。

圖：馬援墓，位于今陜西寶雞扶風縣

明代劉伯溫曾嘆：“赤符天子明見萬里外，乃以薏苡為文犀?！倍嗄昃迹嗵幧鯕g，到最后劉秀卻如此不信任馬援。為何？我想原因有三：

第一，馬援貪功好戰(zhàn)，與劉秀之柔道精神相悖，故君臣間暗生罅隙，只不過從來沒有表露出來而已。

第二，駙馬梁松與老將馬武都是劉秀心腹與親信，梁松更是劉秀死前遺詔中的輔政大臣，由此可見親疏有別，即便光武竟也不能免俗。何況劉秀老了。人老了，護犢子，耳根軟。

第三，馬援來自敵對陣營，屬于半路投誠、孤身投效洛陽，無人引薦，無黨無派，如今又犯了眾怒。為朝臣團結(jié)考慮，劉秀自然只能維護多數(shù)派。這便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的厲害了。

讀史至此，一聲長嘆?！墩撜Z》里雖說君子群而無黨，但圣人的話有時在官場是行不通的。官場這玩意兒是很微妙，潛規(guī)則里講究互相幫助，你從不徇私幫人，那出事兒了誰又肯來幫你？官場從來沒有活雷鋒，只有一個一個的圈子，你必須選一個進去，跟人抱團結(jié)黨，否則就是異類，總有一天會被“清理門戶”。

不要說我悲觀，官場真實之殘酷，遠超大家想象。

以上內(nèi)容，選自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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