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在濮院南河頭女兒橋街上，有過一爿曾經顯赫一時的當鋪，后來當鋪倒閉了，留下的這棟深宅大院，人們稱呼它為“當房”，還把當房對面的一個橋垌（濮院方言，河埠的意思）叫“當橋垌”。 

01       

當鋪是一種以物品抵押而貸得現金的商鋪。那個年代人們的財富沒有多少富余，身無余錢，家無余糧者有很多，遇到急需用錢時，只好以物品去當鋪典當而獲得現錢。所以當鋪算得上是當時的“融資機構”，就像現在的銀行一樣，規(guī)模、氣派都很大。

據說在滿清時期，濮院鎮(zhèn)上有好幾家比較大的當鋪，很是風光。其中就有女兒橋街上這家當鋪，它的規(guī)?？刹皇且话愕拇螅伴T在女兒橋街，后門已經到了南大高墩，前后有六進房子，說它是“深宅大院”一點不為過。它又和鎮(zhèn)上的那些夏家廳、閔家廳大不一樣，是按照當鋪的功能要求和業(yè)務流程專門設計的：臨街是營業(yè)大廳，再往里第二進是賬房，也就是辦公的地方，中間兩進都是各種庫房，分門別類存放著不同種類的當物，包括柜房、號房、首飾房等，最后兩進是生活區(qū)，排列著伙計們的宿舍、巡夜值班的更房和廚房等。

整個“深宅大院”四周的圍墻有四米多高，既要防火又要防盜。鎮(zhèn)上要是來了強盜，當鋪一定是首當其沖的。當鋪的全部資產都集中在中間的兩進庫房里，就相當于銀行的金庫，所以是“閑人免進”的。這個區(qū)域的外圍，除了一道墻外還另加了一道木柵欄，全部是用十多公分粗的圓木排列而成。因此，伙計們從營業(yè)區(qū)想到生活區(qū)去必須繞著走，要通過邊上的一條弄堂，弄堂有二十多米長，只能并排走兩個人，沒有窗戶，大家稱它為“暗弄堂”。

從暗弄堂進入到第五進后，通道又改回到了中間，通道的兩邊和樓上都是伙計們的宿舍，上樓的樓梯正對著暗弄堂?；镉嬛型獾厝司佣?，尤其是“朝奉”多數是徽州人或紹興人，就得安排足夠數量的宿舍給他們住。

在第五進的西邊還有一個院子，里面有一個制作很講究的公共廁所（濮院方言叫“坑棚”）。坑棚的底下是個大池，上面用木料做的構架，表面用木板封好，腳下有一級臺階也是木板的，有三個座位，上面有可以翻開的蓋子。當時，這樣的公共廁所應該是檔次很高的了。

穿過第五進的通道，是一個寬闊的大天井，里面還種了很多花草，就像是一個小花園。兩邊是廂房，有點像北方的四合院，老板和朝奉的宿舍，還有廚房、餐廳及其他生活設施都在這里。

02       

朝奉是當鋪里最重要的人物，他負責鑒定和估價，對珠寶、古董、字畫要有非常專業(yè)的鑒別能力，朝奉的業(yè)務水平和工作態(tài)度決定了一家當鋪的興衰。

我舅舅曾經就是濮院鎮(zhèn)上一家當鋪的朝奉。聽父親說：“朝奉這工作其實不好，時間長了，人的性格也會變得刻板，他對本職工作很是認真仔細，但對來當的那些人都冷漠無情。因為到當鋪來的都是急需用錢，絕大多數是窮困潦倒的人，在當鋪做生意用不著對顧客有好態(tài)度，所謂和氣生財的生意經在這里用不上。另外，為避免贖回時發(fā)生糾紛，在當票上附加一些莫須有的說明是經常的事?！?/p>

后來我們在電視劇《大宅門》里所看到的，正像父親說的那樣，好好的一件裘皮棉襖去當鋪典當，在朝奉嘴里唱出來的卻是：“蟲蛀鼠咬，光板無毛，破皮爛襖一件。”朝奉唱的內容，寫票的伙計一字不漏地寫在當票上，作為憑據，來當的人也顧不得這些，你愛怎么寫就怎么寫，拿到鈔票要緊。

父親還說：“朝奉雖然也是伙計，但派頭卻象老爺一樣。所以做過朝奉的人，不知不覺養(yǎng)成了一副傲慢的架勢，一旦失業(yè)了，去賣油條都沒人要?！?/p>

03       

到了民國，鎮(zhèn)上開始有了錢莊，后來又有了銀行，典當行業(yè)夕陽西下，不再那么吃香了，逐步走向衰落，后來有的歇業(yè)了、倒閉了，再后來就在市面消聲匿跡了。這棟當房也不例外，它的主人除了將臨街的鋪面租給一家米行外，從第二進開始就出租給了鎮(zhèn)上的人居住。

我們家原先住在萬興橋堍的沈家大院里，祖父過世得早，在父親能獨立自主后，就帶著祖母和全家人離開了大家庭，搬進了這個“深宅大院”。這些都是后來聽父母親說的，因為那時我還沒有出生。

當房里住著七戶人家，住在最里面的，也就是前面說的第六進的有四戶人家，我們住在靠東邊的那套房子，從東廂房進去，穿過廂房后有個大門，那才是我們家。房子很大，樓下是客廳、廚房，前后各有一個天井，母親和丫鬟的房間在樓下，其他人全住在樓上。這里原先是當鋪的大朝奉住的。大朝奉平日里并不站柜臺，遇有大客戶上門，就由他來接待，必須隨叫隨到，老板要靠大朝奉賺大錢，就允許他帶家眷住在當鋪里。

這房子唯一的不足是天井前面的圍墻太高，風吹不進來，太陽也曬不到屋里，曬衣服要拿到樓上去，坐在天井里乘涼只能看到頭頂上的星星，真所謂是“坐井觀天”。為此母親心里一直念著要換一個有園子的房子。（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