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一貫銘記的愛，是被鮮花簇擁、被眼淚裹挾、熱烈到幾近決絕、山呼海嘯般感天動地。直到潮水平復、歲月都長出了褶皺，我們發(fā)覺，大多數(shù)的愛，似乎是沉默的、羞赧的，不動聲色，卻如水滴石穿一般。這些不浪漫的愛和日子，才是我們砥礪前行所依附的信仰。

下面這個算不上浪漫的愛情故事里，是否也有你曾經(jīng)或現(xiàn)在的影子？

大壯追了女神三年，又等了女神兩年。直到女神在英國準備結(jié)婚，給他遞了請?zhí)?，他還人模狗樣地找我陪著他試西裝，準備瀟灑赴約。

大壯說：“沒感覺是去參加婚禮的，倒感覺像是去離婚的。”就這樣，大壯成了我們所有沒結(jié)婚的朋友當中，第一個感受到離婚是什么滋味的人。

為了慶祝大壯找到了離婚的感覺，朋友們集體在后山露營、燒烤。大壯的爸爸是中國人，母親是韓國人。晚上喝高了，我們逗大壯：“不是說混血兒都挺聰明的嗎？你怎么就那么傻呢？沒點機靈勁兒看出女神不會愛你嗎？”

大壯撓撓腦袋比畫著說：“能稱得上混血兒的，起碼得會說兩種語言，我漢語老說禿嚕嘴，撐死算一串兒?！?/span>

濕姐聽大壯說自己是串兒，笑得捂著嘴仰倒在地。每個人身邊差不多都會有個笑點很低的朋友，你一個笑話其實只是為了調(diào)節(jié)氣氛，大家撐死也就是咧咧嘴捧個場，但偏偏有一種人，碰上點有意思的事就能笑得山崩地裂。

濕姐就是這種人。高中的時候，我上課無聊就給身邊的同學講笑話。濕姐笑得最狠，嘴咧得最開，口水流了一前襟自己都不知道。等笑瓷實了，她才發(fā)現(xiàn)大家都看著她的前胸。她擦擦嘴低頭一看，大喊一聲：“我都笑濕了呀?！弊源艘院?，同學們都叫她濕姐。

露營那天晚上，到了后半夜，大家鉆回帳篷各自睡覺。濕姐出來方便，在帳篷外不遠處看見一個黑影冒著一股白煙。她根據(jù)身形判斷，好像是大壯。

方便完的濕姐走到大壯身邊，兩人坐在樹底下，哆哆嗦嗦地聊天。大壯交代了自己是如何追女神的，又是如何當備胎的，眼看著女神的男朋友換了三茬兒，無論多渣也沒輪到他接盤。女神出國的時候，大壯立了軍令狀，無論怎樣，都在國內(nèi)等著她。沒想到女神為了斷他的念想，直接來了一個絕的——在國外結(jié)婚。

第二天下山，濕姐緊緊地跟在大壯后面聽他憶往昔崢嶸歲月，那牛吹得簡直一瀉千里，但濕姐聽得津津有味，還鼓掌叫好。我們所有人都覺得蹊蹺，只有大壯沒有察覺到。

幾天過后，濕姐忽然燃起要和大壯吃頓飯的念頭。他倆約在一個牛肉面館。到了后，大壯問濕姐：“你餓嗎？”

濕姐有點不好意思，想矜持一下，害羞地說：“不太餓。”

大壯轉(zhuǎn)身喊：“那就來一碗牛肉面！”

濕姐就眼巴巴地看著大壯把面吃完，自己光顧著笑了。

我當時就奇怪濕姐怎么笑得出來，大壯這都呆到家了。后來，濕姐對我說她就喜歡這口味的，有什么說什么，不藏著掖著，男女關(guān)系里不硬撐紳士，也不裝深沉，是個純潔傻傻的小伙子樣。

后來，大壯就開著自己那輛破寶來，拉著濕姐在城市里到處吃。他們從外面吃回家里，又吃到外面,沒完沒了地吃，不分晝夜地吃。有一次，他們倆吃自助喝醉了，大壯吐了一地。

好不容易走出飯店，大壯又死活要開車去機場，買張機票去英國，被濕姐拼了老命攔了下來。緊接著，大壯坐在地上莫名其妙地哭了起來，越哭聲音越大，邊哭邊喊：“怎么就不行了？她還有我等著，誰等著我了？”或許眼淚是最好的催化劑，濕姐淚眼婆娑地拍著大壯的肩膀說：“我等著你，我等著。”

第二天，兩個人跟沒事似的繼續(xù)聊天扯淡，但是他們知道自己的內(nèi)心都有了變化。

隨著吃喝事業(yè)的蓬勃發(fā)展，兩人的體重也直線上升了。為了打破尷尬的局面，大壯決定不再胡吃海塞了，要運動減肥，希望有朝一日女神歸來能看見一個整容般的他。

濕姐對于大壯的改變舉雙手贊成，他們戰(zhàn)斗的場所從飯館改成了健身房、游泳池和綠茵場。大壯是球迷，但是因為太胖，跑得慢，所以在業(yè)余隊里也能當個門將。

又沒過多久，大壯忽然對我們說：“你們覺得我也出國怎么樣？”

在當時，這事給大家的感覺就像是《康熙來了》改版做《今日說法》，蔡康永和小S 主持《走近科學》，節(jié)奏根本對不上，我們都覺得他是三分鐘熱情。

但濕姐還是一如既往地支持他。我拽著濕姐問：“你是不是傻？還要舉著雙手把他送到別人手里啊。”濕姐說：“就算你把他一直拴在身邊，他也不會開心。我就希望他能開開心心的，他吃開心，我就陪著他吃；他減肥開心，我就陪著他減肥。愛是盲目的陪伴、充分的信任，而不是自以為是的捆綁和指引。”

就這樣，他們又開始成雙成對地進出英語培訓學校，早出晚歸，披星戴月。濕姐底子好，學得很快，沒多久就進入高級班了，但大壯還停留在初級班。濕姐退回到初級班，給大壯補課。

大壯不好意思，也不想耽誤濕姐，就死活要把她往高級班趕。兩人晚上在班里就杠上了。吵到最后，大壯問濕姐：“你是不是傻？明知道我出國是為了誰，你還這么幫我？”

濕姐忽然就靜下來了，她不緊不慢地說：“我就希望你開心，能做你自己。我也想過，像你等別人一樣地等著你。但萬一你中途跟別人跑了，留下我自己孤獨終老，那就太慘了，我都怕我一激動干出點出格的事來。所以，最保險的方式，就是讓你做最想做的事，愛你最想愛的人，做真正的自己。”

那天晚上，大壯深深地被感動了，但他還是沒有牽起濕姐的手。那句話怎么說來著：不想改變你，那樣你就不再是我喜歡的你。也不想為你改變，這樣我也不再是最本真的我。

英語課程念到最后，濕姐圓滿畢業(yè)，大壯卡在中級班不能再往前了。陰差陽錯地巧合，濕姐也不想白學，也決定出國看看。

出國前，兩個人決定見最后一面。離別是挺傷感的一件事，要約在一個文藝點的地方，于是，他們選了一個購物廣場餐飲區(qū)的茶館，無奈茶館旁邊開著家麻辣燙。兩人喝著紅茶，聞著麻辣燙的味兒，最后實在受不了了，就跑到隔壁去了。兩人對著咖啡館的壁畫、聽著商場的噪音，互相給對方夾了各種串兒，表面互相鼓勵，實則寓意深遠。

就這樣，濕姐去蘇格蘭讀書了。從此，大壯有了新外號，叫留學辦。

濕姐說，她在英國還特意去看了看大壯的女神。她想和女神說國內(nèi)有個癡漢在傻傻地等著她，但是她沒有，只是說國內(nèi)的朋友都很掛念她。大壯也是，他現(xiàn)在健身減肥、學英語，變得越來越好了，沒有以前那么不靠譜了。

“你看，無論你能不能成就我，我都會想方設法地成就你，讓你成為你自己，然后心滿意足地退出，留給回憶完整的幸福?！边@是濕姐認為的愛，成就了他，也就放過了她自己。

大壯后來聽了濕姐的這段話，趴在他們的中級班里哭了好幾個來回。

濕姐讓大壯徹底明白，他的愛對于女神來說，早就演變成一種負擔，而濕姐的愛對于大壯來說，卻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大愛。

我對大壯說：“你最愛的女人和最愛你的女人都離你而去，愛情啊，真讓人討厭。”

大壯情緒低落地說：“沒有人討厭愛情。人們討厭的，是隨著愛情附帶的猜忌和傷害，還有遙不可及的等待?！?/span>

果然失去和愛情的確能讓人一夜成長，當它們相伴而來時，效果還會加倍。賠了女神又“爆胎”的大壯成了一個哲學家，他還把自己的網(wǎng)名改成了“蘇格拉壯”。

后來，蘇格拉壯終于臭不要臉地從英語高級班畢業(yè)了。當時，他們班內(nèi)最老的就是他，最小的小孩才十二歲。我們問他是要步兩位女神的后塵嗎？大壯說自己的目標是環(huán)游世界，他是要做“海賊王”的男人，嚇得我們當時都以為他“彎”了。

但是，大壯真的出發(fā)了。他先去了瑞典，在斯德哥爾摩給我們?nèi)喊l(fā)了一張和尼古拉教堂的合影，然后去了德國。我發(fā)現(xiàn)了給他點贊的濕姐，就點開濕姐的朋友圈看，發(fā)現(xiàn)濕姐也從愛丁堡出發(fā)了。她先去了比利時，然后又準備出發(fā)去德國。我忽然覺得這件事是不是太巧了，就同時問他倆是不是約好了，但是他們都沒有回答我。

幾天以后，兩個人秀出了在阿爾卑斯雪山下手牽著手的合影，向大家宣布了最后的事情。我們心照不宣地在下面點贊，卻誰都不留言，誰都不多嘴。他們默默地收著、看著。這種感覺真好，就好像濕姐看著大壯，我們看著他們倆，正因為起初沒有得到，最后才收獲了我們最想要的。

你說愛一個人是給予，是盲目，是清晨的牛奶和凌晨的一盞家燈。但是在我看來，愛是默默地站在你旁邊，默默地看著你做選擇，然后陪著你，成就你自己，我也就成了現(xiàn)在的我。就像歌中唱的那樣，經(jīng)歷的不必都記起，過去的不會都忘記。有些往事，有些回憶，成全了我，也陶冶了你。■

作者簡介：劉墨聞，1988年生，吉林長春人。青年作家，設計師。“一個”APP大贊作者，已出版作品《我在最溫暖的地方等你》，微信公眾號：劉墨聞。全新故事集《特別不浪漫》全網(wǎng)預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