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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 就我而言,回家的路總是悠長悠長。我的回家之路是山路,家在大山里,回家的路難免要翻過許多山坳,翻過許多山梁,越過許多高坡,越過許多溝谷,穿過許多田壩,穿過許多村莊。 在我心目中,回家的路有長有短有近也有遠,遠到天邊近在眼前,說多遠就有多遠,唯獨心路不遠,以家為起點,通往山里的通往山外的四面八方的條條山路回過頭往回走就是回家的路?;丶业穆废嗤ㄏ噙B,雖是路與路不同,但回家的人們對路的理解和體會卻相通相同。 一直以來,盡管歲月的無情流逝和春夏秋冬的轉(zhuǎn)換,我總是把回家的路比喻和想象為一座無形的“橋”,它無時不在連起我的山里那個家。有時也把回家的路比喻和想象是棵長青樹,是條航道,是壇老酒,家是樹的根,根深葉茂,家是港灣,一帆風順,家是酒坊,四季飄香。 這些年來,每每我在這回家的路上來來回回,往往返返的時候,一上路就勾起我許多抹不掉忘不了的記憶,一路上就能勾出我許許多多鮮活鮮活的故事和無邊無際回想。 小的時候,從我懂事之后,在我幼小的心靈里,回家的路是兒女對父母的一種守望。在我的孩提時代,山里的日子過得清苦,在這僻遠的山旮里安家落戶,四周是山,幾十戶的人家坐落在山腳下的山灣里,地無三尺平,出門就是爬坡,父輩們依托在這里的刀耕火種,面朝黃土背朝天,日升而出日落而息,披星戴月,年復一年的原始生存方式支撐起一個個家。父輩們要進山出山,上山下山,進山上山開路,割草,砍柴,出山趕墟場或買或賣走親訪友或下山下田下的種陽春盤莊稼,早出晚歸,用日頭當鐘,月亮不爬東山不放工,日頭不落西山不歸屋。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一年難得幾天閑的日子。每到夕陽西下,夜幕徐徐降臨的時候,兒女們把當天的晚飯晚菜煮好炒好,把家里的豬、牛、羊、雞、鴨喂好關(guān)好,姐帶上弟,哥帶上妹,活蹦活跳地來到村口,眼巴巴的望著通往村外回家的路上等待勞作了一天奔波了一天的各自父母親雙雙歸來,那焦急的神色掛滿兒女們鮮嫩的臉上,如同一株株干枯的小草等待春風春雨的撫摸,碰上別家的父母回來開口就問看到了自家的父母沒有?知道了父母的行蹤,心頭便踏實了許多,相反,心頭里空落落的,心直往父母是否遇上什么意外的麻煩事,是否有了什么三長兩短的壞方面去想,誰家的兒女最先等到自家回家的父母,誰家的兒女臉上有光。有時,直到天色漸漸淡暗下來,遠山漸漸模糊起來,還是沒見父母回家的蹤影,這時,他們只好回到家,小的就站在大門外依著門框等望,稍大一點的兒女便點上火把,直奔村外父母回家該走的那條路邊走邊呼喚爸媽回來了沒有,那呼喚聲喚起了急急地往回趕父母們的回應。那年頭,根本沒有如今方便快捷的現(xiàn)代化的手機聯(lián)系工具,但兒女們對父母的守望顯露出來的親情,能讓父母們得到了至高無上寬慰和燃起火一般的激情和希望。 隨著兒女們的漸漸長大,回家的路便成了父母對兒女遠離山里在外奔波打拼歸來的守望。我的堂哥18歲那年,考上了兵,走的那天,伯父伯母送了一程又一程,離別時語重心長地說:兒啊,當兵光榮,有國才有家,保家衛(wèi)國祖輩有光,到了部隊好干,少想父母莫想家……之后,我常??吹讲覆赣惺聼o事站在村頭的那條回家的路上凝望,他們是在等待那個不時送來堂哥家信郵遞員的出現(xiàn),有事無事他們便爬上回家路旁的一座高山上,站在山的最高處朝著堂哥當兵所在的那個部隊駐扎的遠方遙望,一站一望就是大半天,好像在說:天空的白云呀你慢慢走,帶上我們的守望,帶上我們的問候……每每我看到伯父伯母此時的情景,我在想,伯父伯母的的守望已延伸到堂哥站崗執(zhí)勤的海防前哨和邊疆。 后來,我在鄉(xiāng)里讀完初中考上縣里的一所重點高中,第一次離家去縣里求學,走的頭一個夜晚,娘一夜不合眼,天麻麻亮就爬起來給我做早餐,整理行李,還特意為我準備了一瓶炒得好香好脆的干辣椒粉和糯包谷粉酸菜,用大口瓶裝著放進行李包里讓我?guī)希赣H幫我挑著行李,一直把我送到縣城的學校。 在學校里每到用餐的時候,一吃到這香脆的干辣椒粉和糯包谷粉酸菜我就想到了娘,眼前總是浮現(xiàn)娘為兒女操勞奔波的模樣,皺紋過早地爬上了她的額頭,銀絲過早地點綴她的烏發(fā),記不得有多少次多少回,父母在家備上了什么好吃的佳肴,總舍不得眼巴巴要等到我回家才拿出來吃,娘每每把準備了許久而炒好的佳肴擺上桌的時候,總那么一次次往我的碗里送,看到我吃得津津有味的父母親久違的笑掛滿了漸漸蒼老的臉上。 其實,在外求學時光里,每到星期六星期天我都得回到父母的身邊,而他們還是覺得一個星期的時光過得太慢,署寒假期過得太快。直到后來我在縣城里找到了一份工作,因此能回到父母的身邊的時候畢竟少了許多,父母親對兒子的守望變成了牽掛,回家的路讓父母望不到盡頭,他們便把守望和牽掛深深地埋在心頭,讓它在心地里長成一蓬嫩嫩的青草。他們很固執(zhí)地想,屋檐下的燕子來了又去的時候,院壩外的那棵老桃樹吐新葉開花結(jié)果的時候,土里的包谷田里的谷子戴涼帽楊花吐穗的時候,天空中的白雪紛紛揚揚飄下的時候,四月清明節(jié)、五月端午節(jié),八月中秋節(jié),九月重陽節(jié),臘月過春節(jié)的時候,是不是該到了兒子從那條回家的路走回的時候,兒子在父母的眼里永遠長不大,兒子永遠走不出父母親那海闊天空的心地。 隨著父母親的漸漸老去,我也漸漸意識到,正如那首歌的《常回家看看》,回家的路應該是兒子對父母親守望的一種補償。這些年來,手頭的工作再忙,時間再緊,我總是加班加點,把手頭的工作做完或把工作上的事暫時放一放,擠出時間回家看看父母親,只要看到兒子在他們還健在的時光里,多給他們一點問候,遠遠要比人間最珍貴的東西還貴重,他們守望和牽掛的是兒女的那顆心和那份情,也正如王寶強唱得那首歌《有錢沒錢回家過年》…… 如今,父母親已走完他們的人生的路,而他們就在朝著我回家的那個方向的荒堡上長成了兩個土堆和兩蓬青草,靜靜地朝著我回家的路上守望。 回家的路悠長悠長,多像一條閃亮的小河在我的心里頭流蕩,時常掀起浪花,也時常掀起漣漪…… 作者:大山一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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