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新記

張愛國

和老婆又一次吵架后，我來到了郊外。我漫無目的地轉(zhuǎn)悠著，進入了這片桃花林。林中清一色桃樹，落英繽紛，芳草鮮美。順著林間溪水，我忘情地走著，欣賞著，渴望有更美的風景，以徹底消解我?guī)啄陙淼耐纯唷?/p>

桃花林的盡頭在一個山洞前。山洞很窄，我勉強進了去。走著走著，山洞開闊了。忽然，說書聲、歡笑聲、卡拉OK聲飄進了耳鼓。出洞一看，天啊，這是什么地方？

馬路只有我老家房子的走廊寬，汽車如橫放的冰箱大。街上盡是些或悠哉游哉或手牽手行走著的孩子，一個個，只有我一歲多的女兒高，但臉蛋是成熟的，喜悅的，甚至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說話也不像我女兒那樣奶聲奶氣，而是輕聲慢語、彬彬有禮……莫非我來到了傳說中的矮人國？

唯一與外面相同的是一座座直插云霄的樓房，只是樓房的窗子很小，約一尺見方，也很密，隔一兩尺就一層。我正看得入神，有人跑過來，吃驚地打量著我，問我從哪里來。我告訴了他們。一位老者熱情地邀我到家做客。

路上，老者問我：“你們那兒的人，個子還像你這么高嗎？”

我苦笑著說：“比起來，我是二等殘廢呢?！?/p>

老者聞言，莫名其妙地嘆了口氣。

到一座樓下，老者看看我，難為情地說：“只能委屈你了?！?/p>

我不明白老者的意思。

進了大樓，我明白了，原來這樓層很矮，不超過兩尺，怪不得有那樣的窗子呢。我順著樓梯爬上了三樓老者的家。這是什么家啊——客廳、臥室、廚房、衛(wèi)生間，加一起也不過五平方。我坐在地板上，老者上了茶，問：“你們那兒人的個子真得還這么高？”我點頭。老者又長長地嘆口氣，見我疑惑，又說：“你們，現(xiàn)在住房還緊張嗎？”

“哎！別提了，我今天出來是因為和老婆吵架，和老婆吵架是因為房子?！庇谑?，我將這幾年有關(guān)買房的事向老者一一述說。老者竟然不知道外面的房價已突破了萬元，更不用說有的城市直指三萬。屋里已聚了不少人，都不住地嘆息著，有年長的竟然流了淚。

我問：“這兒是怎么回事？”

“曾經(jīng)，我們的經(jīng)濟發(fā)展神速。”老者悲傷地說，“可先人們的住房卻緊張了。先是一平方三四百塊，后來五六百；先是幾十幾十地長，后來就幾百成千地長。往往，辛辛苦苦攢的錢，頭天晚上還可以買個套間，但一覺醒來卻買個衛(wèi)生間也不行了?！?/p>

我問：“政府不管嗎？”

“管??！”老者說，“政府天天說要調(diào)控，可是越控越高?！?/p>

“你們的個子怎么就變小了呢？”

“先人們那時候和你們一樣，個子也高高的?？墒?，他們往往工作幾十年，死后卻連個放骨灰盒的地方都沒有?！崩险吆芡纯?，“后來，有個小伙子在一個城市買了間高三米、面積五平方的房，在中間隔一層，就樓上樓下地住了。只是誰都知道，對一個一米七的人來說，住這樣的房，難受是不言而喻的。我們就想，要是我們的個子都長不高，五平方的房子不就完全能住了嗎？于是我們呼吁科學家想辦法。科學家很快就發(fā)明了一種抑制生長的藥——每個人，周歲時注射，就永遠不長個子了。”

“就這樣！”老者得意地說，“我們的住房難題解決了，我們的生活幸福了?！?/p>

【載于《華聲》2010年5月上（總第8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