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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年前，香格里拉松贊林。 洛桑跟我講述了一個神奇的故事。古印度三主神之一的守護神比濕奴喜好捉弄那些不虔誠的信徒，在他們眼睛前蓋上一張透明的魔布，人們透過魔布無法看到真實的世界，只看到黃金數(shù)之不盡，美人赤裸撩人，皇冠上的寶石更加璀璨奪目，卻不知黃金是狗屎，美人是風(fēng)化的白骨，皇冠是死人的雙眼拼接而成。 于是，人們沉迷于美人與金錢無法自拔，欲望與野心如夏花般綻放。人們揮舞著武器互相殘殺，殺戮，搶奪，暴戾，當(dāng)他們霸占了數(shù)不盡的女人，站在白骨累累的權(quán)利頂端沾沾自喜，為自己帶上皇冠加冕為王，自以為開天辟地時，比濕奴冷笑著驅(qū)散了魔布的法力，狗屎與白骨赤裸裸的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人們方才醒悟，流著懺悔的淚水跪倒在比濕奴面前。
“我們每個人都逃不過魔布的考驗。”洛桑咬著花生米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話如是說。
▼ 我把這個故事轉(zhuǎn)述給了阿狼。阿狼不以為然。然后沒多久，他就跳山了。
從海拔1000多米的山頂一躍而下。 那天萬里無云，站在山頂可以一眼望穿整個群山。從山頂?shù)缴窖碌撞看怪本嚯x至少800多米，阿狼停留在半空中的時間應(yīng)該有10秒左右。 我一直很想知道，在這10秒的時間里，阿狼會想些什么。
但是我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
阿狼的尸體在第二天清晨被附近山村一個采藥的老頭發(fā)現(xiàn)，老頭在接受警察盤查時一直在懊惱：死狀太慘烈了，就好象一個從6樓摔下的西瓜一樣，粉身碎骨。昨天下山時，我看到他一個人背著包往山上走，如果當(dāng)時我攔住他就不會發(fā)生了……
阿狼沒有親戚，我是阿狼唯一的朋友。上山料理后事時，我一直沒有看到阿狼的女朋友出現(xiàn)，那個嬌小扎著馬尾的女孩，那個對著阿狼山盟海誓走遍大山的女孩。公安在現(xiàn)場勘測，我一直坐在旁邊的石頭上沉默，一直到抽完整包煙，一直到把阿狼的尸體送到火葬場以后，我也沒有勇氣上前看一眼他的遺容。 隨后一段日子里，阿狼如同山上的白云一樣，消散在人們視野中，偶爾還會有圈子里的驢友上山時想起：那個叫什么狼的，就是在這里跳下去的，整個頭都摔沒了，可憐啊。 ▼ 阿狼走的那段時間，我的生活很難過。每天凌晨驚醒，都會想到他的尸體和一地的血。
我開始酗酒，但并沒有什么用。然后我找各種事情做，洗了一遍的衣服重新再洗一遍，床頭的《圣經(jīng)》倒著念，去寺廟找僧人與居士聊天。我試圖通過宗教來尋求生存的答案，依然無功而返。 我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才逐漸接受了這個現(xiàn)實。 多年后，我在街頭看到了她，當(dāng)年阿狼的女友，依然是那么瘦小嬌弱，依然扎著漂亮活潑的馬尾，不過陪在另一個男人身邊。那個男人開著寶馬，停在一家酒店的門口。我坐在對面的街邊攤吃面，然后看著她滿臉幸福，挽著男人的手走進了酒店。
“算了，人都不在了。她早就不是他的女人了。”我安慰自己，然后拼命忍著淚水吃完了碗里的面條。
▼ 很多年以后，我認(rèn)識了Z。
我把魔布跟阿狼的故事同時轉(zhuǎn)述給了她。我希望她能對2個似乎無任何聯(lián)系的故事受到啟發(fā)而有不同的見解與思考。
正如所有世人相定俗成的想法，Z對魔布的故事僅僅停留在不置可否的程度上，對阿狼的遭遇也僅僅停留在自殺是懦弱無能的程度上。 Z是一個很文藝同時很務(wù)實的女孩，文靜，愛笑，長發(fā)，一如當(dāng)年阿狼的女友。她有著不同于普通女孩的洞察力與見解，這是最難能可貴也是最吸引我卻同樣是導(dǎo)致再見的一點。
Z離異，還有1個年幼的孩子。所以，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我認(rèn)識Z本身就是一個錯誤，不會有多好的結(jié)局。 而最大的錯誤，就是我的一錯再錯。
對于Z，我真的不想說太多。
當(dāng)年，我跟阿狼約定，他帶著他的“馬尾”，我也帶著我的“馬尾”，一起純徒步走一遍318。阿狼說，我跟你的雙人帳篷一定要在雪山腳下擺成心型，我們4個人的背包一定要用同一款，以后如果結(jié)婚必須同一天，酒席堅決不辦，旅行結(jié)婚就去色達……
如今，阿狼走了，他的馬尾也成了別人的女人。
我卻依然半死不活地堅守著1個死人和另外2個已經(jīng)毫不相干外人的誓言。
▼ 半年后，德令哈。
我坐在海子的大理石雕前，抽著萬寶路，內(nèi)心默念著一直憋在心里的話，然后把魔布、阿狼、Z的故事轉(zhuǎn)述給了海子。
德令哈的陽光溫暖醉人，紀(jì)念館后面的巴音河結(jié)著一層厚厚的冰，異常堅硬。
漫步在巴音河的冰面上，我迎著怒吼的北風(fēng)放聲朗誦《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每年都會有數(shù)不清的瘋子來到德令哈，做這些世人無法理解的事，德令哈市民早已見怪不怪，所以遇見的陌生路人始終對我微笑。
離開德令哈前一晚，我一個人坐在海子紀(jì)念館的角落里喝酒，涂鴉。工作人員送了我一本海子詩集，并特地用館里電腦給我點了一首趙雷的《未給姐姐的信》。
“叔叔，你畫的是什么呀？”工作人員的小孩抱著一只白貓，悄悄坐到我的身邊。
“你猜？”
“肯定是太陽！”
“為什么呢？太陽萬丈光芒，可我畫的只有黯淡無光，明明是月亮?！?/span>
“因為所有喜歡海子哥哥的人都熱愛太陽?！焙⒆犹煺鏌o邪地?fù)崦棕垼蛔忠痪涞恼f。
“你見過不會發(fā)光的太陽么？”
“見過呀，烏云蓋住太陽就看不到光了，可是烏云總要散去的呀?！?/span>
“叔叔，你要少喝酒，開心點哦，我去玩了，啦啦啦……”
返回旅舍，老板笑盈盈地遞給我一根煙：“去看望海子回來了？”
我說，我決定明天就趕回拉薩，拉薩的朋友等著我做大餐，等著我的故事，等著我一起過春節(jié)。
▼ 一天后，德令哈至拉薩的火車上。我遇見了流浪歌手阿郎。凌晨，我看見他抱著吉他坐在過道上獨自喝酒。我遞給他一瓶舍不得喝的二鍋頭。我說，我有個朋友，也叫阿狼，你想聽他的故事么？
阿狼不是阿郎，Z也不是德令哈的姐姐，魔布或許存在，就如世間的一切幻象遮蓋著我的雙眼。
或許，一切都沒有發(fā)生，或許，一切都是假象，花開花落，無常又無常。 作者簡介：阿扎，真名鄭雷濤，浙江省臺州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資深背包客、旅行作家、民謠鼓手，非洲鼓藝人兼講師。5次入藏，多次死里逃生后經(jīng)佛祖點化，翻然醒悟，開始苦行僧般的生活。目前正在籌備出版?zhèn)€人流浪文集《風(fēng)馬》，同時致力于非洲鼓文化推廣普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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