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
文:往事旁邊
編輯:曉楓婉月
夜色悄悄降臨的時候,那些塵世的燈火便緩緩升起來。
那是夜晚最唯美的詩歌,像婆娑的情感,像美好的事情,像你,最親密的愛人。
我要把房間的窗子打開,我要把心靈的窗子打開,為的是,能夠清楚地看到,其它明亮的窗。我與那些窗子,只隔著一小截夜色,隔著一層薄薄的花香,隔著一小段草木說的話。
我覺得,這世上有一種清寧,與你,與寂寞,是一行詩的距離。在朦朧里,那些燈火,彼此照應(yīng)著,不說,就很美。
這種感覺,仿佛是一座山看著另一座山,山上有禪衣明月;是一池水照著另一池水,水中致蓮花影香;是一棵樹牽著另一棵樹,樹下坐清風(fēng)閑客。
容洽而不驚擾,歡喜而不喧然,相互溫暖地看著,為一束干凈樸素的光,心有靈犀,時光靜好。
以前去鄉(xiāng)下走親小住,替人看戶。
起初覺得山村的冬夜,老木高影,聲跡寥廓,又日落得早,山夜如潭,逢個月黑風(fēng)高、寒雪欺路,是要為外面未歸的人捏把汗。屋子又不大,燈火如豆,吊然之下,偶有身陷囹圄之惑。
直到什么時候,你聞到院內(nèi)犬吠柴響,足聲熟識,才曉得終于是要等待的,大有風(fēng)雪夜歸人之境況。
幫那親戚撣了身上雪,褪去外衣,捅旺了爐火,倒杯開水遞給他,一邊尋問兀自山行,天這般黑,一路上可曾怯過這雪勢風(fēng)寒,他只是拍下胸脯,神秘地笑下,回的也簡單:“怕啥,咱心里有盞燈!”
當時有些懵懂。后來想想,也是,所謂夜的黑暗,山路的荒寒,風(fēng)雪的凄迷,許多時候,該歸咎于我們的下意識。
許多時候,你與世界的距離,都源于自身的一些誤解和假想。都是你與自己的距離。
如果你的內(nèi)心一直點著一盞明亮的燈火,那么,那前方看似昏暗的路途,未必就失去了光明。
不知是否與那次經(jīng)歷有關(guān),后來,竟然莫名的喜歡夜晚,喜歡夜色里的燈火。倘若俗世中走失了,就去那里找一找自己。但不是街市密集的霓虹與車流。相反,常常一個人徒步走出這些,沿著清謐的夜,沿著心里的某個方向,沿著草木的清芬,或者,沿著一場雪,自在著,閑散著,隨意著,就好。
那樣的路,似乎與時間無關(guān)。身后沸揚的塵世,也都留在了一座城里隨前行的腳步漸行漸遠。后來停下的一刻,仿佛生命已走過那么多的路,終于抵達一個地址,一個人的夜色,一個人的曠野,一個人佇立的縹緲天地間,往事在身后,是天際閃爍的星光,紅塵在遠方,是那一簇簇溫暖的燈火。它們與自己相互照應(yīng)著,天地空闊得幾乎覺得自己是一片風(fēng)。
我多么迷戀這些,那種美妙,沒有恰當?shù)恼Z言可以到達。
正月里的元宵節(jié),是國人歷來看重的傳統(tǒng)節(jié)日。那樣的夜晚,家家戶戶張燈結(jié)彩、共慶團圓,滿城街的流光人影,語屑喧然,仿佛所有的人都來了,所有的事情都撂下了,就剩下一個熱鬧的夜了。
南宋辛棄疾的《青玉案》為我們描繪了一幅古意元夜盛景,可謂非凡。又是燈火如晝、火樹銀花,又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zhuǎn),有看不盡的一夜魚龍曼舞,更有蛾兒雪柳黃金縷,語笑輕拋丟暗香的俏佳人。但欲見的那位心上人,“眾里尋他千百度”,卻遲遲不現(xiàn),不想,“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全詞寫得那么熱鬧絢麗,但最終還只為這一句。
人間繁華無數(shù),你要等的,或者只在燈火綽約的一處,那里,人兒才最美,情意才最真,你根本不必刻意去繽紛里找。
生來好靜,年年元夜燈火如潮,渲染節(jié)日濃郁的氛圍,卻偏偏懶得去湊那個熱鬧。許是年齡驅(qū)于平淡,總覺得那些場景太煌然,太靡爛,太鬧騰,立難以安身,行又摩肩接踵,一經(jīng)沓然,著實拿不出什么意興去賞景。
那些燈火太刻意,刻意就不自然;太繁華,繁華容易逝,煙花易冷啊,只恐一轉(zhuǎn)身,再回頭,眼前的一切,已在往事那里了。
所以,一直眷戀樸素平凡的燈火。那是夜晚的一扇扇窗,是靜靜綻放的花卉,那么自然,平樸,婉靜,綿長,那里有煙火人家的味道,那里守候著光陰的柔軟,那里掩映著人世間細細的暖帖,那里住著美好的緣。
那里,才有歲月的香啊。
愿用一生的路,去接近那一束燈火;愿用所有的守候,去相逢那一束燈火;愿用全部的時光,去珍惜那一束燈火。
其實,每個人在每個人的內(nèi)心,都一直亮著那么一盞燈。它會讓你覺得,即便在最繁華的世界,它也絲毫不會暗淡;即便月黑風(fēng)高,長夜漫漫,前程未卜,也不會迷失方向。并且,這會使你,無論走到哪里,在風(fēng)霜,在孤旅,在異鄉(xiāng),在陌路,任何境況,都那么充實。
只要心里點著那樣的一盞燈,即便是一個孤寂而疲倦的靈魂,走在寒冷的路上,也會感到無比的親切和溫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