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王朝的覆滅原因只有一個

何東升

潮起潮落，冬去春來，日升月落，大自然中萬事萬物的更迭變幻，都被一種叫規(guī)律的內(nèi)在力量驅(qū)動著。人類社會也是如此，世界各處的國家或者地區(qū)，無論大小，都或多或少地經(jīng)歷過江山易主、王朝更替的歷史。

如同很多人希望長生不老一樣，哪個統(tǒng)治者不希望自己的江山如銅墻鐵壁，千秋萬代？幾乎所有的統(tǒng)治者不單單是聽聽“萬歲萬歲萬萬歲”的山呼海應就罷事，在維護政權穩(wěn)固、保持政治地位方面，都會做出努力。只不過有的是大刀闊斧，有的是修修補補，動作不同、收益有別而已。

但無論這些高高在上、自命“奉天承運”的天子們夢想多么美好，結(jié)局總是非?！吧钬撾扌摹??！皝y紛紛，你方唱罷我登場”，舊的王朝總會卷鋪蓋走人，新的王朝又會粉墨登場，“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shù)百年”。如此循環(huán)往復，生生不已，似乎成了一個牢不可破的魔咒。

從古以來，有無數(shù)人試圖破解這個謎題，跳出這個歷史“怪圈”。例如中國古代的天命論，把王朝的興替歸結(jié)為運數(shù)，想象有一個至高無上、存在于冥冥之中的操控者，暗暗地編排者王朝名單、年限、次序，既強大到無可抗拒，又隱晦到無可琢磨。

“茫茫天意不可求”、“天意從來高難問”。天意，畢竟是一個高不可測的存在。用一個縹緲虛幻的東西來為王朝的覆滅、誕生、存在作為理由，既讓人膽戰(zhàn)心驚，但又無法讓人徹底拜服。

歷史那些反叛、起義、動蕩，哪一個不是鼓吹“天意”，哪一個不是自信掌握了深藏云端的密碼？真正按照“天”的意愿成功的有幾個？即使那些當初浩浩蕩蕩、理直氣壯奉天命的，臨了又潰敗的，也會借口天意。于是乎，成也好，敗也好，都歸咎為天意。莫非天意還如同一個任性的小孩，喜怒無常，花樣百出？

天意說被證明是一個云遮霧罩的死胡同后，人們又用生產(chǎn)力學說解釋。無法否認，在破解王朝更迭謎題方面，這是一個重大突破，人們距離歷史真相又大大地接近了一步。生產(chǎn)力學說在解釋人類社會的整體狀態(tài)方面顯得非常得力，例如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社會形態(tài)由低級向高級晉級，并由此引動的生產(chǎn)方式、社會關系、社會結(jié)構(gòu)的演變，都可以從生產(chǎn)力水平那里找到依據(jù)。

但后來人們又逐漸地發(fā)現(xiàn)，生產(chǎn)力學說在解釋這種現(xiàn)象時非常乏力。例如，中國歷史上曾經(jīng)有多次政權割據(jù)、混戰(zhàn)不已的局面，例如春秋五霸、戰(zhàn)國七雄、楚漢相爭、三國鼎立、南北朝、五代十國。同享一片藍天，同踏一塊大地，這些割據(jù)、對峙者，其政權均建立在基本相同的生產(chǎn)力水平之上，但弱肉強食、互相吞并、爭來扯去，“城頭變換大王旗”的鬧劇在這些特定時期并未停息。

強與弱的辯證，也一直是一個重要話題。兩勇相逢智者勝，兩智相逢勇者勝。這個原則放在個體或者局部范圍是有說服力的。那么兩個智勇相當?shù)闹黧w相逢又將如何呢？特別在政權之間的較量中，雙方的實力對比應該是旗鼓相當。如果評估結(jié)果懸殊，兩者很難站在活力對抗的擂臺上，“雞蛋碰石頭”的傻瓜，歷史上太罕見了。

何況，導致強與弱的根本原因又是什么？《孫子兵法》上講：“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將謀略因素推崇至極。歷史上的確有很多因為一場戰(zhàn)爭導致覆亡的事例，但若單純以智謀水平評判一個政權或者國家的實力，預測她的未來，理由似乎又是單薄的。依靠智謀以弱勝強、以寡敵眾的例子有，但無數(shù)不多。倘若赤手空拳，一個小孩無論如何聰明絕倫，都很難戰(zhàn)勝一個笨拙的壯漢。

也有人試圖用重大自然災害、外敵入侵等作為切入點進行研究，但那些面對強敵萬眾一心、同仇敵愾，在滾滾洪流依然能中流砥柱、巋然不動的；那些面對重大災害眾志成城、共渡難關，把災難轉(zhuǎn)化為凝聚力、驅(qū)動力的，許多歷史事實又讓這樣的解釋難以自圓其說。

其實，早有個聲音從很遙遠的過去響起，那就是《孟子》里的：“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直白地說就是“得民心者得天下”。這句斷言鞭辟入里，一針見血，經(jīng)住了事實、時間的辯駁。

但問題在于，民心如何得？又是如何失去的？絕不是喊幾句空泛的口號，民心就屁顛屁顛地跟隨了；也不是鼓吹幾句天意、天命，民心就唯馬首是瞻了；更不是棍棒皮鞭、刀槍劍戟地驅(qū)趕，民心就聚攏在淫威之下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沒有實實在在的東西，獲得不了切切實實的利益，民心沒有歸附的理由。所以，《周易》上就很直白的表述：“何以聚人？曰財”。沒有人不希望安居樂業(yè)，民心總歸和利益得失相關。

任何一個王朝的覆滅，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就是社會財富極度集聚。聚斂是人類難以徹底根除的劣根性，源于人性的自私、貪婪、恐懼和執(zhí)著。事實上，相當多的聚斂都遠遠超出了自身消費需求，不過是欲望膨脹。越是社會危機凸顯，聚斂就越瘋狂，財富擁有者似乎唯有通過聚斂，才能獲得存在感、掌控感和安全感。聚斂的欲望整合到一起，就形成了一個趨勢：不加干擾的情況下，大量的社會財富總會聚集到少數(shù)人手里。意大利經(jīng)濟學者帕累托把這種現(xiàn)象稱為“二八定律”，即百分之二十的人掌控百分之八十的財富。

財富極度集聚的惡果就是：首先，導致貧富差距懸殊。民不患寡，而患不均。當起初的心理失衡升格為生存難以為繼的時候，民心渙散之余就是反抗。其次，干擾國家機器運行。既得利益者總會成為這社會改良的障礙。這種障礙好比人體與病毒的斗爭，病毒會抗拒藥物、破壞人體免疫力，阻礙人體的修復。但病毒勝利的結(jié)果是人體的死亡，人體死亡也意味著病毒失去了生存的依據(jù)。可惜沒有“病毒”明白這個道理。最后，就是破獲抵御體系。社會財富總有一個總量，最佳狀態(tài)是分布相對均衡，局部膨脹必然導致總體虧虛。財富極度聚集狀況下，不論個體還是群體，在面對重大自然災害、外敵入侵等困難，風險抵御能力就會不堪一擊。表面看，是自然災害或者外敵入侵導致了王朝覆亡，其實這些不過僅僅是充當了導火索的角色而已。

這一規(guī)律的揭示，對于人類社會的文明進步具有重大而深遠的意義。1912年，意大利經(jīng)濟學家基尼將這一規(guī)律創(chuàng)建為數(shù)學模型，測算結(jié)果被命名為“基尼系數(shù)”，這是衡量一個社會穩(wěn)定度的核心指標。當前，很多國家在財富分配、社會保障等方面，都探討和采取一系列的經(jīng)濟、政策手段，防止基尼系數(shù)靠近或者跨越臨界點。這樣的努力和已經(jīng)獲得的效益，既讓更多人獲得了實惠，也為人類社會的和平穩(wěn)定、和諧發(fā)展提供了一條充滿希望的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