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內容簡介:晁(cháo)錯是西漢初期的一位政治家,他學貫儒法,知識淵博。深受文、景兩帝的器重和寵信。景帝前元三年,晁錯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政治理想,鞏固大漢王朝的千秋大業(yè),向漢景帝上書《削藩策》。漢景帝為了漢朝的長治久安,聽從了晁錯的建議,開始了“削藩”。但是就在晁錯的政治理想就要實現(xiàn)之時,他卻被腰斬于長安東市。他的蒙冤而死與文帝時代青年政治家賈誼的夭折,成為文、景時代最著名的兩大政治悲劇!晁錯蒙冤而死是因為朝廷大臣給他擬定的罪名是無臣之禮,大逆不道。朝廷大臣給晁錯擬定的罪名雖然很重,但并不是晁錯被殺的真實原因,那么晁錯被殺的真實原因是什么呢?
“七國之亂”爆發(fā)后,朝廷的這一政策,立即激起了各諸侯王的強烈不滿,吳王劉濞首先決定起兵反叛,用晁錯的觀點來說,他提出《削藩策》是因為吳王必反。因為當時的吳國地處長江中下游,富饒之國,魚米之鄉(xiāng),吳王煎礦得錢,煮水得鹽,富甲一方,勢可敵國,這樣下去,必有尾大不掉之勢,成為中央政權的隱患,因此必須削減其勢力。當漢景帝推行晁錯的削藩策時,吳王劉濞跳起造反,這再次肯定了晁錯的削藩政策。對于削藩策,文景時代朝中大臣也曾提出削藩政策,但未被采納。很多人都意識到藩王的尾大不掉之勢。問題是當晁錯提出削藩的時候,幾乎遭到朝中一片反對,而到了最后,當提出要誅殺晁錯時,朝廷幾乎是一片喊殺。那這又是為了什么呢?
(全文)
大漢這個王朝嚴格地說,是中國第一個統(tǒng)一的王朝,因為在它之前的秦,持續(xù)的時間很短,而漢王朝強大、持久、影響深遠,比方說我們現(xiàn)在是漢人,漢族,我們說的是漢語,都是以這個王朝為標記的。這個王朝持續(xù)了四百多年,是中國歷史上持續(xù)時間最長的王朝。當然由于王莽篡漢,這個王朝被一分為二,分為前半段和后半段,歷史上稱為前漢和后漢,又叫西漢和東漢。那么漢王朝四百多年,應該說最精彩的是在西漢,而西漢王朝兩百多年,最精彩的是從漢高祖劉邦到漢武帝劉徹這一段,這一段歷史,我們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那就是轟轟烈烈。在這樣一個轟轟烈烈的時代,人才輩出,英雄輩出,人物輩出。遺憾的是,這些英雄人物和風流人物,并不是都有一個好的歷史結局。他們有的身敗,有的名裂,有的身敗兼名裂,甚至死于非命,今天我們要講的晁錯,就是其中的一個。
晁錯的死,是西漢初年的一大冤案,西漢這個王朝應該說冤案還是不少,比方說晁錯之前的韓信,韓信的死是一個冤案,晁錯之后的竇嬰,竇嬰的死也是一個冤案,但是比較而言,晁錯死得最冤,為什么呢?晁錯是為自己的政治理想和政治抱負而死,而他的這個政治理想,又是在他死后實現(xiàn)的,而且是正在實現(xiàn)他的政治理想的時候,被冤殺了,所以他死得特別冤,這個冤呢,也不是我們現(xiàn)在人看他是冤的,當時就有人說他冤。
當時有一個叫鄧公的人就跟漢景帝說過,晁錯死得太冤了。鄧公是一個什么人呢?鄧公當時的官職叫做“謁者仆射”,“謁者仆射”它的級別是叫做秩比千石,那么用現(xiàn)在的話說就是相當于副部級。
吳、楚之亂的時候,漢景帝派“謁者仆射”鄧公到前線去打仗,鄧公從前線回來,向漢景帝匯報軍情,漢景帝就問了他一個問題:說這個晁錯已經(jīng)被朕殺了,吳、楚兩國應該退兵了吧?漢景帝為什么會問這個問題?我們如果看過電視連續(xù)劇《漢武大帝》,大家都應該知道,所謂吳、楚之亂,就是當時一個叫吳的王國,還有一個楚的王國,聯(lián)合了另外的五個王國,組成七國聯(lián)軍,浩浩蕩蕩地殺向京師。他們當時打出的口號叫做“誅晁錯,清君側”,什么叫做清君側呢?就是皇帝身邊有小人,要把他清理掉,小人是誰?晁錯。所以漢景帝就說:既然你們的口號是“清君側”,說我身邊有小人,小人是晁錯,我把晁錯殺了,你們應該退兵了吧?鄧公說:怎么會退兵呢?吳王為反數(shù)十年矣。吳王想造反,已經(jīng)準備了幾十年了,好容易逮一個機會,你殺了晁錯就退兵了,不可能。鄧公還說了一句話,他說,反倒是我認為天底下的人都會把自己的嘴巴閉起來,漢景帝就問他說:為什么呢?鄧公說:陛下想一想,晁錯是為什么死的?晁錯是主張削藩,也就是加強中央集權,鞏固中央政權,這是我們大漢王朝的千秋大業(yè),但是他的計劃剛剛實行的時候,自己卻被冤殺了,以后還有人說話嗎?還有人說真話嗎?還有人愿意向你們提建議嗎?漢景帝聽了這個話以后呢,漠然良久,呆了很長時間,然后嘆了一口氣說:朕也是后悔莫及呀。
那么現(xiàn)在看起來漢景帝的后悔,我估計還是真的,為了表示這個漢景帝殺晁錯是出于萬不得已。我們看到在電視連續(xù)劇《漢武大帝》里面安排了一場漢景帝和晁錯兩個人喝酒話別的這么一個場面。這個情節(jié)在歷史上恐怕是沒有記載的。根據(jù)《史記》和《漢書》的記載,晁錯被殺的時候,他是不知道自己被殺的,而且被殺的也不是晁錯一個人,是他們全家,而且誅殺晁錯,是朝廷的大臣正式打了報告的,牽頭打這份報告的是三個人,丞相陶青、中尉陳嘉、廷尉張歐,這個張歐就是歐洲的歐,但是根據(jù)古書的記載,這個歐字應該念(qu),應該叫張區(qū)。他們三個人是正式向漢景帝打了一份報告的,擬定的罪名也很重的。
這三個人是什么人呢?我們要知道,漢代的中央政府它實行的制度叫做“三公九卿”制,“三公九卿”制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三個宰相,九個部長,三公:首先第一個是丞相,相當于現(xiàn)在的總理;第二個叫太尉,相當于現(xiàn)在的三軍總司令,最高軍事長官;第三個叫做御史大夫,御史大夫是副丞相,管監(jiān)察,相當于現(xiàn)在的副總理兼監(jiān)察部長。那現(xiàn)在好了,一個政府總理,一個公安部長,一個司法部長,三個人聯(lián)名彈劾晁錯,這個分量那是很重的,擬定的罪名也很大,叫做:“亡臣子禮,大逆不道”。所以當時擬定的處分是晁錯腰斬。腰斬就是一刀從這兒切下去,腰斬是一種很殘忍的刑罰,腰斬以后人沒有馬上死,他還會動,非常慘,所以這個刑罰一直到雍正的時候才廢掉,因為雍正皇帝殺了一個人,腰斬,看了以后他覺得非常慘,他自己用手蘸著血寫了三個字,慘、慘、慘,把這個刑罰廢掉了,晁錯是腰斬。另外他的父母、妻子、家人,凡是沒有分家的統(tǒng)統(tǒng)殺頭,所以是判得非常重。在當時這個報告打上去,漢景帝馬上批了一個字“可”。
我們現(xiàn)在讀史書上面是這樣記載的:“制曰可”,皇帝批示同意了。而且晁錯的死,是他事前完全不知道的。司馬遷在給晁錯做傳的時候,用的是這樣一句話:“上令錯衣朝衣斬東市”。那么從這個字面上看呢,我們好像覺得漢景帝給晁錯一個面子,就穿著上朝的衣服,上刑場。實際上不是,如果我們讀《漢書》,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漢書》上晁錯傳里面寫得很清楚,叫做“紿載行市”,這四個字從哪里來的,從《史記》來的,《史記》也寫了這四個字。但是問題是司馬遷他沒有寫在晁錯傳里面,他寫在哪兒呢?他寫在《吳王劉濞列傳》里面,叫做“紿載行市”,紿是什么意思呢?騙,也就是說當時這三個人打一個報告給漢景帝,漢景帝批了可以后,馬上就派中尉陳嘉,就是那個首都衛(wèi)戍司令兼公安部長,駕了一輛馬車,找到晁錯,就是說皇上叫你,晁錯以為叫他開會呢,穿上朝服,興沖沖地上了車,上了車以后,一車拉到“東市”立即腰斬。我們現(xiàn)在不知道,在殺晁錯之前,是否向他宣讀了判決書,但是肯定有一條,沒有給他自我辯護的機會,當然也沒有給他請律師,所以他死得慘,死得冤,死得窩囊。
是主張削藩,晁錯是非常堅決地主張削藩,而且一有機會就跟漢景帝說削藩了,削藩了,可以說削藩這個事兒是晁錯一手鼓搗出來的,所以我們要知道晁錯是不是死得冤,我們來把削藩這個事兒來交代一下,而我們要弄清楚削藩是怎么回事兒,我們要大致地講一下中國國家制度的演變。
秦漢時期,是中國國家制度發(fā)生重大變革的時期,秦漢之前中國是一個什么樣的國家制度呢?那個時候我們中國人,也有中國這個概念,但和我們現(xiàn)在講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這個中國,那不是一個概念。當時人們講到的中國是什么?是中央之國,當中的那個國,而中央這個國外面周邊呢,還有很多的國,我們現(xiàn)在中國的這塊地方,當時叫做天下,也就是說當時的人認為,天底下也就這么大塊地方,也就這么多人,天下這塊地方,要有一個領袖,這個領袖就是天的兒子,叫天子,這是一個概念。
然后在天下當中有很多的國,有同民族的,有不同民族的,最當中的這個天,最正中的這個地方,這個叫中國,周邊最遠的少數(shù)民族東邊的叫夷,南邊的叫蠻,西邊的叫戎,北邊的叫狄。另外還有一些華夏族的國家,很多的國家,他們叫做什么呢?他們叫做國,每個國都有自己的元首,這個元首叫做諸侯。那么天子和諸侯是一個什么關系呢?我們現(xiàn)在反過來看,我們覺得當時就是秦以前的那個狀況,應該叫做國家聯(lián)盟,他們共同擁戴一個天子,就是國家聯(lián)盟的盟主,當時稱為天下共主,但是我們要弄清楚這個天下共主是名義上的,雖然周代就提出一個概念,叫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但是我們要清楚,這個“莫非”是名義上的,天子呢,它名義上所謂天的兒子,擁有了上天授予他的這塊土地,然后他把這個土地封分下去,這個就叫做封建。封,是什么意思呢?封是劃定疆域,封的辦法,是國與國之間有個國境,由周天子派人在那里犁一條溝,把這個溝里邊的土翻上來,然后在這個土上面種樹,這個叫做封,把這一片劃給你了。建,是什么意思呢?建就是任命國君,不但給你封了一塊土地,然后還給你指定一個國家元首,這個叫做建,合起來就叫做封建。這個封建是可以再封建的,就是天子呢,封建諸侯國,諸侯得了這塊領土以后,怎么辦呢?他再封建,他又把他的土地,又把它分下去,分給誰呢?分給大夫,那么大夫擁有的那塊地方叫什么呢?叫家,所以這個時候是三個層次的機構,就是天下、國、家,國和家是分開的,這個制度就叫做封建制,一個天下,許多國家,一個天子,許多國君。
秦始皇兼并六國,統(tǒng)一天下,就把這個制度給廢除了,代之以郡縣制,什么叫郡縣制呢?就是原來諸侯的國,現(xiàn)在我把它改成郡,原來大夫的家,我把他改成縣,郡管縣,郡和縣都直屬中央政府,不再分封,也就是一個政府,一個主權,一個領袖,一個國家,這是一個重大的歷史變革。那么秦始皇實行這個制度大概十幾年。
秦始皇死了以后,這個王朝實際上就已經(jīng)滅亡了,取而代之是漢王朝,那么漢滅秦以后,是實行原來周代的封建制呢?還是實行秦的郡縣制呢?這就是兩條路線的斗爭,最后漢高祖劉邦采取了一個妥協(xié)的方式,一個中間路線,就是在中央周圍,京畿地區(qū),京師周圍這個地區(qū),實行郡縣制,就是實行秦的制度,在邊遠一點的地方呢,實行周的封建制,依然再封一些王國出去,就是一個王朝,兩種制度,我們不妨稱之為一朝兩制。那么分封在京師周圍的這些國家呢,就稱做藩國,為什么叫藩呢?藩是什么呢?藩就是籬笆,藩籬意思就是說你們像籬笆一樣地,在周圍保衛(wèi)中央,所以這些王侯都稱之為“藩王”,他們回到自己王國去,叫做“歸藩”,也叫“之國”,但是我們要搞清楚的是,這些分封出去的王國是各自為政的,是有主權的,也是有財源的。
不過漢高祖劉邦雖然實行一朝兩制的這樣一個方案,他還是留了一手,做了一個規(guī)定,只能封同姓王,不能封異姓王,就是只有我們姓劉的,你可以封他一個國王,不姓劉的,姓呂的或者姓別的,那你只能封一個侯,所以你看漢代的貴族,王侯是很清楚的,王都是姓劉的,其他人就可以封侯,衛(wèi)青,霍去病都封侯了,你可以封侯,留了這一手。那么后來劉邦去世以后,呂后執(zhí)政,就破壞這個規(guī)矩了,她就封姓呂的做王,所以在歷史上就被視為亂政。最后呂后死了以后,大臣們就起來商量說要把這個事,我們要把他擺平,那么請誰來擺平呢?太尉周勃,因為周勃手上有軍權,于是找到周勃,說周勃出來,你看把這個事情擺平吧。周勃擺平了以后,所以周勃是一個大功臣。周勃是誰呢?周勃就是我們在電視連續(xù)劇《漢武大帝》里面看到的,平定“七國之亂”的太尉周亞夫的父親。
但是同姓封王就可靠嗎?現(xiàn)在看到同姓封王也不大可靠,比方說吳王劉濞,就靠不住吧,造反了嘛,吳王劉濞是什么人?吳王劉濞是劉邦的侄子,是劉邦哥哥劉仲的兒子。古人這個排行,叫做“伯仲叔季”,伯就是老大,仲就是老二,叔就是老三,季就是老四,劉邦的哥哥叫劉仲,就是劉二,這個劉二,他是個沒用的,劉邦當時也封了一塊地方給他,他守不住,他兒子劉濞很能干,也很勇敢,會打仗。剛好那個時候吳楚那個地方剛剛收歸中央,劉邦一想,吳楚這地方也不能不派個能干的人去管管,那好吧,劉濞你去吧,就把劉濞封了吳王,封完了以后,劉邦就后悔,他說,劉濞這個人,我怎么看他有“反相”,這小子將來是要造反的,但是君無戲言,你封都封了,你怎么能收回來呢?劉邦只好摸著劉濞的背說:“孩子五十年以后,東南有人作亂,那不會是你吧,咱們天下姓劉的可都是骨肉啊,你可別干這個事”,劉濞馬上跪下來說:“臣不敢”。
那么事實證明,劉濞是造反的,但是劉濞造反到底是他存心要反呢?還是叫晁錯逼出來的呢?晁錯的理論是認為必反。因為我們知道,當時的藩國,它是獨立王國,它是有獨立主權的,有自己的財稅,有稅收,有軍隊,有領土,有政府,這么一個東西,你說它在這個中央政府外面,說它能保衛(wèi)中央,這個事情不大靠得住,這就要抑制它,抑制的辦法就是削減它的領地,不要讓它這么大,今天切一點,明天再切一點,后天再切一點,一點一點把它的地方切小,這個就叫做削藩。
那我們想了,這個削藩,這些藩王們會愿意嗎?這個問題只有一個答案:就是不愿意,因為這是他們的既得利益,你說一個王侯他擁有這么多既得利益,誰甘心情愿把它供奉出去,就是阿貓,阿狗嘴巴里一條魚,一塊骨頭,你也奪它不走,一個王爺,一個國王的既得利益,你拿走就拿走了,不造反才怪,所以晁錯提出削藩策以后,大家都不贊成,這個事情搞不成。漢景帝也很擔心,說你看這個事情弄下去是不是會造反,晁錯回答的話是怎么說的呢:他說:削之亦反,不削亦反,你削他也是反,你不削他,他也反,如果你現(xiàn)在削,他反得快,他馬上就反,但是危害小,將來削,他反得是要晚一點,但是危害大,為什么他越做越大了嘛!他越來越強大了嘛!你要趁他羽翼還沒有豐滿的時候就把他掐死,等他羽翼豐滿了,他等著你打他,哪有這么好的事。那么這句話說下去以后,漢景帝就下了削藩的決心,這就惹出了吳楚之亂,或者說七國之亂。
現(xiàn)在看起來,晁錯提出削藩策有一個前提,就是吳王必反,就是不削亦反,反正是要反,還不如去削,吳王真的造反嗎?現(xiàn)在從史書上,我們查不到他存心造反的證據(jù),后來“七國之亂”平定之后,政府軍在吳楚兩國也沒有找到什么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沒有證據(jù),只有這個鄧公說了“吳王為反數(shù)十年矣”。那也就是說想當然了,當然有一些蛛絲馬跡,比方說吳王干什么事呢?他干了這么件事,因為他不是自己會鑄錢嘛,他不是自己要產鹽嘛,他不是很有錢嘛,于是他就把這筆錢,抵了老百姓的賦稅,就是他吳國老百姓是不要上稅的,這個上繳給中央政府的稅收,我劉某人給你交了,這是叫收買人心;第二個證據(jù)就是他專門收買亡命之徒,就是哪個地方犯了罪的人,你只管往吳國逃,逃去以后他都收容下來,就像后來《水滸傳》里面的小旋風柴進似的,一個大莊園,誰犯罪都躲我這兒來,官府不敢抓,那不就是要造反嘛,干了這些事。
但是實際上你說抓他這個謀反的證據(jù),這個是證據(jù)不足的。當然晁錯也抓了他們一些岔子,比方說楚王,這個我們在電視具體里面也看到了,他去抓楚王,說楚王,你在太后喪期內亂搞男女關系,罪大惡極,抓起來了,說實在的,一個王爺搞了兩個女人,恐怕算小節(jié)吧,不能算是謀反的證據(jù)吧。另外還有膠西王,賣了官,賣官這個事是從秦始皇就開始了,和尚摸得,我摸不得,秦始皇可以賣官,我就不能賣官,這都不能算是太多的證據(jù)。
但是反過來我們如果站在后人的立場,站在歷史的這個角度來看,應該說晁錯的這個想法是有道理的,吳王劉濞不反,不等于他兒子不反,吳王劉濞今天不反,不等于他明天、后天不反。你看曹操沒有反,曹操兒子反了吧,還有明成祖朱棣他也是藩王,他是燕王,封到北京了,朱元璋一死,朱元璋的孫子,因為他的皇太子,是已經(jīng)先死了,皇太孫建文帝繼位,建文帝一上臺,朱棣就反了,打出的旗號剛好就是吳楚之亂的旗號:“清君側”,反了嘛,所以這個藩國太強大,對于中央政權是個危害,這一點肯定是對的。
當然我們不能說因為曹丕反了,朱棣反了,就證明劉濞是反的,我們不能這樣反推,但是應該說晁錯這個提防是有他的道理的,甚至可以說是一種深謀遠慮,那么從這個意義上說,長痛不如短痛,吃柿子也不能專揀軟的捏。既然要削藩,既然要真正推行削藩的政策,確實應該拿吳國這個最強大的藩國開刀,就是吳王劉濞,我們不管他是反,還是不反,都要拿他開刀,這個冤大頭他當定了,這是沒有辦法的。何況吳王劉濞最后一削他,他就跳起來,也從某種程度上反證了他多多少少還有一點,至少有謀反的條件。那么在那樣一個時代,你具備謀反的條件,是可以視為謀反的,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講,應該說晁錯對于鞏固那樣一種國家制度,鞏固漢代的中央政權,他是做出了杰出的貢獻。
而且對于這個觀點,實際上是很多人有共識的。晁錯之前的賈誼是最先提出削藩的。賈誼向漢文帝提出削藩,沒有被漢文帝采納,漢文帝覺得他沒有這個能力,也沒有這個條件,也不到這個時機,所以漢文帝接見賈誼的時候,就問一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不跟他談政治,所以后來有詩說:“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漢文帝覺得這個事情他做不成。另外晁錯的死都是因為袁盎,也是主張削藩的。所以你要說整個漢代朝廷當中只有晁錯一個人清楚,這個也不是事實,很多人都意識到這個問題,問題在于晁錯一提出削藩的時候,幾乎遭到一片反對,挑頭反對的是竇嬰,竇嬰是公開反對的,其他人是私下反對的,而到了最后提出來要誅殺晁錯的時候,朝廷是一片喊殺,這又是什么原因呢?
這里面有三個原因:第一個原因在于漢王朝的治國理念。我們知道,一個統(tǒng)一的國家,它要有一個國家意識形態(tài),秦王朝的國家意識形態(tài),是法家的學說,漢王朝武帝之前的國家形態(tài)是道家學說,漢武帝以后是儒家學說,漢文帝的皇后漢景帝的母親,竇太后就是一個篤信黃老的人。竇太后有個規(guī)定,就是自己的兒子和竇家的人只準讀老子,只準讀老子的《道德經(jīng)》,不準讀別的,所以整個這一些人,都是道家派,只不過漢景帝態(tài)度比較溫和,竇太后態(tài)度比較強硬。
有一天,漢景帝主持一個學術討論會,討論一個什么問題呢?就是湯武革命是否合法,什么叫湯武革命呢?湯就是商湯起兵打敗夏桀,由商朝取代夏朝,武就是周武王起兵革命,由周朝取代商朝,說這個事情對不對。道家說不對,道家的代表人物叫做黃生,一個姓黃的先生,黃先生,黃先生說:他說,這個帽子再破也要戴在頭上,鞋子再破也要穿在腳下,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夏桀再壞,殷紂王再無道,他也是君,所以湯武革命是造反。儒家的代表叫轅固,轅固先生說,照你這么說,我們高皇帝,取代秦王朝也是造反了,這個事情就不好講了,你如果贊成這個黃生,那意味著我大漢政權是來路不明,如果我贊成轅固,那意味著我大漢王朝也可以被別的王朝取代,這漢景帝怎么表態(tài)呢?漢景帝說:好了,吃肉不吃馬肝,不算不懂味道,馬肝是什么?馬肝是有毒的,是不能吃的,所以我們還是喝排骨湯吧,漢景帝他是比較溫和,竇太后就很厲害了,竇太后就把轅固叫過來,說你讀讀老子的書,轅固嘴巴一撇,什么老子的書,那是奴才的書,竇太后勃然大怒,你怎么說本太后讀的是奴才的書,那你到野豬圈里去,你跟野豬斗一斗,就把他扔野豬圈里頭,最后還是漢景帝趕快塞給他一把好刀給轅固,轅固一刀把野豬殺了,保了一條性命。所以這個時候整個朝廷人的思想,他是傾向于道家的。
那么道家的治國理念是什么呢?用老子的話說叫“治大國者若烹小鮮”,什么叫做小鮮呢?就是這個小魚,小蝦要怎么做呢?拿一個盤子,放一點油,不要多了,把小魚,小蝦放在里面,弄點小火慢慢烤,烤焦了以后再反個面再烤,烤得酥的骨頭都能吃,得這樣,你這個如果是小魚,小蝦在鍋里面,你不能拿個鍋鏟不停地炒,最后成什么,成渣子,所以老子說治理一個大國,就像做小魚,小蝦一樣,你不要折騰,不要搞運動,你安靜一點,安安靜靜地等它慢慢地走,所以削藩那是要削的,不能像你晁錯這樣急吼吼,你得一點一點來,慢慢地做,這是第一個原因。
第二個原因,大家認為,這個吳楚之亂完全是晁錯惹出來的禍,本來人家也沒有造反嘛,人家都很規(guī)矩嘛,該繳的稅也都繳了嘛,該做的事情他也做了嘛,惟一的不合禮節(jié)的是吳王沒有來朝見嘛,那吳王沒有來朝見,那是有原因的嘛。是因為當年吳王的太子進京的時候,和文帝的太子就是后來的漢景帝兩個人下棋,下棋兩個孩子下棋怎么下火了,漢景帝拿起棋盤砸過去,把吳王的太子砸死了,砸死了以后呢,這個文帝就把吳王太子的尸體就弄車運到吳國去,給你拿回去埋葬,吳王就發(fā)脾氣了,什么意思嘛,在那兒死的,為什么不能就地埋葬呢?非要給我送回來,他又把他送回去,這么兩家就翻臉了,吳王說:我生病了,我病了,我氣病了,我再不上朝了,后來漢文帝也很后悔,就賜了吳王一個幾杖,一個拐棍,說兄弟你既然年紀大了,就不來了吧,那沒事了嘛,那你要去削人家的地,惹的人家造反,那你要擔當這個責任,這是第二個原因。
第三個原因,那就歸結到晁錯的為人了,晁錯這一回為什么一片喊殺呢?我認為,不但因為他這次犯了眾怒,而且因為他平時就不得人心,這就牽涉到晁錯是一個什么樣的人,那么晁錯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我們且聽下回分解,謝謝。 首先他是一個有學問的人,晁錯最早是學“刑名之學”的,什么叫“刑名之學”呢?用現(xiàn)在的話說,就是學政治法律的。也就是說晁錯是政法學院或者政法系畢業(yè)的。因為學習成績還不錯,而且主要是文字工夫好,就當上了太常掌故。我們要知道,古人判案子很講究判決書的起草,要求判決書寫得很有文采,晁錯很有文采,所以選他做太常掌故。
晁錯時來運轉是什么時候呢?是被太常選拔去讀《尚書》。我們知道,由于秦始皇焚書坑儒,古代的典籍失傳,很多典籍流散在民間,傳人一代一代地沒有了。到了漢文帝的時候,懂得《尚書》的只剩下一個人,叫做濟南伏生,但是等漢文帝找到這個人的時候,他已經(jīng)九十多歲了,不可能把他請到朝廷來,怎么辦?所以只好下命令說:太常寺不是教育部嗎?選拔一個可造之材,到濟南伏生家里去學。蒼天有眼,太常寺選中的就是晁錯。晁錯在濟南伏生家,跟著濟南伏生學了《尚書》,這就是儒家的學說,他原來學的是法家的東西,現(xiàn)在又學了儒家的東西,這叫做學貫儒法,學問大長,名聲也大長,回到朝廷以后,說起話來是頭頭是道。漢文帝說這是個人才啊,這個人才不能浪費了啊,那就去輔佐太子吧,太子就是后來的漢景帝,于是就任命晁錯做了太子舍人,后來又做了太子門大夫,后來做到太子家令,太子家令是個什么級別呢?算是一個中層干部。
晁錯也是一個有智慧的人,口才特別好,能言善辯,他進了太子府以后,太子嘛,他是儲君,就是他等著做皇帝,他平時不管事兒,他沒什么事兒做,晁錯又一肚子學問,就天天跟太子談學問,談得太子對他有點崇拜,經(jīng)常和他坐而論道。太子的家人也對他有點崇拜,就給他起了個外號叫“智囊”。
晁錯是一個有學問的人,他也是一個有思想的人,他非常關心國家大事,他雖然在太子府里面做一個家令,或者還只是做一個門大夫等等,官職不大,但是“位卑未敢忘憂國”,他時常研究國家大事,向漢文帝提出各種各樣的建議,他給漢景帝上了好幾道疏文,其中最有名的是談兩件事情的:一件事情是守邊,一件事情是勸農,這篇疏文后來被收入《漢書》的時候被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收入晁錯的本傳,一部分收入《食貨志》,收入《食貨志》的后來被命名為《論貴粟疏》?!墩撡F粟疏》是一篇有名的文章。所以從這個角度講,晁錯,他又是一個有思想的人、有辦法的人,還是一個不甘寂寞的人。正因為他是一個有學問的、有思想的、有能力的、還不甘寂寞的人,就命中注定了他會來趟朝政這汪“渾水”,他一定會來管這個國家的事情。
晁錯的第一個問題,是不善于處理人際關系。他在太子府的時候,和朝中的大臣關系就不好,我們看《史記。晁錯列傳》里面有這樣一句話:說袁盎及諸大功臣都不喜歡晁錯,很不喜歡他,你想想,他在太子府里面不過做個舍人,門大夫,家令,并不是什么職權很大的,很重要的官員,只不過喜歡發(fā)發(fā)議論而已,大家都不喜歡他,一旦他進入中樞,擔任重要職務的時候,結果就可想而知了。果然漢文帝駕崩,漢景帝繼位以后就重用晁錯。因為漢景帝覺得晁錯是一個“智囊”,所以漢景帝一上臺,第一件事情就任命晁錯為內史。內史是個什么官呢?內史負責的是京城地區(qū)所有的行政工作,相當于現(xiàn)在一個首都市的市長,所以晁錯是越過了副部級,直升正部級。這樣一來,晁錯恐怕是有點得意忘形,至少是有點趾高氣揚,仗著漢景帝信任他,不停地提意見,不停地提建議,今天要改革這個,明天要改革那個,漢景帝還言聽計從,都采納他的建議,這一下子弄得朝中的大臣就不太高興了。
我們知道,中國古代的政治,它有官場上一整套成文或者不成文的規(guī)矩,而漢代的政治在漢武帝以前是以道家的治國理念為國家意識形態(tài)的,主張清靜無為,主張一動不如一靜,主張以柔克剛??偠灾遣幌矚g折騰,這是第一個特點。
第二個特點,漢初的那些高級官員基本上是貴族,或者功臣,有的是當年跟著劉邦一起打天下的,雖然能力不一定強,但是熬熬年頭也就慢慢地熬上來了,所以大家對于像晁錯這樣一個靠著能言善辯、夸夸其談就青云直上的家伙,看不上眼。所以晁錯這個時候應該怎么樣呢?應該夾起尾巴做人。他不,今天改革,明天變法,像根“攪屎棍子”,攪得朝廷上下不得安寧,大家對他就忍無可忍。
第一個被惹毛的是當時的丞相申屠嘉,申屠嘉惹毛了以后,找了個岔子就要殺晁錯,找了個什么岔子呢?晁錯不是當內史嗎?那就是首都市的市長,內史有一個辦公機構叫內史府,內史府有一個門朝東邊開,晁錯覺得這個門朝東邊開,出出進進不方便,他就南邊開一個門,南邊是什么?南邊是太上皇的廟,南邊開一個門就把太上皇的廟外面圍墻打一個洞,申屠嘉想,好家伙,太上皇頭上動土啊,大不敬。于是商量說,我們明天上朝的時候彈劾他。不知道這個消息怎么就走漏了,晁錯得到消息之后連夜進宮去見漢景帝,就把情況都說了,漢景帝說:這個事情朕給你做主了。
第二天,一上朝,丞相申屠嘉把這個事提出來,漢景帝說:哎呀!這個事兒朕知道了,這個晁錯他是在太上皇廟的墻上開了一個洞,不過那個墻不是內墻,那是外墻。那我們大家都是北京人,知道北京,看看就知道,故宮、太廟都是一圈一圈的好多墻,他開的是最外面的那個,沒戳到里面去,外面那個地方是干什么的呢?是安置閑散官員的,沒什么了不起的。最后漢景帝說了一句關鍵的話,這個事是朕讓他做的。申屠嘉沒有話說了,回到家里吐血而死。就是晁錯一上臺就氣死一個宰相,申屠嘉是什么人???申屠嘉是跟著高祖劉邦打天下的功臣啊,這樣的人都搞不定晁錯,還誰能擺平他?晁錯,我們可以想像得出,他在朝中更加是恃寵驕人,不把別人放在眼里。
這里順便要說一下這個申屠嘉,他不是小人。我們去看《史書》對申屠嘉的評價,申屠嘉這個人是一個非常廉潔的清官,叫“門不受私謁”,什么叫“門不受私謁”?就是他在自己家里頭是不接待客人的,其他的官員你不要到我家里來談事,有事咱們上朝,到辦公室去談。袁盎曾經(jīng)找過申屠嘉,申屠嘉說:袁公有什么事嗎?公事明天到辦公室找辦事員談,如果是私事,本丞相無私事,清官嘛,所以這件事情申屠嘉在這個朝廷當中威望是很高的。你得罪了申屠嘉,你就得罪了一批正人君子。比方說后來聯(lián)名上書要殺晁錯的廷尉張歐,什么人,大好人,廷尉我不是說了,是司法部長兼最高法院院長,他辦案子有一個原則,就是他拿了這個判決來了以后,他要看,看了以后,他發(fā)現(xiàn)如果這個案子有疑點,比方說證據(jù)不足,程序不對,發(fā)回去重審,如果交上來的案卷左看右看都挑不出毛病,那確實是證據(jù)確鑿,這個人也確實是罪大惡極,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能赦免他,他會親自到監(jiān)獄里去宣讀判決書,流著眼淚,一邊哭,一邊讀,說你犯了什么滔天罪行,不殺不足以平民憤,然后弄點好酒好肉伺候你上路吧。是這么一個人,你想這樣一個人都主張殺晁錯,你說晁錯得罪人得罪到什么程度了,我們可想而知了。
那么晁錯為什么不得人心呢?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政見不和,他主張削藩,其他人主張不動,“道不同,不相與謀”。第二個原因,性格不好,史記和《漢書》講到晁錯的時候都用了四個字:峭、直、刻、深。峭,什么意思呢?嚴厲;直,什么意思呢?剛直;刻,什么意思呢?苛刻;深,什么意思呢?心狠。一個人又嚴厲,又剛直,又苛刻,又心狠,討人喜歡嗎?不討人喜歡。誰會喜歡這樣的人呢?誰會跟這樣的人成為好朋友呢?這樣的人怎么會有一個好的人緣呢,而沒有一個好的人緣,你怎么能在政府里面混呢?這就是晁錯性格上的原因。
晁錯的這個性格,我們在電視劇《漢武大帝》里面也看到有表現(xiàn)。晁錯推出削藩的政策以后,朝野嘩然,晁錯的父親就千里迢迢從穎川趕到長安來找晁錯,他是這樣說的:那么這個情節(jié)表現(xiàn)了什么,表現(xiàn)了晁錯的忠心耿耿,晁錯是一個既忠心耿耿,又深謀遠慮的人。按說這實在是國家的一個棟梁。但是晁錯的忠心耿耿和他的深謀遠慮都有一點問題,什么問題呢?他是為國深謀遠慮,為自己一點都不深謀遠慮,所以《漢書》對他的評價是:“銳于為國遠慮,而不見身害”,而自己要倒霉了,他都不知道。這樣的人,按照我們一般來說的道德標準,這是一個大好人啊,大公無私,一心為公,一往無前,奮不顧身,這不是很好嗎?怎么不好呢?這里面有一個問題,就是不能為自己考慮的人,他往往也不能為別人考慮,不懂得民情的人,不懂得那些人之常情的人,也往往不懂國情。國家是什么?國家是具體的人民構成的,人民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你不了解人,你就不能以人為本,所謂以人為本,你就是要了解人性、人情,包括人之常情,你不能夠沒有人之常情,一個不把自己生命放在眼里的人,往往也不把別人的生命放在眼里,一個不把自己的生命當回事兒的人,也不會把別人的生命當回事兒,你既然不能把別人的生命當回事兒的話,你怎么為民眾謀福利呢?一個連自己都保衛(wèi)不了的人,你能夠保衛(wèi)國家嗎?所以對于這樣一種奮不顧身,我們要一分為二地來看,承認他道德上高尚的一面,也看到他缺陷的一面。
忠心耿耿又有什么問題呢?忠心耿耿的人往往會有這么一個問題,我既然是一心為公的,誰反對我,就是一心為私,我既然是忠臣,誰反對我,那就肯定是奸臣,他就會以自己來劃線了,他就聽不進去別人的意見了。而一個人不能夠聽取別人不同的意見,他就不能做出正確的決策,兼聽則明嘛。那么你要兼聽的話,你就不能說我是一心為公的,你們是一心為私的。晁錯就是這樣,這是不是有問題呢?
第三個問題,就是他那個一往無前,一往無前我們以前也認為是一個很高尚的品德,當然我們某些時候是需要一往無前,需要奮不顧身的,也需要執(zhí)著,需要認死理,但要看什么人,什么事兒,什么情況,比方說你做學問,執(zhí)著是好的,為什么呢?追求真理,一個學者,一個科學家,一定要執(zhí)著,一定要認死理,我認準了這個,我就這條道走到黑了,我不碰到南墻,我絕不回頭,也許就在我探索過程中,我還沒有碰到南墻的時候就找到真理了。但是政治家不行,政治家必須是既有原則性,又有靈活性,該堅持的時候堅持,該妥協(xié)的時候妥協(xié),該讓步的時候讓步,該迂回的時候迂回。而且政治家要考慮的問題,一件事情不僅僅是該不該做,而且還要考慮能不能做,現(xiàn)在就做還是將來再做,這是一個政治家所需要的素質,他得看三步。而晁錯是執(zhí)著,堅持,認死理,只看一步,削藩就是對的,就是要做,能不能做,他不考慮,現(xiàn)在就做還是將來再做也不考慮。
而漢文帝是考慮的,所以他一再向漢文帝上書,漢文帝不采納,后來晁錯給漢文帝上書的時候寫了這樣一句話:“狂夫之言,而明主擇焉”,就是說我是一個很狂妄的人,我說了一些狂話,請英明的皇上來做出決策。漢文帝批示是什么呢?漢文帝批示說:“言者不狂,而擇者不明,國之大患,故在于此”。就是一個國家最糟糕的是什么?是提意見的人其實并不狂,但是做決策的人他糊涂,這就糟糕了。所以漢文帝是政治家,他是清楚的,他很清楚建議歸建議,決策歸決策,建議沒有狂不狂的問題,什么建議你都可以提,但是決策有英明不英明的問題,決策不能不英明,這個道理文帝懂,景帝不懂,景帝不懂的結果是什么呢?采納晁錯的削藩策,而且讓晁錯自己來主持這項工作,這一下子麻煩就大了。
為什么說晁錯來主持削藩是不對的呢?削藩不是他的政治主張嗎?他提出這個政治主張就讓他來推行不是很合適嗎?我們要看削藩是一件什么樣的事兒。
對于這件事情,宋代的蘇軾,也就是蘇東坡,有一篇文章叫《晁錯論》,《晁錯論》一開始,蘇東坡就提出一個觀點來,他說一個國家最困難的事情,最難做的事情是什么呢?是看起來天下太平,實際上埋藏著隱患,這個事情是最難辦的。因為你不知道怎么辦才好?那要怎么辦呢?只有那些特別的、杰出的、優(yōu)秀的那樣一些人才可以擔當這樣一個重任,而晁錯不是這樣一個人。也就是說削藩其事是其事,晁錯其人非其人,削藩這件事情做是該做的,讓晁錯來做是不對的。因為按照蘇東坡的觀點,做這件事情要有三個條件:“前知其當然,事至不懼,而徐為之圖”,第一個條件,知其當然,就是事先把這個事情想得清清楚楚,這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厲害關系,我如果做的話可能會怎么樣,我如果要做的話應該怎么樣,全部都把它想清楚了。晁錯想清楚了沒有呢?沒有想清楚。我們看到他提出的就是一個口號:“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只有這八個字,沒有看到他做什么可行性研究,有沒有看見他提出可操作方案,他只是覺得應該這樣做,沒有了,所以不具備第一個條件。
因此他也就不具備第三個條件:“徐為之圖”,“徐為之圖”就是到了最后你有足夠的智慧和辦法慢慢地、不動聲色地來處理問題,他也不具備這個條件。更重要的呢?他也不能做到“事至不懼”,“事至不懼”就是事情來了以后不害怕,因為你做的事情,講清楚你做的事情是非常難做的,是大家都不能接受,都不能相信,都不能同意的事情,你硬著頭皮硬要做,你這叫“冒天下之大不韙”,你應該預計到,你一旦發(fā)動以后會引起強烈的反彈。你會遇到很多的困難和麻煩,這個時候,你一定要做到臨危不懼,指揮若定,神閑氣定,然后“徐為之圖”,沒有。
吳楚叛亂以后,晁錯自己也蒙了,可以說是景帝、君臣都蒙了,雖然他們有一點思想準備,討論過這個問題,說削藩以后,他們會不會反呢?晁錯說:不管他的了,說“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反正是要反的,管他呢?漢景帝說:是啊,是要反的,我們就搞他一下,兩個人說,真反啊,他們還真反啊,沒有主張了,完全沒有主張。
晁錯的兩個餿主意是什么呢?第一個是殺袁盎,為什么要殺袁盎呢?因為袁盎原來是吳國的丞相,袁盎到吳國去的時候,他就不想去,他覺得吳王這個人很恐怖,摸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而是他是跟著高皇帝打天下的大功臣,國家又強大,我去做一個丞相,如果中央政府和吳國他們兩個有矛盾,我夾在當中,我不是風箱里的耗子啊?他不想去。有人就跟他出一個主意,說你反正會喝酒,你去吳國以后就做一件事情,喝酒。如果這個中央派使節(jié)來問吳國怎么樣?你就報告說吳王不造反,吳王沒有造反的意思,袁盎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后來被晁錯找了個岔子罷了官,現(xiàn)在是一介草民。這個時候吳國一造反,晁錯就把他的御史府的人召集起來開會,說你看看,我主張把袁盎殺了,因為袁盎接受吳王的賄賂,老是來報告說吳國不造反,現(xiàn)在吳國造反了嘛,我們現(xiàn)在只要把袁盎一殺,我們就知道,他們兩個搞了什么鬼名堂了。結果他的下屬都不贊成,說這個部長啊,這個吳國要是沒造反,你把袁盎殺了,說不定還有用,你把袁盎抓起來看吳國有什么反應,現(xiàn)在吳國反都反了,兵都打過來了,你把袁盎殺了有什么用呢?再說袁盎也是我們朝廷的大臣嘛,不是吳國的大臣嘛,他怎么會有陰謀詭計呢,就不同意殺。不同意殺。晁錯就在那里猶猶豫豫舉棋不定,消息就傳出去了,袁盎得到消息就出去找竇嬰,因為袁盎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介草民,罷了官了,沒有資格見皇帝,竇嬰就趕快去找漢景帝,說你應該把袁盎找來問一問,因為袁盎是吳國的丞相,他熟悉吳國情況,我們現(xiàn)在既然要對付吳國造反,我們應該請袁盎來討論一下。
漢景帝覺得有道理,就召見袁盎,召見袁盎的時候,晁錯在旁邊,漢景帝就說:袁盎,你曾經(jīng)是吳國的丞相,你熟悉吳國的情況,你覺得吳國的造反能成還是不能成氣候啊,袁盎說:不能成氣候。漢景帝說:怎么可能不成氣候呢?你想想?yún)峭?/span>“煎礦得錢,煮水得鹽”,那么有錢,一大把白頭發(fā),他還造反,沒有足夠充分的準備會反嗎?袁盎說:吳國有錢不假,有人也不假,但是吳王招募的是一些亡命之徒,都是一些黑社會,這些人是沒有義的,不忠不義的人,不忠不義的人怎么能打得過我們正義之師呢?肯定不能成氣候。漢景帝一聽,這個人不錯,說你有什么好辦法說說,袁盎說:臣有一個主意,但是只能單獨和陛下匯報。景帝說:好好,走開,晁錯還站那兒,袁盎說:“國家機密,人臣不得與聞”,景帝只好跟晁錯說:你也,晁錯就只好走掉了。袁盎說了一句話:“今計獨斬錯”,現(xiàn)在我的一個錦囊妙計就是馬上把晁錯殺了,因為古人打仗講究的是師出有名,你如果沒有名義去打仗是打不贏的,那叫做不義之師?,F(xiàn)在吳楚兩國的旗號是什么呢?他不是造反,因為吳楚兩國一再說,我們不是造反,我們是“清君側”,我們是幫助皇帝,我們是鞏固大漢江山,那么最好的辦法,不管他是借口也好,是旗號也好,是真實原因也好,最好的辦法是把他這張嘴堵起來,堵他這張嘴的辦法是殺晁錯,殺了晁錯,它就沒有起兵的理由了,它就不戰(zhàn)而退。“兵不血刃”,即可平定叛亂。景帝就說,我想想吧,如果真的能起作用呢,我也不在乎一、兩個人的,這一、兩條人命又算什么呢?這是晁錯的第一個錯誤,他不該提出殺袁盎,他不提出殺袁盎,袁盎也不會殺他。
第二個餿主意更糟糕,他提出什么?他提出請漢景帝御駕親征,自己留守京城,蘇東坡說:誰都知道外出打仗是危險的,留下來看家是安全的,誰都知道的。你怎么能在這個緊急關頭,你怎么能把最危險的事情派給皇帝,最安全的事情留給自己呢?這是沒有任何人會同意的,所以蘇東坡說:這才惹起朝中一批忠臣的不滿。說你晁錯這樣做簡直是奸臣嘛,你把皇帝推向第一線,你自己躲在家里面,是不是等皇帝打敗了以后,你當皇帝?任何人都不能容忍的。所以蘇東坡說,這個時候,沒有袁盎,晁錯也是死路一條。相反,如果晁錯這時候提出:削藩是我提出來的,這個禍是我闖的,我負責任,請皇上任命我大將軍,我?guī)Пゴ?,然后我沖上前線,我身先士卒,讓皇帝覺得很安全,他會殺你嗎?他只會派軍隊,給錢,給糧,給草,支援你去打。你打敗了,死掉了,你是烈士,打勝了,打贏了,你是功臣,你怎么會想出這個餿主意來?
當然了,晁錯最大的錯誤那是太相信皇帝了,他認為他忠心耿耿,他認為他一心為公,他認為他一往無前,他認為他奮不顧身,他認為他給皇帝出了這個好主意,皇帝怎么著會保他,沒想到,文帝、景帝雖然在歷史上算是好皇帝了,同樣是要殺人的。這就是晁錯之錯,他太急于成功了,他就想在自己有生之年,實現(xiàn)自己的政治理想和政治抱負,干成一件驚天動地、轟轟烈烈的大事,他也太個人英雄主義了,他不知道即使是一個英雄,也是需要有后援的,要有后盾的。而他這種孤軍奮戰(zhàn),是既無后援,就是朝廷的大臣不幫他,也無后盾,就是最后皇帝也不幫他,皇帝也舍棄他。這就是歷史的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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