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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北西門町,1986年。攝影:阮義忠 文/吳念真 那時候……我們都還年輕,李壽全還沒成為知名的音樂制作人,閑閑沒事的他經(jīng)?;蔚轿疑习嗟碾娪肮緛怼?br> 那是西門町一棟大樓的六樓,擺設(shè)陳舊、顏色陰郁,沒有窗戶,看不到陽光,空氣滯悶,多數(shù)的同事都顯得拘謹、蒼白,于是,任何突然闖入的人對我來說都不是打擾,反而是一種意外的驚喜,就像忽然吹進來的一陣風或忽然閃現(xiàn)的一道陽光。 他來干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閑聊,他說他的夢想和期待,我說我的?;蛟S同樣來自九份礦區(qū),所以至少還有一些共同的回憶或話題。 比如有一次說到九份印象,兩個人說的竟然是同樣的聲音和畫面:冬天的濃霧里,遠遠傳來出殯行列高亢的嗩吶的聲音…. 我想現(xiàn)在的他或許已經(jīng)忘記了。 他是夜貓子,或許自己沒睡的時候都覺得整個世界應(yīng)該都還清醒吧,所以偶而會三更半夜打電話給我,第一句話永遠是:你在干嘛? 有一回我睡了,被他的電話吵醒,語氣有點急,問我能不能用最快的速度幫他寫個歌詞,他說曲子做好了,要我照既定的字數(shù)填。 深夜的電話成了半夢半醒之間唯一的靈感,于是寫了一首直到今天還經(jīng)常被朋友在唱歌的場合點出來惡笑一陣的歌詞,叫《熱線你和我》。 后來還寫過《一樣的月光》,得過金馬獎最佳電影插曲,但沒把我報名在內(nèi),所以沒分到獎金,老實說,記恨至今。 有一天,他又來辦公室,這回他說他要自己出唱片,要我?guī)退麑懜柙~。 這回有點不同了,既不是先有曲子限定字數(shù)的填字游戲,也不是必須緊扣劇情主題先行的插曲,他說:你最想寫什么就寫。 也許是編劇本能,意象、聲音、氛圍所共同形成的“觸感”在那個階段是自己最習(xí)慣的創(chuàng)作方式吧,于是就寫了八段的情境,外加一句標定時間的結(jié)尾,傳真給他,然而都要到唱片出版的時候才知道這首歌被命名為《8又二分之一》,“承襲”了一部經(jīng)典電影的片名。 一回頭,卻已是多年之前的事了,重看當年寫的文字,忽然覺得害羞,因為那些字句多少都有前中年期那種老文青故作悲凄的姿態(tài)。 最近一次聽這首歌則是在小西的追思會之后,夜里一個人重復(fù)播放著,因為里頭有一句旁白說“生日快樂”,聲音就是小西的。小西是李壽全的妻子,一直記得她美麗的樣子….想想,同樣也已經(jīng)是多年之前的事了。 云淡風輕,四野靜謐。 好友聚集,笑語如昔。 孩子們啊,健碩明朗,熱情洋溢。 所做諸事,皆己所愿,皆己所喜。 世界平和歲月無驚。 回頭凝望, 了無牽掛,了無愧歉 告別之日…. 身心安適,步履輕盈。 這是這個年紀的8又二分之一新版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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