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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提籃橋地區(qū)的長陽路上,你一定會注意到沿街一連串的油畫,畫面上的場景都是老上海弄堂里的景象,人物卻不僅有黑頭發(fā)的,也有西方人模樣的。畫中的內(nèi)容似乎不是什么大事情:在水池旁淘米洗菜、大姐姐教小弟弟畫畫、圍坐在桌邊聚餐······稍讓我感到有些特別的也只是一幅跨國婚禮的而已。不過,當你彎下腰讀讀畫邊的小字,你會明白,畫中的場景不是一般的場景,畫中的人物也不是普通的人物。這沿街幾十幅的畫面,反映的是二戰(zhàn)期間提籃橋人民與猶太難民同甘共苦的生活場景。這些歡聲笑語的畫面似乎營造出戰(zhàn)時提籃橋“小維也納”的繁榮、樂觀與和諧,然后,這背后掩藏著的難民們的真實經(jīng)歷究竟是有著怎樣的艱辛和血淚? (長陽路上的“大愛無疆·猶太難民在上海”系列油畫) (長陽路一隅。長陽路,當年的華德路,取名自“洋槍隊”首領華德(又名華爾),二戰(zhàn)時成為猶太難民的諾亞方舟) 長陽路舟山路路口有一個摩西會堂,原本是俄國來的猶太人在1927年所修建的宗教場所,因猶太難民主要聚集在提籃前一帶,二戰(zhàn)期間成為了當時上海猶太人舉行宗教活動的最重要場所,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改建成了上海猶太難民紀念館。 (摩西會堂內(nèi)部) 摩西會堂其實是一棟矮矮的樓,并沒有我想象的高大,有點像一個微縮型的教堂,只有三四排座椅,目測只能容納二三十個人。在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猶太人就聚集在這里在信仰中尋求慰藉,或在會堂外進行數(shù)千人的集會抗議。同時,雖然戰(zhàn)爭的殘酷不斷地在這里上演,但是這并能不阻止人們情感和愛的迸發(fā),許多對新人就是在這里喜結連理。
(以色列駐滬領事館贈送的幕布,用的是英國的寶石、印度的絲線、中國的手工,在紐約制作。上面用希伯來語繡的話是:上帝在我面前。)
(走到了二樓,窗外看到的那望不盡的老房子,便是當年猶太難民在上海的世界。) 猶太人在上海其實很早就立下了根據(jù)地,畢竟這么有頭腦的民族是不會忘記這個坐落于東方的財源的。一開始人數(shù)不多,主要是伴隨著英國與中國的商貿(mào)往來而立足的塞法迪猶太人,如沙遜(造了和平飯店的那位)、哈同、嘉道理,成為上海乃至遠東巨富。之后又有一批因為受到了沙皇的迫害而從俄國來到上海的猶太人。 真正讓上海成為猶太人重要據(jù)點的,是三十年代起納粹德國對猶太人的清洗。當時德國的猶太人自然想逃往別的國家去,比如美國、英國,次一點,法國、巴西、澳大利亞,也能將就,至于上海,萬不得已的話是沒有人要來的。1937年中國抗戰(zhàn)正式爆發(fā),淞滬會戰(zhàn)打響,上海淪陷,租界成為了一座座孤島,這座城市著實是一個危險的地方。但是怎么辦呢?到別的國家需要簽證,但是那里的政府又不愿意大量增發(fā),不可能應對龐大的猶太難民人口。于是猶太人只剩下了一個最壞的選擇——在遙遠東方的上海。
(走進紀念館) 許多猶太人得以來到上海要歸功于一個人的努力,那就是何鳳山。何鳳山是當時中國駐維也納總領事,在違反上司要求的情況下將許多困留難民護照上的目的地由伊拉克改到了上海,何鳳山也因為他的行為被譽為了“中國的辛德勒”。 有人會問當時上海不是不需要簽證就可以進入嗎?是的,雖然當年入境上海不需簽證,但猶太人沒有到上海的簽證就不能離開奧地利。
在大家的印象中猶太人似乎都是腰纏萬貫打起算盤嘩嘩響的形象,但是從納粹魔爪下勉強逃脫的猶太人受到納粹當局政策的挾制,每個家庭只能帶10馬克,到了中國已經(jīng)一窮二白了,有頭腦一點的,便偷偷帶一點東西去典當鋪當?shù)?。猶太難民,怎么說呢,貧困的程度大概快要和當時的中國社會差不多了。上海其實是沒有能力庇護這兩萬多猶太難民的,據(jù)猶太老人回憶,一起在猶太“隔都(ghetto)”里生活的中國人比猶太人更慘。淪陷后上海的糧食受到日本軍方的管制,有幾次市民實在過不下去直接開搶糧車。這番景象讓猶太人嚇壞了。一開始我以為是因為是混亂秩序太嚇人,但是轉(zhuǎn)念一想,多數(shù)情況下當自己的糧食面臨短缺會仇視“占據(jù)”資源的外來人,猶太人自然害怕被逐出上海,在世界上再沒有容身之地。 然而,這些在傷害都沒有發(fā)生,上海人和猶太人的生活繼續(xù)著。
猶太人盡管已經(jīng)有了容身之地,但是基本的溫飽問題依然沒有得到解決,流感、傳染病肆虐,更不要說在整個抗戰(zhàn)期間,始終有300多名猶太難民從未找到過棲身之所。美猶聯(lián)合救濟委員會(JDC)能夠幫到難民的越來越少,難民們開始自己尋求解決方法,許多人開起了小商店,小診所……中國市民們做的行當,猶太人都做。記得一位猶太老人回憶,她母親除了打工,還從法租界里買回一些小物件,再托隔都里的小商販轉(zhuǎn)賣掉賺一點零錢,就這樣才熬過了物價奇貴的一天天。
(猶太社區(qū)周邊地圖) 難民中辛酸的故事也不少。印象很深的是紀念館里的一部紀錄片里有一個猶太老阿婆講起自己的父親。老太太還是個小姑娘時逃難到上海,發(fā)起了高燒沒有錢買藥,父親便賣掉了手表從法租界換來了藥。她父親原來在德國開高級鞋店,而在中國實在沒有出路,只能走街串巷賣起了果醬。那位老太太蠻活潑滿夸張的,講起這段往事瞪大了眼睛,上躥下跳的:“我的父親!去賣了果醬!”說著笑著,眼淚流了下來。
(重現(xiàn)當時上海猶太社區(qū)的街景) 又有一位猶太老太太,她回憶說當時他們家隔壁住著一位周先生,地位在當時的中國社會挺高的,英文也非常流利,在很多方面都幫助了猶太老太太一家渡過了難關。老太太從小學回家都會看到有輛黃包車在路口等著自己,很久以后才發(fā)現(xiàn)是周先生專門派車來接她的。離開了中國之后,老太太一直在尋找當年那位好人周先生,終于在前幾年找到了她的女兒,也就是自己兒時的玩伴,而當年的周先生已經(jīng)于2001年去世了。不管怎么樣老太太還是很激動的,與周先生的女兒通過翻譯互稱姐妹,追憶往事。
(摩西會堂是一座類似巴洛克風格的三層小樓) 就這樣溫情與辛酸交織中,猶太難民與上海人一起度過了抗戰(zhàn)的每一天。時不時猶太人會幫忙藏幾個中國地下反抗黨,甚至幫忙暗地里破壞些日本軍用設施。1945年8月15日,猶太人和上海人一起等來了日本投降的消息,開始急切的尋找起了家鄉(xiāng)的親人,結果發(fā)現(xiàn)沒有多少留在歐洲的親友還存活于世。當初最駭人的目的地成為了許多猶太難民一生中最自由的庇護地、最美好的回憶,在上海留下的故事、交下的朋友他們很多人直到70年后的今天依然時時拿出來回味。
(行走在紀念館里,便如和猶太人一起走過二戰(zhàn)時的歲月一般)
(刻滿了來到上海的猶太人名字的一面墻。這是一面充滿希望的墻,那些苦難的人們歷經(jīng)艱險,終于免于殺戮獲得自由。) 二戰(zhàn)結束后,大部分猶太人陸續(xù)離開上海去到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和以色列等地,有一部分猶太人(主要是俄國猶太人)直到1960年代才離開上海。 這就是猶太難民在上海的故事,這就是上海與世界聯(lián)系最緊密的故事。2015年,為紀念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70周年,以色列駐滬總領事館還特地拍攝了公益宣傳片《謝謝上?!罚陨锌偫碛H自出鏡表達了對上海的感謝。在這一片溫暖振奮的故事中,我不僅有了些奇怪的思索。周先生自己操著流利的英文,而他的女兒卻只能通過翻譯與當年的好姐妹交談;上海人民在大敵當頭、物資短缺的時刻依然能夠敞開心胸去給予陌生民族溫暖,而如今我們卻在對雞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計較;上海,曾經(jīng)邁出了成為世界性大城市的第一步,自由、包容、多元,可又因為種種原因縮了回來。我們的城市還能夠重拾當年那個“東方方舟”的姿態(tài)嗎?我想這是猶太難民紀念館在留給我感動之余的思考。 小貼士: 上海猶太難民紀念館 地址:上海市虹口區(qū)長陽路62號(近舟山路) 開放時間:9:00 - 17:00(16:30截止入館,周一至周日) 門票價格:50元(學生可憑學生證購學生票;憑門票可到馬路對面的白馬咖啡館免費參觀) 歡迎對歷史建筑有興趣的朋友們通過以下的方式關注我! 1.點擊藍色微信名:LookingGlass 2.在【添加好友】中【搜索公眾賬號】:LookingGlas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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