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安府德風(fēng)亭記

文化龍鄉(xiāng) 2016-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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潞安府德風(fēng)亭記（1）

　　　　　　　　　　　　　　　明·陳儒（2）

　　上黨之有德風(fēng)亭，其來久矣。亭在府治后，挺持（3）獨立。登亭一望，千山萬壑，回互蹙沓（4），而殘云斷靄（5），與村煙野色，微茫掩映，時獻（6）奇狀，皆可攬（7）挹。舊傳唐玄宗為州別駕，宋徽宗為軍節(jié)度，相維顯庸（8），肇（9）基王跡，茲亭侈（10）為千古勝事。余奉簡書，來守是邦，輪蹄既鮮（11），簿領(lǐng)亦稀，每放衙后，憑欄長嘯，焚香跌坐，輒飄飄然有塵外之想，固大國之觀哉。曩（12）時，吊古之士敘形勝之美，規(guī)制之備，與疇昔（13）興廢之由，諸所題詠，尚存什一，未有顧名思義而論著之者。余私心語曰：“君子之德風(fēng)，此吾夫子以善養(yǎng)人治，茲取之以名亭，其為我盤鑒（14）乎？何可無記？”

　　夫天生蒸民（15），繼善成性。善者，性體也。智愚賢不肖共秉之以為懿德者也。善則天之肖子，不善則天之戮民，故《大學(xué)》之明德、親民在止至善，《中庸》之獲上治民在明善，孟氏之民畏、民愛在政教之善。蓋迪（16）之以其性之所有，而銷钅容（17）氣質(zhì)，轉(zhuǎn)移習(xí)尚，契精粹而臻和平（18），比屋可封之治，未有不由斯道者?！兑住吩唬骸帮L(fēng)行地上觀。先王以省方觀民設(shè)教?！狈蝻L(fēng)者，大塊之噫（19）氣，迎窾（21）導(dǎo)竅，披拂（20）鼓舞，至神至妙。先王所以善誘其民也，乃其道難言之矣。蓋根本仁、義、禮、智之性，而觸發(fā)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必肫肫（22）懇懇，盟于幽獨，質(zhì)于鬼神，鑒于皇天后土，以淪浹（23）于閭閻（24）匹夫匹婦之民。故樹之風(fēng)聲，布之風(fēng)猷（25），有時和煦，以生以育，有時嚴肅，以斂以藏，叩即應(yīng)，唱即和，民日遷善而不知誰之所為，此至誠之動，未可以聲音笑貌取也。彼克刻者（26），不務(wù)令德，而三令五申，涂飾觀聽，甚且恣?。?7）暴厲，博取一時風(fēng)力之美名，其耳目在眩，手足在煅，民在鼎矣。此何當(dāng)于君子哉！晉之國猶有陶唐氏之遺風(fēng)焉，《蟋蟀》之戒康，《伐檀》之食力，其民可與為善。

　　余入疆來，不敢別操術(shù)以臨長之，每服庸（28）圣門“心誠求之”之語，而一腔拙直之腸，好生惡殺，強為善而已矣。以體恤為心，以因便為法，以安靜和平為理，蠲（29）其煩苛，疏其壅滯，即群不逞之徒，有所繩束，提誨縣下，令其回心響道，而終不敢殘民以逞，至一切巨細事，必以身親之，以心圖之，息息與黎氓（30）相周旋焉。今四封之內(nèi)，安生樂業(yè)，稍有寧宇，庶少逭（31）不職之罰。每稽古者循良之吏，彪炳（32）史冊，如尹鐸之在晉，文翁之在蜀，召信臣之在南陽，龔遂之在渤海，其治行異等，縷指難述。余未有一焉，僅僅修葺目前之瑕隙（33），無致怨于百姓，其若師帥何！即登亭舒眺，甚慚焉。因揖二三僚友暨諸邑長吏而告之曰：“有味哉，德風(fēng)之說乎！不言之令，無為之治，地方誠嘉賴之。余不德，無能風(fēng)示有位，實應(yīng)且憎以非。余一人，愿諸君子交相勖（34），以成善治，庶幾補余不逮，而有榮施焉，乃無今日哉，則載錫（35）斯亭之光矣。”是為記。

　　[注釋]
　　（1）德風(fēng)亭：見《德風(fēng)亭》詩注。
　　（2）陳儒：號鑒韋，江西新建人，進士。明萬歷間潞安知府。改建長治縣學(xué)，創(chuàng)共學(xué)書院，置學(xué)田，修西城水閘以備蓄泄。疏改府衙水道，以補風(fēng)氣。其大者，以君紳吉公人議，革去坐柜收頭，里甲皆德之，后升河南道副使。
　　（3）挺持：挺拔突出。
　?。?）回互蹙沓（cù tà）：回互，迂回曲折，相互交錯。蹙沓，密集迫近的樣子。李白《春行》詩：“因出天池泛蓮瀛，樓昭蹙沓波浪驚?！?br> 　?。?）靄（ǎi）：云霧。
　　（6）獻：顯露。顯現(xiàn)。
　?。?）攬：采摘，招引。
　?。?）庸：功勞?！蹲髠鳌ふ压辍罚骸熬苟鄬?。”
　?。?）肇（zhào）：開始。
　?。?0）侈（chǐ）：多。
　?。?1）鮮：少。
　　（12）曩（nǎng）：從前。
　?。?3）疇昔：往日，過去?！逗鬂h書·張衡傳》：“收疇昔之逸豫兮，卷淫放之遐心?！?br> 　　（14）盤鑒：盤，逗留，歇息。鑒，體察。
　?。?5）蒸民：眾民，百姓?！妒酚洝ば⑽谋炯o》：“天生蒸民，為之星君以養(yǎng)治之?！?br> 　?。?6）迪：引導(dǎo)，繼承。
　　（17）銷钅容：熔化。
　　（18）契精粹而臻和平：契，領(lǐng)悟。臻，至，到。領(lǐng)悟精粹，達到和平的境界。
　?。?9）噫（ài）氣：呼氣，噓氣?！肚f子·齊物篇》：“夫大塊噫氣，其名為風(fēng)?！?br> 　?。?0）：空處，中空?！肚f子·養(yǎng)生主》：“批大谷卩（隙），導(dǎo)大 ?！?br> 　　（21）披拂：吹拂，飄動。
　?。?2）肫肫（zhūn）：誠懇真摯的樣子。
　?。?3）淪浹：淪，沉沒，深入。浹，周遍，融洽。
　?。?4）閭閻：里巷的門，泛指民間。
　　（25）猷（yòu）：計劃，方略。
　?。?6）克刻者：生性刻薄的人。
　?。?7）恣?。╯uī）：放縱，狂妄的樣子。
　?。?8）服膺：牢記在心中。
　?。?9）蠲（juān）：除去。
　?。?0）黎珉：老百姓。
　?。?1）逭（huàn）：逃避。
　?。?2）彪炳：文采煥發(fā)的樣子。
　?。?3）瑕隙：空地。
　?。?4）勖（xū）：勉勵。
　?。?5）載錫：記載。錫，通“纟易”，細布。古代將文字寫在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