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月六,剁碗面來落一落;六月六,裹碗餛飩落一落”。汾湖地區(qū)的六月六是要吃面食的,除了餛飩,最好是湯湯水水、長長綿綿的面條。每當這一天,我總要想起兒時八仙桌上的那鍋面。 我的童年生活是在上世紀七十年代的農村,那時候的麥子是生產隊田里種的,麥子軋成粉,連同麩皮,粗糙不堪,即使經過篩選過濾,面粉里依然有褐色的麩皮。 物盡其用,面粉剁面,做買把刀、氽油雞,炸油棗子,煮面疙瘩;麩皮汏面筋,面漿水掏黃漿或者晾干成滑爽的“小粉”。粗糙的麩皮面粉總會被使用得淋漓盡致, 毫無浪費。 童年時代的六月六,仿佛過重大節(jié)日,那一天的家里要做大剁面。這是一件力氣活,記憶中,身強力壯的爺爺赤裸上身,脖子上圍一條濕毛 巾,兩只大手在木盆里使勁揉面團。面粉成團,爺爺操起面杖在八仙桌上攤面皮,直到攤開后的面皮像圓桌般大、像紙一樣薄,才稍微歇歇,然后掀起脖子上的毛巾 擦擦臉上的汗珠。 那一張圓圓的面皮一層層卷在搟面杖上,掉面皮的時候,搟面杖在面板上方擺起來回的弧線,面皮層層疊疊,非常好看。這個時候, 我總是守在桌邊,像看戲似的。當爺爺用刀子在面皮上切下一道道印痕時,我的小手已經伸了出去。我拿的是折疊在一起的面條,我要讓它們舒展身子,變成長長的 一條條。 面條晾在圓匾里,上面撒一些“小粉”,防止粘連。 土灶的燒火活大都是奶奶,這個勤勞的老婦人一直都在默默地付出,最臟最累的活兒搶著做。大熱天燒火,熱上加熱,是件苦差使。 鐵鑊子里的水燒開后,爺爺開始下面條,他用勺子撇去浮沫,然后用大銅鏟子在鑊子里掏,以防面條粘底。當韌勁十足的面條漂浮在上面時,爺爺下令奶奶?;稹?br> 煮熟的面條不是盛在碗里,而是盛在一只專用的鍋子里,一大鍋端去室外,隔壁人家的大剁面也閃亮登場,正冒著熱氣。除了一鍋面,大蒜鱔筒湯是最好的澆頭。彼時的黃鱔不值錢,花一個晚上就能捕到幾斤,還是田間野生的。 開吃了,一家人圍坐在簡易八仙桌上,從鍋子里挑出一碗碗面條,澆上鱔筒湯,這碗大剁面變得異常豐富,黃鱔的黃摻入菜油的黃,加上蒜頭的白,加上細蔥的綠,繽紛得實在誘人。 一片場上,共有鄰居四戶,這個時候,全部集中在露天場地(雨天除外),相隔幾米便有一只桌子,彼此間,看得到吃什么,聽得清說什么,一邊吃,一邊說笑,偶爾有人過來探望,用手中的筷子夾一點嘗嘗,評說誰家的好吃。小孩子都說自家的好吃,誰也不甘示弱。 呼啦啦吃完面,辛苦了半天的爺爺開始好享受。他要聽書了,紅燈牌收音機一開,旋到老地方,馬上就有單田芳的聲音。擱起兩條腿,蒲扇啪嗒啪嗒,爺爺瞇縫著眼,搖頭晃腦,聽得開心還要哼上幾句。 這個時候,我們裹著被單躺在竹榻上乘風涼,肚子飽飽的,塞滿了大剁面,嗝出來全是大蒜的味道,你呵我,我呵你,馬上鬧作一團。 后來,我們長大了,六月六的大剁面換成市售的卷面,毫無嚼勁,毫無麥香,偶爾裹一次餛飩,也因為市售皮子的關系,爛糟糟不待歡迎。每當這個時候,我就要情不自禁地懷念起小時候的那鍋面,可惜因為食材的原因,再也吃不到那種味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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