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讀《太師虘簋》銘文

趙東華 2016-05-30

展開全文

試讀《太師虘簋》銘文
柴立梅

簋，古代盛食物的器具，主要用于放置煮熟的飯食。圓口，雙耳。自商代開始出現(xiàn)，延續(xù)到戰(zhàn)國時期。常用于宴饗和祭祀，其數(shù)量受身份的嚴(yán)格限制，天子用九鼎八簋，諸侯用七鼎六簋，卿大夫用五鼎四簋。

《太師虘簋》的擁有者，屬于卿大夫，按照等級，享用五鼎四簋，而完整的太師簋同樣的應(yīng)該有4件。有三件分別收藏在北京故宮博物院，上海博物館，中國文字博物館，均為國家一級文物。
《太師虘（音cuo2,形容老虎威猛剛暴）簋》，是西周時期的青銅器。1940年3月年由陜西省西安出土?，F(xiàn)藏北京故宮博物院，　該簋高20.7cm，寬30.2cm，重6.12kg，矮體，鼓腹，圈足，頸兩側(cè)有風(fēng)格獨特的獸頭鋬（音pan4,指器物上用手提的部分）。有蓋，蓋頂捉手作喇叭形。蓋面與器腹均飾豎直紋，頸部及圈足上各飾粗弦紋一道。
簋蓋內(nèi)和器底鑄對銘7行70字（見圖版）。

圖2蓋內(nèi)的銘文圖1鑄于內(nèi)底的銘文　
《太師虘簋》①銘文
即“正月既望②甲午，王在周師量宮③。旦，王各大室④，即立⑤。王乎師晨召大師虘入門⑥，立中廷⑦。王乎宰曶賜大師虘虎裘⑧。虘拜，稽首。敢對揚天子不顯休⑨，用作⑩寶簋。虘其萬年永寶用。唯十又二年?！?br>
如何讀銘文呢？
于省吾先生說：“古文字是客觀存在的，有形可識，有音可讀，有義可尋，其形、音、義之間是相互聯(lián)系的，且任何古文字都不是孤立存在的?！?br>
但是，我們平日里讀古文字時常感到有障礙。比如因為版本不一樣，解釋可能不同。今試讀《太師虘簋》銘文。
① 是《太師虘簋》，還是《大師虘簋》？1986年上海書畫出版社出版的《兩周金文選》中收錄的簋名曰“《大師虘簋》”，是“大”字而不是“太”字，出現(xiàn) “大”字，是因為銘文兩次出現(xiàn)“大師”兩字，“大”與“太”，古音同。大師，官名，銘文常見；《詩經(jīng)·小雅》：“尹氏大師，維周之氐?！泵珎鳎骸按髱?，周之三公也?！? 如果依西周時期君王以下地位和權(quán)力最大的是太師、太傅、太保（合稱三公），作為職官名，故又為“《太師虘簋》”。
② “既望”，西周月相名，《爾雅》：“既，已也?！敝軞v每月十五、十六至廿二、廿三日為既望。
③ “周師量宮”，周王朝的宮室名，或以為是王臣師量的議事廳。
④ “王各大室”，此句是周代青銅器中屢見的銘文，理解“各”字含義尤其重要。按照于先生的“有形可識”的規(guī)律，此字在甲骨文中作“ ”，“ ”象居區(qū)， “ ”象足跡，足抵居區(qū)，故“各”之古義為至、到，作動詞，“ ”在甲骨文中已大多寫成“ ”形而作“ ” 、“ ”，金文則皆作“ ”形。對“各”字有這樣詮解，對解讀“王各大室”的含義便清晰起來；大室：大，音tai4，經(jīng)籍或作“太”，《尚書·周書·洛誥》：“王入太室?！笨追f達(dá)疏：“太室，室之大者。為清廟，廟有五室，中央曰太室?！?br>⑤ “立”，位之初文?！洞呵锓Y梁傳·宣公》“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薄肮戳ⅰ！?br>⑥ “王乎師晨召大師虘入門”，乎，“謼之初文，古同呼，經(jīng)籍多以呼為謼”。呼，叫喚?！俺俊弊?，雖說各版本都釋為“晨”。從書寫看，上面是兩只手，即“ ”形，而作為時間看，應(yīng)該是“日”，“日”字怎么會是兩只手呢？趙誠著由中華書局出版的《甲骨文簡明詞典》中：“從‘ ’從辰，構(gòu)形不明，用作職官名。卜辭有‘ ’的記載，以現(xiàn)代漢語而言，當(dāng)稱之為‘ ’由于后代未見有此職官延續(xù)，故要作進(jìn)一步研究，考證也很困難。”存疑。中華書局出版的《說文解字新訂》中解釋：“晨，作?，早昧爽也。從臼從辰。辰，時也。”這樣便明了了。召，呼喚，召見。
⑦ “立中廷”，中廷，位置在太室之南，門之北。立于中廷。
⑧“王乎宰曶賜大師虘虎裘”，宰，“官名，主要管理王家內(nèi)外事物，也參與賜命活動?！庇袝r稱太宰或家宰；曶，音ｈｕ，《金文編》曰：“《說文》從匚，曶聲之“ ”，曾侯乙墓出土漆器作“ ”，是知“ ”即曶?！稌鞫Α分械摹皶?，指作器者的人名。”這里的“曶“，也是指人名，宰曶，名曶，擔(dān)任周王朝宰的官職。” ⑨“敢對揚天子不顯休”，敢，表敬副詞；對揚，古代常語，金文中多見。凡臣受君賜時多用之，兼有答謝、頌揚之意；不顯，上古成語，意為英明，用于對天子、諸侯及祖先德行的歌頌贊美。不，音ｐｉ，通丕，大。兩周金文中“丕顯”之“丕”皆作“不”。休，賞賜。
⑩“乍”，甲骨文為“作”之初文，金文沿用為作，制作。

銘文的大意是：“周王（周銘文中常常用王，往往不知何王，但根據(jù)陳夢家先生斷代為周懿王，存疑）十二年正月，在日月相望的甲午日，周王來到師量宮。清晨，王到達(dá)中央大室，入座。命令師晨宣召太師虘入大室之門，（太師虘）站立在堂前階下正中。王命令宰曶賞賜太師虘一件虎皮袍子。太師虘叩拜大禮。為答謝和宣揚天子重大顯赫的賞賜，因而鑄造寶簋。太師虘千秋萬代永遠(yuǎn)珍藏此簋?！?nbsp;

西周金文書風(fēng)大致可分三個時期。即早期的雄奇恣放，錯落自然；中期的柔和圓潤，舒展端莊；晚期的圓潤遒麗，厚實壯美。
《太師虘簋》，根據(jù)陳夢家先生的《西周銅器斷代》斷代為西周中期周懿王時代，其銘文漸已消失西周早期的恣放雄奇風(fēng)格，漸趨柔和圓潤，均勻遒健，章法漸趨工整，形體端莊遒麗。

鑄于內(nèi)底的銘文（見圖版1），錯落有致，活潑爛漫；蓋內(nèi)的銘文，章法齊整，圓潤厚實（見圖版2）。
這篇銘文記時完整，有年（即唯十又二年）、月（正月）、月相（既望）、干支（甲午）日。殷周青銅器中有一萬多件有銘文，而像此簋般完整記時的不過70余件，當(dāng)是研究西周歷法和年代的珍貴資料。

但是，中國古文字學(xué)是一門相當(dāng)艱深的學(xué)問，孔子的“多聞闕疑”，當(dāng)謹(jǐn)記。學(xué)習(xí)古文字，需經(jīng)歷相當(dāng)長的時間，“疑則闕之，其余不疑猶慎言之，則少過?！苯裨囎x《太師虘簋》銘文，以期將古文字弄得再明白些，以挖掘古人的靈魂世界而參照當(dāng)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