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發(fā)明一個比愛更愛的詞語

一

我所有的記憶都通向你——

親愛的百合，今天你那里有零度的雪

今天你抖擻咳嗽的身體

窗戶不安地拍打著翅膀，有一扇門

通向遠方的書頁

碟片啞啞轉(zhuǎn)動，萬籟俱靜

只有你的香氣中蘊含著一聲花語

那低語真輕，就像落葉一樣掃過我的

胸口。我一次次為你飄揚到空中

——這樣是為了更好地墜落

親愛的百合，我沒有愛過

我干凈，清澈

像一滴年輕的水，我還沒有哭過……

二

街道變明亮了

因為你

因為你分開了腳下的海水

海水的深淵

在我們之間面臨的

并不是一張潔凈的白紙

隔著尼加拉瓜瀑布的巨大落差

隔著太平洋與印度洋的遙遠距離

隔著馬里亞納海溝最深的懷疑

但今天，今晚有多么美好啊

你只要一說話，我就忍不住對你無比喜歡

三

我夢見和你一同站立在大船上

你用笑意盈盈的眼睛望著我

當(dāng)我把一小桶?？派胶Ｋ?/span>

它們有的干枯，有的一遇到海水

就開始綻放

我夢見魚在破碎的玻璃中游泳——很痛

但天把所有藍色倒進風(fēng)里——這很溫柔

我夢見飛翔，但不知怎樣扇動翅膀

才能一步就跨過海浪

我夢見海水把天空洗得晶瑩

但一架失聯(lián)飛機，把它劃出很深的傷痕

我夢見臺風(fēng)、海嘯，吞吐著彎曲的航線

我夢見地震、火災(zāi)、謊言、死亡

和塵世那些大雪一樣冰冷的心

但幸好有你，你說話，你生氣，你微笑

你在我所觸及的世界邊緣——

將所有東西都變成湛藍

四

距離收到你的第一張明信片

又過去了幾年，我在那張水藍色的紙上

寫到白云，減肥茶，卻只字不提對你的想念

包裹會在很久后到達，有的已丟失地址

有的遺失寄信人

有多少夜晚醒著，數(shù)著星星，念想的都是你

信箋時代早成過去

我愿在古老的燈下，慢慢寫下這一行字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親愛的，親愛——

我觸摸到了那個比愛更愛的詞語

五

我給你看春草細軟，微風(fēng)河柳

沅水早晨的陽光

我給你看小街、胡同、櫻花樹

天橋懸掛的彩虹，我指給你看匆匆的路人

和手寫本上令我魂不守舍的詩歌

我還給你看了——

我全部的悲傷

當(dāng)我變得脆弱，不敢走出空蕩的房子

當(dāng)我顫抖著，摸到一些柔軟的往事

當(dāng)我低聲傾訴，因為緊張眼里滿是淚水

你靜靜聽我說話，即使在遠方

我也能讀到你心里柔軟的波浪

多么好啊

你聞起來就像干草和舊書的味道

你聞起來真像——

我親愛的父親

六

溫暖是你給的

這天傍晚當(dāng)我在云海遨游

穿堂風(fēng)吹過來，真冷啊

我夢見藍色的愛，使我肩臂長出潔白翅膀

霧還沒有散開，但春天的樹林

開滿粉紅的櫻花

霧還沒有散開，一滴露水把我浸入生活

潮濕的寒冷里

溫暖是你給的

就像每一天

我對你說話，你靜靜聆聽

就像某一天，我感到難過

你只是把手輕輕按在我的肩頭

就像這一天，你隨手脫下衣服裹住了

睡夢中的我……

七

我想在中影藍色港灣和你一起看阿凡達

我想在北大教室聽一堂干凈的文學(xué)課

我想做一頓可口的晚飯等你回家

我想看窗外兩棵銀杏樹，風(fēng)把它們的葉子

吹成金黃

我有好多好多的夢想

我需要一個站在我這邊的神

我想要純粹的命運，單純得像

一小塊潔白的天空

我夢見站在一群冷漠的人當(dāng)中

人們對我指指點點，說三道四

我夢見喉嚨很痛，無法發(fā)聲

——我夢想著那個比愛更愛的詞語

八

夜里忽然醒來

聽著窗外車流滾滾，忽然想起命運這個詞語

如果我一無所有

人們把門窗一扇扇向我關(guān)閉

我仍然會對藍得發(fā)亮的土地癡心妄想

那個在鐵軌上哭泣的詩人

那個在激流島揚起斧頭的詩人

內(nèi)心是否也曾有河水一樣的

婉轉(zhuǎn)和溫柔

明天，鄉(xiāng)村姐姐會送來一大袋新碾的稻米

明天，新的高鐵站會縮短愛情與愛情的距離

明天，會有美好的圖景展開在泥濘地里

明天，一只喜鵲會告知你到來的消息

我將懷揣一個幸福的秘密走在路上

夜很快降臨，然后是寒冷冬天

然后才是春風(fēng)吹遍的，湘北大地——

哦，我預(yù)感到那個比愛更愛的詞語了

九

混跡于一片雪花從天而降

我輕薄的身影發(fā)出巨大喧響

少女時騎車一小時去沅水南岸上班

大風(fēng)雪封住了所有路口

只有我吱喳的腳步響徹在冰凍的早晨

租住的小屋被雪覆蓋

路過的櫥窗映出一個賣火柴的姑娘

臉色幾分蒼白，步子十分輕巧

我經(jīng)歷的黑夜和白天一樣漫長

但我仍對黑夜露出歡喜的臉

他們說人生如太極，乾坤輪回

總有向陽的一面

想起陪我騎車的摯友，想起圍著狹小餐桌

吃下的簡陋晚餐

想起其中一人，他不愛說話

但臉上流露出春風(fēng)的暖意

遞在雪花中的那一副鮮紅手套

散落在時空里的表白

這是否就是那個比愛更溫暖的詞語？

十

我跌倒了，四周是茫茫霧霾

你來教導(dǎo)我：

“要學(xué)會在平靜中保持平衡！”

這里沉悶的生活時而暗埋愧疚

唐山地震，母親把生的機會讓給弟弟

我們在小板凳上解答求知的方程

結(jié)果尚未算出，奶奶把好衣服給了姐姐

她看也不看我哭裂的臉

數(shù)著苦棗樹上的殘果

誰會偷偷在我床頭放下一枚安慰的蘋果

我受過的挫折都是生命應(yīng)該遇到

我歡笑，流淚，嘆息，沉默

我膽怯到不敢靠近任何一枚心靈的果實

——我渴望那個比愛更愛的詞語

十一

我感到你的臉就像小姑娘一樣

很柔軟

我感到天就像夢一樣旋轉(zhuǎn)

你親吻我，如同親吻天上的云朵

我感到你的胸前很暖，適合留下我的眼淚

我感到你的呼吸吹動我

淺淺的，就停在我夢的邊緣。

我感到天越來越明亮，花越開越艷

它們堆滿春天的田野

我很怕你醒來

就對著那些花兒

輕輕地說，慢慢地說：

我說：“哎，我愛你……”

真靜啊，你沒聽到也沒有關(guān)系

十二

我們渴望過什么

希望在怎樣的生活里消停？

我迷路了，擦不掉我眼前的霧靄

我疲憊沉沉，不再拼其一生去尋找一座

甜蜜的峰巔

請陪我坐下，想想我們的一生——

想想一生中，曾為誰淚流滿面

想想消逝的那些事物，那些人

細密而冰涼的小雪

曾經(jīng)怎樣地打動著我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