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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梅朵
誰都知道,紅樓大觀園中美人美景,美得人眼花繚亂。在“壽怡紅群芳開夜宴”一回中,更是有一番總結(jié),將美人各各以花相比,芙蓉般脫俗的黛玉,牡丹般富麗的寶釵……在這座姹紫嫣紅的“花園”中,有一朵花清新秀麗,卻開在邊緣之處,開在縫隙之間。 她,就是邢岫煙。 岫煙,光聽名字就覺得雅致??舍稛熝胖碌牟还馐敲郑谒砩嫌幸环N茉莉花兒般的恬淡,清而不冷,秀而不嬌。 岫煙從一出場就帶著淡淡的無奈與憂傷。她是邢夫人的侄女,家貧,隨父母來投奔姑媽邢夫人,指望著“置房產(chǎn)、幫盤纏”的。說白了,這種投奔,其實是和打秋風的劉姥姥大同小異的。連鄉(xiāng)下的劉姥姥在家籌劃著要來榮國府時,也知道自己女兒“是年輕媳婦子,難賣頭賣腳的”。而岫煙,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不得以跟隨父母一路風塵仆仆的走進榮國府,她心中有多少辛酸無奈?更可況,榮國府是什么地方,那是個“人人一個富貴心,兩只體面眼”的地方??!像林黛玉,有榮府至高無上的賈母萬般疼愛著,還要“處處留意、事事小心”,何況岫煙?她雖有爹娘,卻一點兒不能為她增色----“本是酒糟透之人”,不然,也犯不著帶著女兒投奔到這里來。而她一家不遠千里所投奔的邢夫人呢,不但是賈母跟前第一個不得賞識之人,況又是以慳吝出名的,對自己的丈夫還常以儉省為名進行克扣,何況對她這個侄女。所以,從岫煙一出場,就由不得別人替她捏著一把汗。 岫煙在榮國府,是和“二木頭”迎春住在一處的。負責安排人員住處的鳳姐打的是這樣的算盤:她兩個一個是邢夫人名義上的女兒,一個是侄女,即便日后岫煙有什么不如意處,也與自己無干。鳳姐這樣安排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又不便另設(shè)一處”。何謂不便呢?且看一日同來的寶琴是個什么情形?“賈母十分歡喜,連園中也不命住,晚上跟著老太太一處安寢?!痹倏措S后而到的湘云----“原命鳳姐另設(shè)一處與她住,史湘云執(zhí)意不肯,只要與寶釵一處住,因此就罷了”。所以岫煙這里的“不便”,其實就是不值得。 借住在迎春處的岫煙是個什么情形呢?“二木頭”平素連自己屋里丫頭媳婦吵架都制裁不了,實在沒有辦法就躲一邊看書去,又如何照管得了岫煙?而她的姑媽邢夫人,不但不見照管,反而為了節(jié)省自己對兄嫂的周濟,讓寄人籬下的岫煙每月省出一半的月錢(一兩銀子)給爹娘。凡此種種,使貧寒的岫煙在榮國府這個眼睛都朝上看的大宅門里的生存更加辛酸和艱難。 一個客居的主子小姐,在春寒料峭時節(jié)把自己的棉衣當了,拿出錢來給迎春的婆子丫頭打酒買點心吃。她這樣的委曲求全,是含了多少的苦楚無奈?換成黛玉,早哭的不知怎么樣了,如果是憨直的湘云,這些丫頭婆子可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墒轻稛煵粫?,這也正是她的可人之處:忍一時,讓一步,寧可自己受委屈也不愿給別人添麻煩。試想,即使迎春不能制裁下人,岫煙隨便和鳳姐探春等哪個人說一聲,問題也很好解決啊?可面對這種情況,岫煙愿意說一句“不必麻煩”。這“不必麻煩”中,有親戚情份上的禮讓,也有對下人們的同情憐憫,更有自己清高的氣節(jié):我即便當了棉衣,也不愿白使喚她們。 這溫和隱忍中透出的鋼骨,就像岫煙寫的那首梅花詩----看來豈是尋常色,濃淡由他冰雪中。也正因此,才使得貧寒小姐邢岫煙逐漸得到了眾人的贊佩和喜愛。在之后的幾回中,平兒擅自就拿出鳳姐的大紅羽紗雪褂子要送給岫煙,原因是“昨兒那么大雪,人人都是有的,不是猩猩氈,就是羽緞羽紗的,十來件大紅衣裳,映著大雪,好不齊整。就只她穿著那件舊氈斗篷,越發(fā)顯得弓肩縮背,好不可憐見的”。如果不是岫煙已贏得了鳳姐的憐愛,以鳳姐之威,以鳳姐和邢夫人之間的嫌隙,即使她再“可憐見的”,只怕也不會有“平兒贈衣”這檔子事兒了。寶釵見岫煙當了棉衣,“悄悄地替她贖回來”。更兼直脾氣的湘云知道了,要“罵那些婆子一頓出出氣”。后來,連薛姨媽也喜歡上了這個“釵荊裙布”的好女兒,直要給自己的侄子薛蝌求婚。這些看似好運的“好運”,不正是岫煙不卑不亢,柔中帶剛的風骨能夠得到的必然結(jié)果嗎? 這個纖纖秀秀的女子,她并不出眾,卻美在內(nèi)斂不張揚,美在溫順不軟弱。面對著色彩繽紛大觀園中的眾多金尊玉貴,她不欣羨,亦不赧然,恰如角落里綻出的一株清香潔白的茉莉,固守著自己那份素色的美麗,默默的芬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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