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年輕人的聚集地

2016年4月14日，科比·布萊恩特將最后一次披著湖人隊的24號球衣走進洛杉磯斯臺普斯球館。
當前瀏覽器不支持播放音樂或語音，請在微信或其他瀏覽器中播放 See You Again Wiz Khalifa;Charlie Puth - Nine Track Mind

八天前，姚明正式入選名人堂，我才意識到大姚已經(jīng)退役五年了。大概對很多中國人來說，NBA這三個字母是在兩個人之后才變得日漸清晰。一個當然是姚明，而另外一個，只能是科比。

自從姚明披上了休斯頓的紅艷艷的11號球衣，火箭隊變成了我們的國家隊。大姚謙和、幽默、勤奮，他以這些中國人最驕傲的美德贏得了大洋彼岸的認同?？墒菍τ?0后出生的我們，姚明還遠遠不夠。

大一有一次和球隊的師兄吃飯，飯局上酒足飯飽的師兄叼著煙傳授經(jīng)驗“打院系賽的時候，投籃不進沒有關系，但是動作一定要夠帥。” 我含在嘴里還沒咽下去一口酒，笑的差點噴出來。

就好像80年代的詩歌，90年代的吉他，可能對十之八九處在青春期的男孩子來說，一開始打籃球都是為了吸引場邊某個女孩的目光。

初高中打球的時候，總會看見這樣好玩的事。防守的一方突然變得漫不經(jīng)心，進攻的一方都在低聲商量著把球權給到其中一個隊友手里，剛剛還爭的你死我活的兩隊人一下子都心照不宣地演起戲來。

那么不用猜，他求之不得的那個女孩子一定正有意無意地從場邊走過。這個男孩總得接過隊友的傳球，來一個漂亮而高難度的進球，最后假裝冷靜地朝女生所在的方位甩一甩本來就不長的劉海。

你很難想象哪個男生會學習姚明的姿勢和打法，那樣不好看，不飄逸，只能像一個移動的表情包。在這日復一日上演的籃球場戲碼里，披著紫金戰(zhàn)袍的24號無疑是更好的榜樣。

有很多球員和科比一樣天才橫溢，卻沒有一個球員像他那樣永遠活在爭議和話題里，以前沒有，以后大概也不會有了。很多人都知道科比那句關于凌晨四點洛杉磯的名言，而和大姚一樣努力的他，卻擁有和姚明完全相反的桀驁、專斷、暴躁。

無論那些大腹便便的球評員大叔怎樣嘲笑科比的不成熟、不穩(wěn)重，這樣一個科比，是NBA帶給小伙子們最好的禮物。

我們把桀驁不馴填進自己的骨節(jié)里，招搖地向成人世界炫耀著自己的年輕和活力，炫耀著自己的不聽話不妥協(xié)。就像全明星賽上，科比為了尋找和喬丹對位的機會而把隊友卡爾·馬龍推開的那一瞬。

但我們終究會長大。會將自己那件松松垮垮的，印著24號的盜版球衣放進衣柜的最底層。會穿戴上嚴整貼身的西裝領帶。而小飛俠也同樣會老，黑曼巴的毒牙會遲鈍到再也刺不進對手的皮膚。

三年前，我還在讀高中的時候。有天打完球回到學校附近租住的房子里，洗完澡無所事事的時候打開了電視。當時正好在放撒貝寧主持的《開講了》，而科比是那一期的嘉賓。

當球迷小撒問及科比的傷勢時，科比連聲說“I’m getting better.” 觀眾和小撒都開心地笑了，科比也笑了，露出白白的大牙，真好看。那是2013年，科比跟腱斷裂，此后是不斷重復復出、受傷、復出、受傷、復出、受傷。

和劉翔同樣的傷病，卻不需要像劉翔一樣被要求背負一個民族的自尊心。NBA少了科比，還是群星閃耀?？蓪票葋碚f，他過不去的，是自己那一關。

科比在NBA打了20年，打到敵人和朋友都消失不見了，打到場上奔走的都是曾經(jīng)看著他打球長大的孩子們，打到自己變成一個不合時宜的大叔，再無故人來。他難以泰然自若地接受以這樣的方式衰老和離開。

科比花了三年時間去和自己和解，他用一次次跳投、一次次和年輕人的拼搶去告訴黑曼巴，也是告訴所有嘲笑他的人：命運的歸命運，自己的歸自己。

時間是世上最鋒利的刮骨鋼刀，它把人的銳氣、桀傲和活力一寸寸的割掉，就好像一場漫長的凌遲處死。它終將把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刻畫成慈眉善目、白發(fā)蒼蒼的老爺爺老奶奶，而這樣的人，是溫和而讓人放心的。

比如基德、比如鄧肯、比如納什。這個世界對于老人從來都是不吝嗇稱贊和夸獎的。

去年有記者問科比，他想要怎樣結(jié)束職業(yè)生涯的最后一場比賽?？票日f，我想在競爭中結(jié)束。無論是喜歡他的人對于這個年少英雄的心疼，還是討厭他的人對于一個球場老人的不忍和同情，科比統(tǒng)統(tǒng)都不接受。

2015年11月，紐約尼克斯對陣洛杉磯湖人的比賽，安東尼的防守讓科比毫無出手機會?；胤赖臅r候，科比輕輕地拍了拍這個后輩的屁股，意思是，防的漂亮。科比想要他的對手全力以赴地盯著他，這是他最后的尊嚴。

打過球的人都知道，野球場上總有那么一群大叔。他們腆著微微凸起的肚子，穿著又舊又土的球衣。他們體力不好，動作很丑，不喜歡身體接觸。無論你怎樣看不上他們，大叔們總能以不可思議的方式在你的頭上進球，還以顏色。

朋友曾經(jīng)跟我說，他想象有一天，我們都變成了球場上的大叔，不能跑，不能跳，領著自己的兒女教他們打籃球。累了就坐在場邊喝著兩塊錢的汽水吹牛逼，你爸爸我當年可是看過科比拿81分的。

1985年，伯納德·金擅自做了膝蓋手術，被球隊開除，無奈選擇退役。記者問他為什么都34歲了，還要冒險做這個手術。

他回答“我的理想有兩個。一個是得一枚戒指，沒有；一個是得滿二萬分。我退役時，得了19655分。所以，冬天到來時，我膝蓋會恢復一點。我會跑到后院的球場，投進350分。對，就是這樣子。這樣，我就能夠進入二萬分俱樂部了——這就是我一直想繼續(xù)打球的原因?！?/span>

2015年，科比在退役信的最后寫到“我將永遠是那個孩子。穿著卷起的襪子，垃圾桶在角落里。倒數(shù)五秒，球在我的手里?！?/span>

4月14日也許這是那些看著科比長大的孩子們最后的機會，放下手里的考研資料，翹掉昏昏欲睡的課程，翻出那件壓箱底的24號盜版球衣穿上，手里握著最廉價的啤酒瓶。等著那顆不聽話的皮球被37歲的科比狠狠地按進框里，然后大聲地喊著

“操，好球啊?！?/span>

這聲音也許會乘著太平洋的風，被送到很遠很遠。

今日作者

編輯  Frank

圖片  Tumblr

音樂  《See You 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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