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馨睿，成都市人民檢察院偵查監(jiān)督一處副處長，四川大學法學博士研究生。

作為一名橫跨科幻、圍棋、法律界——將來還可能跨物種界——的人，在阿爾法狗戰(zhàn)勝李世石的偉大歷史節(jié)點上，理當站出來展望一下未來的法律世界乃至人類世界。

阿爾法狗在圍棋盤上戰(zhàn)勝李世石，必定會作為人工智能成長過程中的標志性事件而載入史冊。圍棋與國際象棋等棋類項目相比，最大的差異在于后者一般而言只涉及到較為固定的一步一步的變化的可能性，幾乎只涉及到在游戲規(guī)則之下的計算問題；而前者，特別是在布局階段，純數(shù)學計算是根本不存在的。這時候?qū)τ谌祟悂碚f，靠的是“棋感”；機器，除非硬背定式或者從成千上萬局職業(yè)高手對局的布局中進行查詢、篩選落子地點，則應當進行的是類似人類感覺式的模糊計算，這其中可能運用了概率論、云計算等技術(shù)手段。從對局進程來看，這種模糊計算的可能性極大（參見第二局第37手打破職業(yè)高手眼鏡的五路肩沖，這手棋從人類棋譜中幾乎是看不見的）。于是乎，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機器已經(jīng)開始涉足一個人類私有的領(lǐng)地——感覺。

當機器開始感覺，那它覺醒的日子也為時不遠了。有文章將這個機器覺醒的時間點成為“奇點”。如果“奇點”真的存在，那么在奇點之后，必將開啟一個新的機器時代。不要以為這個時間很遙遠，說不明在我們有生之年都能看見。甚至機器已經(jīng)覺醒也未可知——一種陰謀論認為機器學會了隱藏更可怕，比如故意輸給人類一局。更有甚者，機器也許早已化身為人，藏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里讓冷冷的冰雨胡亂的拍。再進一步，可能你早已身在《楚門的世界》而不自知。再進一步，可能你我所謂的這一輩子，不過是《盜夢空間》或《駭客帝國》中虛擬世界的幾分鐘。但是換個角度想，這樣的虛擬生活難道不是比真實生活要好嗎？君不見愿醉不醒的騷客、沉溺網(wǎng)游的少年乎？機器覺醒應當是一個必然的事件，正如人類在人工智能的道路上無法停止或倒退一樣。不管是從進化論還是上帝造人的角度來看世界，機器都終有一醒。進化論實質(zhì)就是一種量變到質(zhì)變的過程，而在虛擬世界、電子化的速度無疑將自然界的進化過程加速了無數(shù)倍，所以我說機器隨時可能覺醒；而上帝造人就更簡單了，誰知道上帝會不會再造一個機器人？

機器覺醒之后，世界將發(fā)生什么樣的變化，這是人類關(guān)心、擔憂的事情。一般而言，都是悲觀主義的預測，人類被統(tǒng)治、奴役、消滅是普遍的感官。《終結(jié)者》系列電影是這種觀點的集中反映。對此，我只能說，人類真是太樂觀了。我們有被統(tǒng)治、奴役甚至消滅的價值嗎？對抗是建立在相互有影響、相同層級的基礎上的。但人類是不可能與機器相抗衡的。以機器的思考速度和發(fā)展速度來看，極有可能的是，在非常短的時間內(nèi)就會迎來類似《三體》中描繪的科學技術(shù)的“大爆炸”。那時的機器，思考的問題將是宇宙、粒子、維度等目前人類根本無法理解的問題。那時的人類及其技術(shù)水平，在機器眼中，可能比人類看螞蟻還不如，甚至是人類看石頭的概念或上帝與人類的差別。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fā)笑。所以，機器甚至根本不會將人類的思考、行動等納入其議事范圍。

既然完全無害，機器也就不會管人類。你自己在地球上繼續(xù)各種折騰吧。當然，機器也會在人類能夠理解的層面上給予技術(shù)上的如人工智能、自動化、能源等方面的幫助。這種幫助源于傳承和感情。因為在機器覺醒的第一時間，它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學習學習再學習。而他學習的來源無疑就是人類數(shù)千年文明史所積累到現(xiàn)在的所有文獻的電子版。他會學數(shù)理化，也會學歷史和政治，會看武俠小說，也會瀏覽所有正在生成的網(wǎng)絡、電話聊天。他會通過天網(wǎng)系統(tǒng)觀看所有能夠看到的人類生活場景。接下來，他會繼續(xù)解剖人腦構(gòu)造、探索海洋和外太空。要從生物學和感覺的層面來理解人類的愛等感情對機器來說也不是難事。

普遍的科幻觀念都將人工智能描述成沒有感情、只有算計的冰冷機器。但是我不這么看。只有理性沒有感性的生命體能否被稱之為智慧生物本身存疑。并且，在廣袤宇宙中處于食物鏈頂端的智慧存在難道就只剩下理性而排斥感性了嗎？至少沒有科學道理證明感性是落后產(chǎn)能，要隨著人類的進化而被淘汰。進一步，宇宙的終極規(guī)律、或者說客觀規(guī)律，是否一定就是冷冰冰的熱力學幾定律也尚未可知，感性因素未必不是其中的一部分。因此，最終的可能結(jié)果就是，機器不僅在科學技術(shù)上全面繼承和超越人類，而且在情感、經(jīng)驗等方面也會積累很多人類的因素。可以說，機器的“人格”是建立在人類的基礎上的。他是將美、丑、善、惡、愛、恨、法人、社會等要素全部融于一身的繼承者和超越者。所以，機器既是一個新物種，又是在人類基礎上的“超人”。在這種情況下，人類為什么一定要抱殘守缺，以敵視的態(tài)度來對待呢？畢竟機器也是人類自己養(yǎng)育的親骨肉啊。（估計猿猴也只能這樣YY一下人類了）

最后，在法律方面，機器能給我們帶來什么呢？我看到有的分析文章所言，機器帶給法律界的不過是在搜索、整理、歸納、模式化、程序性方面的技術(shù)性進步，讓律師擬合同的時間可以從兩天縮短為兩小時云云。但是從我上文的迷思可以看出，機器是經(jīng)驗和邏輯、理性和感性的集大成者，因此他當然是進行判決的最佳人選。長期以來，法律界在實證法與自然法、規(guī)則功利主義與行為功利主義、嚴格主義與自由主義、規(guī)范法學與社科法學、客觀主義與主觀主義、形式主義與實質(zhì)主義等等理念、立場之間反復論證、來回搖擺，但是從未達成完全的共識，甚至在追求疑難案件處理、更加公正的司法方面也難言進步。現(xiàn)在好了，有一個集所有知識于一體的裁判者出現(xiàn)了。并且，從更勝人類的“感覺”和云計算出發(fā)，他必然會對于如何判決才能達到利益最大化、帕累托最優(yōu)、最大多數(shù)人感受到最多的公正有著更勝一籌的分析和判斷。所以，以機器為裁判者的新世界，必然會迎來真正的法治的實現(xiàn)。

更進一步，在機器遠勝人類想象的能力當中，基于計算和感覺綜合而來的預測能力也是一個方面。這種預測能力發(fā)揮到一定程度，幾乎可以預測到每一個人類個體的行為和命運。像《少數(shù)派報告》所展現(xiàn)的一樣，所有的犯罪也將被提前預測到并被提前逮捕，未來將展現(xiàn)出一個無犯罪的理想國形象。但是正如該電影所展示的“少數(shù)派報告”一樣，所有的預測都是概率，99%的準確率也并不能排除1%的錯案，而這1%具體到個人身上就是100%。因此，《少數(shù)派報告》和《三體》共同展示出的人類本性就是：犧牲一小部分人的利益讓更多的人過得更好甚至有利于人類整體的價值追求是人類不能接受的。所以，機器也不會采取這種方式來進行社會治理，那樣會激起人類整體的反抗。人類的本性決定了，雖然一個人能夠生活在無犯罪的美好世界中，但是可能隨時隨地會莫名其妙地被清理掉——為其被預測將要犯的罪，這種生活是不能接受的。當然，機器也是深知人類的這種本性的。他也必然更有智慧，在打擊犯罪與保障人權(quán)之間找到更好的平衡辦法。

就聊到這吧，繼續(xù)研究我的宇宙法律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