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剩夜雨淋過西窗

文: 獵獵清歡

2011年，《那些年》正火遍大江南北，電影院門前一群人走出來的時候哭得稀里嘩啦。你和你的幾個好兄弟在梨花帶雨的人潮里哈哈大笑，“撿肥皂和上課打手槍那段太逗了?！蹦阈Φ莫b獰的臉上灑滿十二月的陽光，看不見一絲憂愁。

你們幾兄弟就著電影劇情聊了一路，歡笑聲游蕩在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路過城南小吃街的時候，你掏出兜里買票剩下的五塊錢，去買了兩塊紅豆糕。他們都知道，你是買給蘇顏的，那個你暗戀多時的女生。

在把紅豆糕偷偷塞到蘇顏課桌里后，你便和旁邊的人聊電影，講《那些年》是一部怎么怎么樣的爛片。因為單車，國立高中，張雨生火遍大江南北的專輯和遠(yuǎn)在咫尺的喜歡，你的青春里一樣都沒有。

你的青春，有高考，和微不足道的暗戀。

那年的冬天很快過去，有好多事情我們?nèi)耘f沉默不語。你在心底默念了好幾百遍的名字一次都沒敢喊出口，有些規(guī)劃的井井有條的反抗也湮沒在心底，而隨著一同墜入谷底的，還有你那不堪入目的成績。高三上半年的期末考，你成功跨入班級倒數(shù)前十。班主任連夜打來電話，說為了幫你補充腦力體力，賞你擦一個月的黑板。

聽到這個消息，你考試失利的不愉悅心情一掃全無，因為你朝思暮想的蘇顏就坐在講臺旁邊。新學(xué)期，你為了讓自己的成績能提高到“配得上”她的水平，一個人默默把桌椅挪到教室最后一角，隱居于此。上講臺擦黑板的時候，你的舉止像電影里的慢鏡頭，唯怕一個用力卷了筆灰到蘇顏的桌子上。

三四月的日光一天比一天暖，教室前的倒計時一張一張換過。你仍舊和朋友們嬉笑怒罵，談笑風(fēng)生，可余光里卻盡是她的背影。你常?？粗谋秤熬痛糇×?，老師讓你起來背誦蔣捷的《一剪梅·舟過吳江》，你一句也不會。她一個回眸，你措手不及。

高考前夕，你嫌單調(diào)的刷題背誦太壓抑，逃了幾天課跟別人去學(xué)打游戲。你取了一個ID叫“曾往蘇城言笙調(diào)”。接下來的模擬考，你的成績一塌糊涂，開始一蹶不振，他們說從來沒看過你因為考試那樣失落過。其實你自己明白，不是責(zé)怪自己考的太差，而是你和她的距離越來越大。學(xué)生時代的感情，成績是最大的距離。

做題做到累的時候，你又抬頭看看她的背影。你說，說不好哪天連留個背影的機(jī)會都不給你了，趁現(xiàn)在還能看見，就多看幾眼吧。

年輕的時候以為只要克服了成績的問題，其它的任何因素都不能阻止兩個人的分離。你可以偷偷報和她一樣的學(xué)校，和她搭乘前往某個城市的同一輛列車。

后來高考神出鬼沒的開始和結(jié)束，踏出考場時每個人的表情都是猝不及防。接踵而至的同學(xué)宴像水漫金山，你和她第一次坐在同一個桌子上吃飯，有人刻意安排，讓你和她坐到了一起。餐館里里里外外圍滿了聚餐的人，吵鬧聲鋪天蓋地，可是你的世界安靜的只剩自己的心跳。你起身給她敬酒，七月的日光透過窗子撒在你發(fā)燙的臉上。

聚完餐的大軍成群結(jié)隊游蕩在城西的繁華區(qū)，南城七月的風(fēng)吹過衣襟，像要灼傷皮膚。她的額頭滲出細(xì)汗，你看見了邊繞過一個街區(qū)去買了兩份西瓜沙冰，遞到她手里的時候，她看你的眼神，溫柔的像海。

等待成績的日子漫長一如三年的高中時光，后來成績下來，如你所愿。她考試失利，你考試超常，分?jǐn)?shù)差的不多。這時你才知道，你千方百計外加天意造人才決定了成績，卻對高考志愿不能左右。你沒有厚著臉皮去追問她打算去哪里，后來在各路親戚的援助下報了一個北方的大學(xué)，一路向北。后來你從別人的口中知道，她帶著遺憾去了蘇州，你的“曾往蘇城言笙調(diào)”里的蘇城。分離前夕，有人組織去唱K，中途的時候，蘇顏點了陳奕迅的《約定》，讓你陪她一起唱。你認(rèn)真的陪她唱，一字一句，情深款款。

那天夜里喝醉的人很多，你一個一個送他們走。最后幫蘇顏叫的士，把她扶上車，然后一個人走回家。月亮很圓，掛在你的身后，整座城市都沉浸在月色里，分離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了點壯烈的味道。

大學(xué)你又看《那些年》，你說為什么你的青春里什么都沒有，看完這部電影卻突然好想哭。你沒有用盡全力念過書，你的整個高中和她說的話不超過兩百句，你從來沒有說過喜歡過也從來沒有被拒絕。你一點都不像電影里的男主角，可是你重看這部電影后還是哭了。

后來，你終于找到了相同點。你和柯景騰的青春里，所有的壯烈都只為了一個人。

北方的曠野荒原，南方的小橋流水，你和她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無聊的時候，你看她的所有動態(tài)和朋友圈，編輯好一大段評論后又一個字一個字地刪掉。你小心翼翼地和她聊天，每一個字都經(jīng)過仔細(xì)斟酌。假期來臨的時候，有人開始準(zhǔn)備一次相聚。

你開始迫不及待，早早買好車票奔赴回去。到南城的時候大雨，你被困在車站旁的一家書吧，蘇顏從南方回來，你們恰巧在書吧相遇。你和她聊東聊西一直到雨停，這時你覺得全世界好像都在幫你。

聚餐的時候，她問你可以坐在你旁邊嗎？你靦腆地說好。吃完飯，她說我們?nèi)シ棚L(fēng)箏吧，你說好，然后挑了一個蝴蝶風(fēng)箏陪她一起去河邊。她說，送我回家吧。你說好。她說，陪我聊聊天吧。你說好。

她提出的所有要求，你都答應(yīng)了。你和她的聊天記錄一頁一頁多到了幾百頁，可是卻從來沒有說過喜歡。

你回北方的時候那座城市正下著那一年的第二場雪，樹上偶爾飄落殘存的楓葉，這個城市到處都是她的影子，你卻開始忘記她的臉。

后來她告訴了你一個能讓你的世界天翻地覆的消息，她戀愛了。你一時語塞，說了句“你喜歡就好”就不知道說什么了。你準(zhǔn)備祝福她的，可是打了白頭偕老這四個字又刪掉。

那夜你喝了好多酒，去網(wǎng)吧打了通宵的游戲。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撒在你身上的時候，你刪了你玩了兩年多的游戲賬號。你說你要戒了游戲，也戒了她。

日子混混沌沌過去，你在一年里把《那些年》看了整整六遍。你還是關(guān)注她所有的動態(tài)，她的幸與不幸，開心與否，你都感同身受，你說你忘不掉她的背影。

每次你和她在南城遇見的時候，兩人都禮貌地打招呼，沒有任何不適應(yīng)。同學(xué)會的時候她說我們?nèi)ゴ蚺瓢桑阏f好，然后故意給她抬胡。她說，我們?nèi)ズ瓤Х劝?。你說好，然后兩個人把自己的故事說了遍。

念大學(xué)的時候，你最后還是拾起了游戲。你說后青春時代和青春的時候不一樣，沒有了支撐自己一個時代的人，能消遣的就只剩游戲了。你的新ID，叫“回眸是姑蘇”。耳機(jī)里的歌聲放到馬頔的《南山南》時，她給你打來電話，說她剛和男朋友分手。你順著她的話開始說一些安慰的話，一直和她聊到深夜。你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把喜歡說出口，后來又覺得乘人之危不光彩，把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大三那年的假期，你在南城遇見幾個朋友。大家相約一起去喝酒，你打電話給她，她來陪你們幾個哥們一起喝酒，大快朵頤，像個女漢子。你也喝的暈乎乎，一路搖搖顫顫送她回家。然后一路折返到城北的江邊，南城冬天江邊的風(fēng)很大，你站在瑟瑟北風(fēng)里，江水一往無前，感覺很悲壯。

你用寒風(fēng)里顫抖的手給她發(fā)去消息，其實，我喜歡你，很多年了。

她回你，我們能不能就當(dāng)朋友？

她接著說，其實我早就知道了，畢業(yè)那年就知道了。還以為這么多年過去你都會忘掉，說起來被一個人喜歡這么長時間我也很開心。感情上失敗一次，就突然覺得單身特別輕松。所以，你能不能不要不開心，我也很怕會失去一個朋友。

你回她。阿，嗯。北風(fēng)灌進(jìn)眼眶，你的眼淚差點落下來。

喜歡剛說了一半，就被拒絕的一塌糊涂。你接著去清吧喝酒，一杯接一杯。夜晚臨近，城市的霓虹都亮起來，每個燈在你眼里都是一個孤單的靈魂。喜歡了四年的人，就這樣一句話把你打到地獄。

你坐在吧臺前的高腳凳上，慢慢吞吞地編信息。

你說，蘇顏，第一次這樣叫你。我想你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我有多么喜歡你，我玩了四年的游戲，陪伴了我四年的ID，是“曾往蘇城言笙調(diào)”，第二個是“回眸是姑蘇”。你肯定不知道我有兩個ID是因為，第一個我從高二用到大一，后來我想戒游戲，也想戒了你。可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做不到，所以我又申請了一個，每次玩游戲的時候看自己的ID，我都好像能夠看到你。這些年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人，這么多事，從沒有一個人能給我你這樣的感覺，聽到一首歌的時候會想起你，孤單的時候也會想起你，我想這就是愛吧。你可不可以就給我一個機(jī)會。

你把消息發(fā)過去，你知道這大概就是最后一次機(jī)會了。

清吧里燈光很暗，你手機(jī)的屏幕突然亮起。她回給你，對不起。

誰把歌切到孫燕姿的《尚好的青春》。

就算能真在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你

遺失的青春怎能回得去

千萬記得天涯有人在等你

風(fēng)再疾再狂我也不放棄

愿為你直到有一刻能守著你的心

就算你不會懂也不會可惜

你的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你大概再聽不到比這更傷感的歌。

踏上往北的火車時，你突然想到前些天她要和你一起唱的那首《一路向北》。何成想到，共唱一曲，便成了絕唱。你一路向北，離開你的青春，和最愛的女孩。

你又把《那些年》看完一遍，從哭著看柯景騰上課打手槍，到哭著看完他吻過沈佳宜。

柯景騰對沈佳宜說，我很喜歡你，非常喜歡你。

柯景騰說，我失去了沈佳宜，我的青春，就什么都不剩了。

在往北的列車上，你一寸一寸離開自己一無所有的青春。車上有衣裝革履的人在教給孩子那首《夜雨寄北》。

小孩子一字一句，抑揚頓挫：“何當(dāng)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p>

獵獵清歡，偽少年寫作者，在讀半學(xué)生。 除了文字，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