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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日豪華事已空 ——《金瓶梅》第一百回回首詩賞析  《金瓶梅》第一百回插圖 普靜師幻度孝哥兒
《金瓶梅》第一百回“韓愛姐路遇二搗鬼 普靜師幻度孝哥兒”的回首詩是這樣寫的：
舊日豪華事已空，銀屏金屋夢魂中。 黃蘆晚日空殘壘，碧草寒煙鎖故宮。 隧道魚燈油欲盡，妝臺鸞鏡匣長封。 憑誰話盡興亡事，一衲閑云兩袖風。 這首詩出自明·李昌祺《剪燈余話》卷二“秋夕訪琵琶亭記”。李昌祺（1376—1451），名禎，江西廬陵（今吉安）人，明代小說家?！肚锵υL琵琶亭記》是一個神話傳奇，描寫了明洪武初年，吳江的沈韶與死去的元末起義軍“大漢”霸主陳友諒的寵妾鄭婉娥在琵琶亭人鬼相戀的故事。二人論及陳友諒的為人和敗亡的原因時，婉娥吟誦了這首詩。 【注釋】 “銀屏金屋”，用銀裝飾的屏風，用金裝飾的房屋，一般形容宮殿豪華。這里作者暗指李瓶兒和潘金蓮。 “黃蘆”，枯黃的蘆葦。 “殘壘”，斷壁殘垣之意。 “故宮”，舊時的宮殿。元·傅若金《奉送達兼善御史赴河南憲僉十二韻》：“白日明高岳，黃河繞故宮?！边@里作者暗指西門大宅。 “隧道”，古多指墓道。 “魚燈”，墓道兩旁裝飾成魚形的燈。 “鸞鏡”，飾有鸞鳥圖案的化妝鏡。 “匣”，存放首飾的妝奩。、 “憑”，由著，聽任。 “衲”，僧人的衣服，僧人自稱或代稱。唐·戴叔倫《題橫山寺》：“老衲供茶碗，斜陽送客舟。”這里作者暗指普靜禪師。 【賞析】
《金瓶梅》第一百回是大結(jié)局。全書一直醞釀的社會政治危機終于在本回爆發(fā)?！安幌氪蠼鹑笋R搶了東京汴梁，太上皇帝與靖康皇帝，都被虜上北地去了。中原無主，四下荒亂。兵戈匝地，人民逃竄。黎庶有涂炭之哭，百姓有倒懸之苦。大勢番兵已殺到山東地界，民間夫逃妻散，鬼哭神號，父子不相顧?！北净鼗厥自妼⑽鏖T慶一家的衰敗結(jié)局放在國家和社會這個大背景之中來描寫，顯得沉重而有力。 蘭陵笑笑生引用《秋夕訪琵琶亭記》的詩作為回首詩，旨在說明西門慶的舊日豪華已經(jīng)成為過去，像潘金蓮和李瓶兒這樣善于調(diào)弄風月的絕世美人，也只能與她們的幽魂在一起了。舊日高門大宅猶如一座古墓，荒涼破敝，成了黃蘆下的殘壘，綠草寒煙中的遺跡。墓道中魚燈的油將要燃盡，梳妝臺上裝飾有鸞鳥圖案的化妝鏡和存放首飾的妝奩長期封存在那里。多少興亡之事，普靜禪師話盡了其中的道理。 【附錄】 明·李昌祺《剪燈余話》卷二“秋夕訪琵琶亭記”摘錄：
唱完，美女（婉娥）勸沈韶開懷暢飲。幾杯酒過后，沈韶豪氣奮發(fā)，談笑風生，與美女談起，元朝末年，眾豪杰興起滅亡的事跡，清清楚楚，就像親眼看到過的一樣，并且又詢問陳友諒的詳細事跡。美女說：“《春秋》為尊者隱諱，為親人隱諱，這不是我所敢說的?！?/span>
沈韶說：“那么請允許我說說陳友諒的為人。這個人，和顏悅色，卻少英明果斷，孜孜以求，卻不明事物預兆。委任的臣僚部屬，沒有才能的人居多，像平章陳明、姚天祥，都是器識狹窄的小人，卻讓他們掌握要政，執(zhí)掌兵權(quán)。詹同文、魏杞山等，乃是難得的賢才，卻讓他們處在閑散之地，擔任閑職。武將縱情酒色，文臣只會說空話。城門狹小，不能通過車子，于是就造飛橋；九江狹小，卻急切建都，就像要留下遺址。如此之類的事，可笑的很多。更何況暗中殺害徐壽輝，公開占據(jù)他的位子。雖然改元建立了國號，其實，弟兄二人就像是井底之蛙，與漢代的公孫述一樣。氣量狹窄，智謀淺薄，只不過是做柴世宗在江南的奴仆罷了。然而卻想螳臂擋車，抗拒雄師。結(jié)果，豬死蛇亡，大將被殲滅在鄱陽湖；鯨殺鯢戮，自身隨即被流矢所斃。一朝敗亡，軍馬四散。至于能夠運籌帷幄，廣為救助艱難時局的，只有五大王陳友仁一人而已。可嘆??！正當群雄紛擾動亂之秋，時世黑暗戰(zhàn)亂頻仍之日，而謀臣戰(zhàn)將，輔佐的賢士，有才能的官吏，僅僅如此，而不能受到重用，怎么可能不敗亡呢？”
美人聞言，感到凄慘，流下了悲傷的眼淚?？尥辏掌鹧蹨I說：“姑且談?wù)勶L月，不必再深究過去那些往事了，這只會讓人心中不高興?！庇谑请S口吟誦一詩道：
鳳艦龍舟事已空，銀屏金屋夢魂中。
黃蘆晚日烘殘壘，碧草寒煙鎖故宮。
隧道魚燈油欲盡，妝臺鸞鏡匣長封。
憑君莫話興亡事，淚濕胭脂損舊容。
她朗誦完畢后就要求沈韶應(yīng)和，沈韶隨即依原韻賡續(xù)酬和了一首，詩曰：
結(jié)綺臨春萬戶空，幾番揮淚夕陽中。
唐環(huán)不見新留襪，漢燕猶余舊守宮。
別苑秋深黃葉墜，寢園春盡碧苔封。
自慚不是牛僧孺，也向云階拜玉容。
美女聽了，嘖嘖稱贊，說：“真可以算得上是知音了?！庇谑?，兩人把坐席靠攏，暢懷痛飲。夜晚，則一同睡在亭中。交媾的歡樂，就如同人世間一樣。不久，天上聽到鳥啼，城頭的更鼓停歇了，兩人扶拉著起來。美女說：“今天晚上應(yīng)該回到屋舍，以謀求長久之計；不宜再露宿在野外，免得讓俗人們譏笑！”沈韶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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