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賞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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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宗燕諸學(xué)士于便殿，顧謂李白曰：“朕與天后任人如何？”白曰：“天后任人，如小兒市瓜，不擇香味，唯取其肥大者。陛下任人，如淘沙取金，剖石采玉，皆得其精粹。”上大笑。
　　德宗每年征四方學(xué)術(shù)直言極諫之士，至者萃于闕下，上親自考試，絕請托之路。是時文學(xué)相高，當途者咸以推賢進善為意。上試制科于宣德殿，或下等者，即以筆抹之至尾。其稱旨者，必吟誦嗟嘆；翊日，遍示宰相學(xué)士，曰：“此皆朕之門生?！惫錈o不服上精鑒。宏詞獨孤授吏部試《放馴象賦》，上自考之，稱其句曰：“化之式孚，則必受乎來獻；物或違性，斯用感于至仁?！鄙咸貢谌?。先是代宗時外方進馴象三十二，上即位，悉令放荊山之南。而授獻賦不傷于顧忌，上賞其知去就。
　　白居易應(yīng)舉，初至京，以詩謁顧著作況。況睹姓名，熟視曰：“米價方貴，居亦不易?！奔芭?，首篇曰：“咸陽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蹦肃蒂p曰：“道得個語，居即易也?！币驗橹幼u，聲名遂振。
　　李賀以歌詩謁韓愈，愈時為國子博士分司，送客歸，極困。門人呈卷，解帶，旋讀之。首篇《雁門太守行》云：“黑云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眳s緩帶，命迎之。
　　廣平程子齊昔范，未舉進士日，著《程子中暮》，韓文公稱嘆之。及赴舉，干主司曰：“程昔范不合在諸生之下。”當時不第，人以為屈。庾尚書承宣知貢舉，程始登第，以試正字從事涇原軍。李逢吉在相位，見其書，特薦，拜右拾遺，竟因逢吉湮厄而沒。其立身貞苦，能清談樂善，士多附之。與堂舅李信州虞相善，又交裴夷直，皆士林之望也。
　　元稹在鄂州，周復(fù)為從事。稹嘗賦詩，命院中屬和。周簪笏見稹曰：“某偶以大人往還高門，謬獲一第，其實詩賦皆不能。”稹曰：“遽以實告，賢于能詩者。”
　　劉侍郎三復(fù)，初為金壇尉，李衛(wèi)公鎮(zhèn)浙西，三復(fù)代草表云：“山名北固，長懷戀闕之心；地接?xùn)|溟，卻羨朝宗之路。”衛(wèi)公嘉嘆，遂辟為賓佐。時杭州有蕭協(xié)律悅，善畫竹，家酷貧，白居易典郡，嘗敘云：“悅之竹舉世無倫，頗自秘重，有終歲求其一竿一枝不得者?！庇诌z之歌曰：“余杭邑客多羈貧，其中甚者蕭與殷，天寒身上猶衣葛，日高甑中未掃塵?！睈偰昀隙嗖。幸慌催m。他日，病且亟，謂其女曰：“吾聞長史劉從事，非有通家之舊，復(fù)無舉薦之力。自（案：此下原闕一字）眾為賢侯幕府，必有足觀者。今知未婚，吾雖未識，當以書托汝?！比龔?fù)覽其書，數(shù)日未決。會夜夢有黃衣使，致藁一束于其門。翊日，言于衛(wèi)公，公曰：“藁，蕭也。此固定矣?！比龔?fù)遂成婚。
　　白敏中在郎署，未有知者，雖李衛(wèi)公器之，多所延譽，然而無資用以奉僚友。衛(wèi)公遺錢十萬，俾為酒肴，會省ト諸公宴。已有日。時秋霖涉旬日，賀拔員外求官未得，將欲出京，來別。與敏中同年。主閽者告以方候朝官，繆以他適對。駐車留書，敘羈游之困。敏中得書，嘆曰：“士窮達當有時命，茍以僥悻取容，未足發(fā)吾身。豈有美饌上邀當路豪貴，而遺登第故人？”遂令召先宴。既而朝客來，聞與宴，眾人咸去。他日，見衛(wèi)公。問來者誰，敏中具對：“以留，負于推引。”衛(wèi)公亦稱云：“此事真古人所為。”自后以評事先拜，而敏中以庫部郎中入翰林為學(xué)士，未逾三年，為丞相。
　　大中末，諫官獻疏，請賜白居易謚。上曰：“何不讀《醉吟先生墓表》？”卒不賜謚。弟敏中在相位，奏立神道碑，使李商隱為之。
　　宣宗舅鄭仆射光，鎮(zhèn)河中。封其妾為夫人，不受，表曰：“白屋同愁，已失鳳鳴之侶；朱門自樂，難容烏合之人?！鄙洗笙玻瑔栕笥以唬骸罢l教阿舅作此好語？”對曰：“光多任一判官田詢者掌書記?！鄙显唬骸氨碚Z尤佳，便好與翰林一官?！闭撜咭詾椴挥蛇M士，又寒士，無引援，遂止。
　　光德劉相宗望舉進士，朔望謁鄭太師從讜。閽者呈刺，裴侍郎瓚后至，先入從容，乃召劉秀才。劉相告以主司在前，不敢升坐。隅拜于副階上，鄭公降而揖焉。鄭公佇立，目送之，久方回。乃謂瓚曰：“大好及第舉人。”瓚唯唯，明年為門生。
　　令狐氵高、弟澄，皆好文。自楚及澄，三世掌誥命，有稱科場中。
　　令狐氵高以父為丞相，未得進。氵高出訪鄭侍郎，道遇大尹，投國學(xué)避之。遇廣文生吳畦，從容久之。畦袖卷呈氵高，由是出入氵高家。氵高薦畦于鄭公，遂先氵高一年及第，后至郡守。
　　懿宗嘗行經(jīng)延資庫，見廣廈錢帛山積，問左右：“誰為庫？”侍臣對曰：“宰相李德裕，以天下每歲度支備用之余，盡實於此。自是以來，邊庭有急，支備無乏?！鄙显唬骸敖窈卧冢俊痹唬骸绊曌鴧窍尜H崖州。”上曰：“有如此功，微罪豈合誅譴！”由是劉鄴進表雪冤，遂許加贈。
　　劉仁表，劉允章門生。初，允章知舉，仁表與李都善，即訪之，而謂都曰：“儀之某為朝廷委任，何以見裨，少塞責乎？”都欲薦其所知者，允章迎謂之曰：“謂不言牛、孔，安得歲歲須人？”先是牛、孔數(shù)家，憑勢力，每歲主司為其所制，故允章亦云，適中都所欲言者。都曰：“蘊中錯也，愿其往之?！保ò福捍司湮牧x難明，疑有脫誤）以與允章雅熟，都納焉，即孔紆也。復(fù)授允章以文一軸，發(fā)之且大半，曰：“此可以與否？”允章佳賞，比及卷首，乃仁表也。允章鄙其輕薄而辭之。都曰：“公是遭罹者，奈何復(fù)聽讒言乎？”于是皆許之。仁表后為華州趙騭幕，嘗飲酒，騭命歐陽琳作錄事，酒不中者罰之。仁表酒不能滿飲，琳罰之，仁表曰：“鄂渚尚書解取錄事，不解放門生?！睍r允章鎮(zhèn)江夏，仁表皆自謂也。
　　畢相П家素賤。李中丞者，有諸院兄弟與П熟。П至李氏子書室中，諸子賦詩，П亦為之。頃者李至，觀諸子詩，又見П所作，稱其美。П初亦避之，李問曰：“此誰作也？”諸子不敢隱，乃曰：“某叔，頃來畢П秀才作也?！抱彼斐鲆?。既而李呼左右責曰：“何令馬入池中，踐浮萍皆聚，蘆荻斜倒？”怒甚，左右莫敢對。П曰：“萍聚只因今日浪，荻斜都為夜來風?！崩畲髳偅炝魹榭?。
　　劉仁軌為左仆射，戴至德為右仆射，人皆多劉而鄙戴。有老父陳牒，至德方欲下筆，老父問左右：“此是劉仆射否？”曰：“是戴?！币蚣本驮唬骸按耸遣唤馐缕蜕?，卻將牒來?！敝恋峦涣钍谥?。戴在職無異跡，當朝似不能言者。及薨，高宗嘆曰：“自吾喪至德，無復(fù)聞讜言。在時，事有不是者，未嘗放過?！币蛩髌淝昂笏愓伦?，閱而流涕，朝廷始重之。
　　相國劉公贍，其先人諱景，本連州人，少為漢南鄭司徒掌箋。因題商山驛側(cè)泉石，司徒奇之，勉以進修，俾前驛換麻衣，執(zhí)贄見之禮。后解薦，擢進士第，歷臺省。贍孤貧有藝，雖登科第，不預(yù)急流。任大理評事日，饣粥不給，嘗于安國寺相識僧處謁飧，留所業(yè)文數(shù)軸，置在僧幾上。致仕劉賓客游寺，見此文卷，甚奇之，憐其貧窶，厚有濟恤。又知其連州人，朝無引援，謂僧曰：“某雖閑廢，能為此人致宰相?！睜柡笫诤又猩僖?，幕僚有貴族浮薄者蔑視之。一旦有命征人，蒲尹張筵而餞之。輕薄客呼相國為“尹公”曰：“歸朝作何官職？”相國對曰：“得路即作宰相?！贝死晒俅笮χ?，在席亦有異言者。自是以水部員外知制誥，相次入翰林，以至拜相。
　　鄭愚尚書，廣州人。雄才奧學(xué)，擢進士第，揚歷清顯，聲稱ピ然，而性本好華，以錦為半臂。崔魏公鉉鎮(zhèn)荊南，鄭除廣南節(jié)制經(jīng)過，魏公以常禮延遇。鄭舉進士時，未嘗以文章及魏公門。此日于客次換麻衣，先贄所業(yè)。魏公覽其卷首，尋已賞嘆至三四，不覺曰：“真銷得錦半臂也。”又以魏公故相，合具軍儀廷參，不得已而受之。魏公曰：“文武之道，備見之矣?！逼錃J服形于辭色也?；蛟唬骸班嵐蜃砻?，左右見一白豬。”蓋杜征南蛇吐之類。 郭曖尚升平公主，盛集文士，即席賦詩，公主帷而觀之。李端中宴詩成云：“薰香荀令偏憐少，傅粉何郎不解愁?！北姺Q妙絕，或謂夙篝，端曰：“愿試一吟?！卞X起云：“請以起姓為韻。”復(fù)云：“新開金埒教調(diào)馬，舊賜銅山許鑄錢。”曖出名馬金帛為贈。是席，端為首；送王相鎮(zhèn)幽朔，韓翌為首；送劉相巡江淮，錢起為首。
　　獨孤郁，權(quán)相子婿也，歷掌內(nèi)外制，有美名。憲宗嘆曰：“我女婿不如德輿。”
　　孔葵為華州刺史，奏江淮進海味，道路擾人，并其類十數(shù)條。后上不記其名，問裴晉公，亦不能對，久之方省。乃拜葵嶺南節(jié)度，有異政。南中士人死于流竄者，子女悉為嫁娶之。
　　呂元膺為鄂岳都團練使，夜登城，女墻已鎖，守者曰：“軍法：夜不可開?！蹦烁嫜灾胸┳缘?，守者又曰：“夜中不辨是非，雖中丞亦不可?！痹吣藲w。明日，擢為重職。

作者：[宋]王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