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贈郡侯郭文麓升副使序 [明]唐順之 廉吏自古難之。雖然,今之所謂廉者,有之矣。前有所慕于進而后有所懼于罪,是以雖其嗜利之心不勝其競進之心,而其避罪之計有甚于憂貧之計,慕與懼相持于中,則勢不得不矯強而為廉。其幸而恒處于有可慕、有可懼之地,則可以終其身而不至于壞,而世遂以全節(jié)歸之。其或權位漸以極,則可慕者既已得之,而無復有懼于罪。至如蹉跎淪落,不復自振,則可慕者既已絕望,且將甘心冒罪而不辭。是故其始也,縮腹鏤骨以自苦;而其后也,甚或出于饕餮之所不為。人見其然,則曰:若人也,而今乃若是!而不知始終固此一人也。雖然,此猶自其既壞言之也。方其刻意為廉之時,而其萌芽固已露矣。茍捐之足以為名,而得之足以為罪,則千金有所必割;茍捐之不足以為名,而得之不足以為罪,則錐刀有所必算。人見其千金之捐乃其奇節(jié),而不知錐刀之算其真機也,從而謂之曰廉。 嗟乎!是安知古之所謂廉者哉?古之所謂廉者,必始于不見可欲。不見可欲,故其奉于身者??;奉于身者薄,故其資于物者輕。雖其一無所慕與無所懼,而未嘗不廉。蓋雖欲不廉,而無所用之也。 郭侯治吾常【注】,以平易豈弟、與民休息為政,而尤以清苦繩約自律。余始見侯如是,則亦以為今之所謂廉者耳。徐而與侯處,聽其議論,察其志之所存,乃知侯非今之所謂廉者也。侯性本澹泊,苦厭紛華,嘗言曰:我蔬食則喜,肉食則不喜;布裀則寢乃安,纻裀則寢不安。其奉身率如此。侯蓋古之廉者也。聞侯之夫人亦樂于糲食敝衣,與侯所嗜好無異。然則古之廉者,猶或不免于室人交謫,于是益知侯之為難能也。 侯居常三年,升山東副使以去,侯之僚霍君、裘君與其屬武進尹楊君征余文為侯贈。夫侯之廉,人既已盡知之,而奚俟乎余之言耶?雖然,余知侯之廉非出于慕與懼,而方其為守,則猶在有可慕、有可懼之地也。自今以往,官益峻而望益隆,將可慕者得而可懼者去矣,侯之廉猶是也,而后人信之曰:侯果非慕與懼者也。然則知侯者莫如余先也,而烏得無言乎? (選自《荊川先生文集》,有刪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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