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吳門四家:沈 周作品欣賞 (十)
十四夜月圖 卷 紙本設色 1486年作 美國波士頓博物館藏 《十四夜月圖》或可被推為代表作。在這圖卷的后面,有兩首他自己做的詩,反映詩、畫一體,典型的文人經(jīng)驗。如此將詩書畫三者結合的作品,可以理解沈周備受贊賞的理由。 這幅畫構圖精密,而且畫面與留白部分幾乎是相等比例的。右面是有著樹木、小屋和人的小丘坡;左邊一片深遠的空間里,青白的一小輪明月之外,空無一物。右邊的部分極具特征:強而有力的手筆,慣有的粗線勾勒,暖色寒色交互運用的色調(diào)全幅皆是,從幾何模式的板樣土坡開始,任何形物都被整齊地配置著。以瓦和藁禾作屋檐,三面用土摒圍著庭院的莊稼房舍之縱、橫、斜的線條,柳樹芭蕉及三株落葉樹,柴垣和曲坡、餐桌、餐具、仆人,背著臉的主人和客人,都不只是機械性地被描繪著,看畫者容易發(fā)現(xiàn)其運筆及線條的質(zhì)感。這里有沈周特有的,令人捉摸不定的地方--“不死之客”的鶴在餐桌旁邊的一角熟睡。再把眼睛放在空間的部分移動,用一句話來涵蓋月光的質(zhì)感--以墨涂成的夜空中閃著銀光,微泛著的光——被捕捉得恰到好處。他在土坡的方向上安排茂密的樹木和柳樹,但為了使他們看起來有遠的效果而加以縮小,然而實際上是在畫的最前面部分。是在近處呢?還是在遠處呢?觀畫者和畫的位置關系會變成怎樣呢?這大概不是處于物質(zhì)世界中的我們以知覺所感受得到的月光所能散發(fā)的特殊效果吧! 這種體驗濃縮表現(xiàn)在最后的兩首詩里。當中有一首如下:“壺中有酒且自樂,舒庵況是吾故人?酒政有律無嘩賓,遞歌李白問月句。青春白發(fā)同不及,且卷酒波連月吸。舒庵與我六十人,更問中秋賒四十。” 有竹莊中秋賞月圖 手卷 設色紙本 1486年作 題識:少時不辯中秋月,視與常時無各別。老人偏與月相戀,戀月還應戀佳節(jié)。老人能得幾中秋,信是流光不可留。古今換人不換月,舊月新人風馬牛。壺中有酒且為樂,杯巡到手莫推卻。月圓還似故人圓,故人散去如月落。眼中漸覺少故人,乘月夜游誰我嗔。高歌太白問月句,自詫白發(fā)欺青春。青春白發(fā)因不及,豪卷酒波連月吸。老夫老及六十年,更問中秋賒四十。中秋賞月,與浦汝正諸君同賦。汝正出紙索畫小景,并書于紙尾,長洲白石翁沈周書于有竹莊之平安亭。鈐?。喊资?、水云居 《有竹莊中秋賞月圖》,“有竹莊”,即為沈氏世代隱居之寓所。沈周不僅繼承了他的父輩隱居不仕的家風,詩文書畫之藝亦為家學淵源。他早年也曾跟杜瓊學畫。杜瓊的畫法基本上完全傳承了元人,因此沈周早年的畫風也未能脫出宋元文人山水畫的窠臼;四十歲之后才逐步顯現(xiàn)出他個人的獨特風格--早歲較細謹,晚年則粗獷。五十八歲時始號“白石翁”,此時才開始在畫上鈐“白石翁”之印。這幅《有竹莊中秋賞月圖》即鈐有此印,可見是他的晚年杰作無疑。 明初,山水畫的畫風大致可分為兩類:一類是忠實繼承了宋元時代的“南宗”文人畫傳統(tǒng),著名人物如杜瓊、王紱、徐賁、謝縉、姚綬等,但缺乏鮮明的時代特點;另一類為“復古”派,即把南宋時期的馬遠、夏珪的所謂“院體”即宮廷繪畫重新恢復,代表人物有戴進、吳偉等人。這兩種不同畫風的根本性區(qū)別在于“皴法”的不同,前者為肇自五代宋初的董源、巨然的所謂“披麻皴”;后者則繼承了馬、夏等人的所謂“斧劈皴”。兩者在明初畫壇上形成了勢均力敵的態(tài)勢,直到沈周等人為代表的“吳門畫派”崛起而改觀。沈周的畫,基本上屬于“南宗”文人畫的“披麻皴”系統(tǒng),特別是他的早年作品,優(yōu)雅平淡;但到中年以后逐步改變,用筆變?yōu)榇肿?,這似乎受到“浙派”的戴進等人的影響。盡管如此,沈周的畫法本質(zhì)上仍為“南宗”文人畫的“披麻皴”系統(tǒng),只不過他的用筆較為粗獷,線條較為短促滯重一些。這種情況,不妨可視為他對宋元文人畫傳統(tǒng)的一種較明顯的“推陳出新”,遂具有了突出的時代面貌。從這幅《有竹莊中秋賞月圖》來看,應視為沈周的山水畫中頗有代表性的作品之一。自元初趙孟俯明確提出“書畫同本”之說,以書法筆法入畫的藝術實踐便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更成為畫家們一種十分有意識的行為。沈周晚年的書體完全是黃庭堅的粗獷特點,由此改變了他早年畫風的細謹特點。在本畫卷中,“書”與“畫”并列而相得益彰;而更為值得一提的是他書寫了自己所作的詩篇,充分體現(xiàn)了文人的詩、書、畫三位一體的優(yōu)秀文化傳統(tǒng)和抒情達意的最高境界。
獨游孤山圖 手卷 設色紙本 款識:雨晴來探逋仙宅,照眼梅花半點無。便倩乾坤五東道,漫將詩酒博西湖。急追樂事春應少,不見美人山自孤。五百年余一丘土,談煙踈雨入荒蕪。右獨游孤山一首。元敬誦而賞之,且恨平生未識西湖。因?qū)懘藞D以厭其向云。沈周。鈐?。荷蚴蠁⒛希ò孜模?、白石翁(白文) 引首:沈啟南先生獨游孤山圖,曹文埴題。 吳江游 手卷 水墨紙本 (627.2萬元,2009年11月中國嘉德) 款識:時嘉靖癸卯(1543年)重陽前四日,書于玉蘭堂。徵明。鈐?。汉馍?、征仲、停云 后紙:岳武題:右石翁吳江游卷,觀其用筆,多出云林。夫云林素習荊關,而此尤過云林者矣。陽山顧大石先生好古博雅,山房中多畜法書名畫骨董,籠中此尤奇物也。仆與大石三徑情好,借歸展玩,越歲已三。欲有模仿,竟不能似其一筆。大石屢書索璧,乃遂歸之。所謂駑駘學驥,安能識其步驟哉!嘉靖戊戌(1538年)孟春十九日,漳河岳□識。鈐?。涸罇|伯印 謝時臣(1487-1567)題:嘉靖壬子(1552年)四月七日,樗仙謝時臣觀于大石山房。鈐?。汗锰K臺下一逸人 文徵明(1470-1559)題:天開風景畫圖間,不斷煙林不斷山。一片湖光春色暮,半輪斜月釣舟閑。梁溪華補庵雅好石田先生書畫,偶過金閶,攜先生所作畫卷,極其精妙,此先生得意筆也?!跤嘈≡婎}識,漫書歸之。時嘉靖癸卯(1543年)重陽前四日,書于玉蘭堂。徵明。鈐?。汉馍健⒄髦?、停云 王寵(1494-1533)題:勝國之有元鎮(zhèn)、仲圭,便覺自來畫家無處生活,蓋其神情灑落,超出于?!踔猓鴿鈯y麗手無可措置。至我朝得沈啟南獨步其芳躅,當時假與二公同時,吾未知誰左也。雅宜山人王寵書。鈐?。和趼募 ⒀乓松饺?/span> 云林蒼潤圖 手卷 水墨紙本 款識:倪云林得荊、關筆意,墨法又能軼出其畦徑,爛熳慘淡當時,可謂自能名家者,蓋心得之妙,非易可學。余雖愛而不能追其萬一,間為此卷,生澀自不足觀,猶邯鄲人學步,而倂失其故矣。長洲沈周畫并題。鈐印:啟南(朱)、石田(白) 引首:云林蒼潤。自來學云林者,最難得其蒼潤,白石翁囙以蒼潤名軒,是誠善學云林,非徒貌似可擬議。辛未夏日,黃山黃賓虹題于扈廔。 《云林蒼潤圖卷》,水墨紙本,縱33厘米,橫1253厘米,其中畫心縱33厘米,橫1013.5厘米,是沈周以倪云林筆法所繪山水長卷,畫面蕭閑淡遠,筆墨盡得云林蒼潤韻致。黃賓虹1931鑒賞此卷時,大為推許,不僅為此卷題引首,還為此卷寫下近200字長跋,以其獨到的學者、畫家及鑒賞家的眼光,從此卷山水的筆墨中解讀白石翁(沈周)的畫學淵源,從而得出結論:自來學云林者,最難得其蒼潤(引首后題識語),“此卷筆墨蒼潤,骨格堅凝,而秀勁之氣隱見楮素間,正是倪迂師法關、荊極能盤礴杰作,非同輕薄促弱自詡云林一派可比……”(卷后跋語)可謂精妙之語。
策杖圖 這件作品為仿倪云林山水,寫一高士,著履戴笠策杖于山溪曲徑上。近處林木蕭疏,葉不豐茂,枝皆挺直,小枝均作平行,此均倪高士畫法之特色。溪流從遠處山谷中下,穿橋而過,匯成潺潺清流。遠山均不高峻,雖不以倪云林側鋒折帶皴法為之,然山石的厚重老硬,正是沈周揣摩倪黃簡練筆意的傳神處。董其昌論王世貞評沈周畫,每作倪瓚則筆力太過,倪畫在腕弱,故輕柔而得秀潤。石田翁則用筆奮疾,遠承董巨長披麻遺意,自見本色,又不失蕭疏淡遠的逸趣。作畫約當五十九歲。
吳江煙雨圖 手卷 設色紙本 款識:雨余竹色明,風恬鳥聲樂,睡遲北窗涼,斜陽在高閣。長洲沈周制。鈐?。喊资獭⒛?、沈周之印 題跋:自昔畫法之妙,代有高手擅山水,奇趣輞川而后崛起者,米襄陽、高房山皆以煙雨得勝后,石田先生得諸家之秘運,于一手尤為奇絕,此為吳江秋晚圖,殆先生暮年即景寫懷作也,故其布局逸用筆高遠,極為得意之佳構無疑余本來擅此妄志之以鳴傾佩。局字下落奇字乾隆戊寅二月,稽留山民金農(nóng)。 《吳江煙雨圖》手卷是沈周晚年的山水畫作品,屬于典型的“粗沉”風格。是傳世作品里較為完整可靠的作品之一。上有昉谷、汪恭鑒藏印和揚州八怪元老之一的金農(nóng)題跋,這說明本手卷曾經(jīng)被以上三位珍藏過。單就作品本身而言亦屬“粗沉”時期的精品手卷。作品中山石用粗闊的線條勾皴,分出山石的結構,再加粗點皴和類似長點的短線皴,這樣便使山石輪廓深顯骨力,并且增加山石的雄健感。畫中的樹木“粗枝大葉,草草而成?!鄙蛑芡砥诘淖髌?,畫樹往往是在一棵樹的主干上分出幾根大枝,然后以粗點點葉片,或以圈勾法畫葉的輪廓,如本件《吳江煙雨圖》卷,多數(shù)樹葉是直接以粗點簇成的,粗線粗點,層次豐富,落墨沉重,收筆較輕,粗而不野,設色少兒淡,最具石田粗筆神韻,畫中人物,或三兩成群,隆中對策;或伏窗而視,或開門迎客,或扁舟漾水,或岸邊細語,或撐傘渡橋,整幅畫面活靈活現(xiàn),生氣勃勃,把人生的百事圖刻畫得淋漓盡致,細刻入微。 本件作品的另一個特色是揚州八怪之一的金農(nóng)以漆書長跋的形式對長卷作了書法序。意思是說沈周深得米芾、高克恭之法,在此基礎上融匯各家之長,至晚年畫《吳江煙雨圖》寫景抒懷,作品逸氣高遠,是沈周頗為得意的畫作。金農(nóng)擅行書、隸書,他的書法皆高妙而有獨到的審美價值。他以筆畫未到而收鋒為行筆特點,因此寫出的字,常常結構嚴謹,多內(nèi)斂之勢,少外拓之姿,具有樸素簡潔風格,以古樸渾厚見長。他自創(chuàng)的“漆書”,是一種特殊的用筆方法,所用毛筆象扁平的刷子,隨心所欲,點畫浪借而又筆墨醇厚,粗頭爛服之間,透出蒼逸稚拙之趣,其書法的啟迪意義十分深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