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大悅城，我站在一千五百平方米的空間里，這里正舉辦“不朽的梵高”感映藝術展。光亮閃爍中，我問自己一個問題：今天還會不會有一個梵高，甘愿忍受屈辱，放棄成功的希望，為藝術燃盡自己的生命？答案是否定的。梵高是不可復制的，因此是——不朽的梵高。

一百二十五年前，37歲的梵高在奧弗的精神病院開槍自殺。據《梵高傳》作者斯通說，他生前只賣出了一幅畫，售價幾美元。該書出版袖珍本的1946年，梵高主要作品售價每幅達到了5至10萬美元，斯通為之驚嘆。他一定無法相信，半個世紀后，這個價碼會升到六七千萬美元，而最新的買家是一個中國人。

梵高是為畫畫而生的。他只想畫畫，只會畫畫。他的畫賣不出去，生活靠弟弟泰奧定期接濟，錢用完了，就只好挨餓。有一回，他已挨餓五天，來到海牙普拉茨廣場。他的家族是當時歐洲最大的畫商，在這里有一家公司，他要向經理借一點兒買面包的錢。普拉茨廣場相當于今天中國的萬達廣場，布滿名貴商店，他在其中一家的玻璃櫥窗里瞥見了自己，一個邋遢的流浪漢，頓時明白自己和這個豪華世界如天地之隔。經理把錢借給了他，同時斷言他沒有畫畫的才能，勸他早日改行。

事實上，除了弟弟泰奧，沒有人認為他有希望。他和他的繪畫老師莫夫談論藝術，老師嘲笑他說：“你以為你是藝術家？荒唐透頂，你一幅畫也沒有賣掉！”他經常住在礦區(qū)和農村，在做工的礦工和農人身上發(fā)現(xiàn)美，但他同樣得不到這些他所欣賞的勞苦人的理解，人們把他視為怪物。有一陣，他住在一個叫紐南的小鎮(zhèn)上，鎮(zhèn)上的居民見他整天到田野畫畫，此外什么也不干，都說他是二流子，勸他找一份能掙錢的工作才是正理。

梵高是一根筋，畫畫上如此，愛情上也如此。他向表姐求婚遭拒絕，就把手放在蠟燭上燒，燒得皮開肉綻，被表姐的父親當作瘋子趕了出來。他太需要人間的溫暖了，他自己生活在底層，就和一個萍水相逢的底層女人同居。那是一個洗衣婦兼街頭妓女，已經有五個孩子，肚里還懷著第六個，皆不知其父是誰，但他不在乎，他說他喜歡孩子。當畫界朋友為此紛紛譴責他的時候，他就正式和她結婚。但這個女人舊習難改，終于也離開了他。場景轉到法國南部小城阿爾，在這里發(fā)生了著名的割耳朵的故事。他陪高更到一家妓院，他沒有錢，一個妓女開玩笑說可以用他的耳朵付賬，他回住處把一只耳朵割下，用紙包好送去，那個妓女看了立即暈倒。這件事發(fā)生以后，瘋人院就是他的必然歸宿了。

梵高胸中有一團烈火，他整個人就是一團烈火。在他的眼中，在他的畫上，太陽在燃燒，土地、莊稼、向日葵、房屋在燃燒，萬物都在燃燒，在燃燒中熔為一個共同的生命，一個統(tǒng)一的宇宙。短短的時間里，他把自己的生命燃盡了，留下一幅幅燃燒著的畫，它們將永存世間，點燃人們的心，或者，給冷漠的世間增加些許溫度。

此刻，北京朝陽大悅城，我站在一千五百平方米的空間里，這里正舉辦“不朽的梵高”感映藝術展。三面墻上和地上，另一端曲折延伸的大幕布上，高清投影展示著梵高樸實的生活照和燃燒的畫作。光亮閃爍之中，我腦中閃過梵高的苦難生平，于是問自己一個問題：今天還會不會有一個梵高，甘愿忍受無比的屈辱，徹底放棄成功的希望，為藝術燃盡自己的生命？答案基本是否定的。梵高生前默默無聞，窮困潦倒，死后名聲大振，作品拍出天價，因此常被樹為藝術家的勵志榜樣。我相信沒有幾個藝術家會上這個當，大家都明白，在今天這個急功近利的時代，成功必須趁早，不要說身后，晚一步就會錯過機會。世上不會再有梵高，梵高是不可復制的，因此不可取代的，因此是——不朽的梵高。

2015.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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