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亮 中國網(wǎng)時事評論員

沈陽一火鍋店，當街跪拜，網(wǎng)傳是叩謝“領導”，所以引人側目。上次引起這么大范圍關注，并招致強烈反感的，還是兩年前一個叫阿里郎的企業(yè)的“雞血培訓”視頻。

那次好像是一個微博瘋傳的年會視頻：女服務員們在一種近乎悲壯的加油聲中，一次次徒勞地沖向美其名曰鍛煉心性、拓展素質的人為設置的人墻，然后跌倒，爬起，再撞，再倒……如是反復。

任何一個心智正常的人，看到這一幕，都會莫名揪心難受。只是一個服務員，一個正常勞動者，工作之余，有必要接受這種在外人看來，像耍猴一樣滑稽荒唐自取其辱式磨滅獨立個性的所謂企業(yè)文化教育么？

但，在那種狂熱氛圍中，你若真正處身其中，且是在這種所謂以最大限度降低個體恥感的集體文化氛圍中，長年累月耳濡目染下，沒準那聲“加油”響起，你也會義無反顧，萬山無阻地沖向任何被指定的目標，甚至在一遍遍碰壁受挫中，自我催眠，自我感動。

可以理解這種泯滅人性的機械重復的日常訓練，為何被毫無人文關懷的管理者所喜，但這不代表這種現(xiàn)象就是正常的。而這只引起網(wǎng)絡圍觀，只是一個偶然上網(wǎng)的最極端案例。其實每每路過街邊美發(fā)、足療、餐飲、營銷等以服務業(yè)為主的企業(yè)，類似整齊劃一、形式多樣的雞血培訓、口號催眠一幕，都會準時準點上演。

前些年，各地也有各種羞辱性所謂“自我突破”的新聞見諸報端，每次都能引起一陣討論。爆料者稱員工集體下跪，是拜謝領導——“感謝X總，給我工作”，所以輿論炸鍋。一次次出格行為，都能引起爭論爭議，這其實是好事。如果哪天，勞動者對供職單位，三叩九拜，跪謝隆恩，卻不引起民意反感，那這個社會才真的病了。

而面對采訪，當事者也感局促不安。一再解釋，下跪不是如微博所稱的“跪領導”，而是倡導感恩的孝道文化。當天似乎是各店評比，某代表隊“突然”下跪，評委席措手不及，從圖看，被跪的評委都站了起來，最左邊幾位甚至標準九十度鞠躬之態(tài)，兩邊“對拜”。

這個對拜，頗具喜感，至少說明店長級別的評委們，是深知被跪受拜，是十分別扭不舒服不好受的狀態(tài)。要被發(fā)上網(wǎng)，更是有口難辯。所以情急之下，只好“對拜”，以緩沖中和稀釋一下其中蘊含的“前現(xiàn)代”“反文明”意味。而所謂孝道就是下跪，下跪是承接傳統(tǒng)，這種似是而非的混亂邏輯，這些年我們也看到太多，各地學校的所謂“跪父母”“跪師恩”，各種打著國學旗號其實是商業(yè)培訓性質長衫儒者坦然受拜等畸形一幕，總難絕跡。

下跪磕頭，是最容易的。但“站直”卻很難。特別是保持人格和精神的獨立、直立姿態(tài)。如果連所謂傳道授業(yè)的師者，都還沒有從現(xiàn)代精神內涵中站立站直，那么他們教出的學生，以及這些畢業(yè)生走入職場，甚至走上管理崗位后，他們對“跪”與“立”的形而上的思辨和形而下的實踐，恐怕難有可期的價值增益。

而且，昨日正是教師節(jié)。這么一個特殊日子，看到這么一則跪下的新聞。其間的諷刺意味，揮之不去。相比傳統(tǒng)孝道、師道的跪拜之禮，現(xiàn)代視角，雖不合時宜，至少曾有過此例。但具體企業(yè)而言，雇主和雇員，只是法定雇傭關系。一方付費，購買另一方勞動服務。雙方平等，如果真出現(xiàn)企業(yè)以恩主心態(tài)自居，對雇員百般羞辱式“管理培訓”，那這樣的企業(yè)文化就太恐怖了。雖然這個火鍋店辟謠了，但是受訪民眾中年長者，甚至都以就業(yè)形勢難為企業(yè)找臺階，似乎為了一口飯，企業(yè)怎么干都是可妥協(xié)接受的。對此，你可以悲哀，但更深的悲哀不應是某些大環(huán)境下個體權益已經完全喪失博弈能力，甚至連起碼做人尊嚴都可以舍棄。委曲求全，只為一餐嗎？念及于此，不禁悲從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