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書法是講究墨色變化的，即所謂“墨分五色”——焦、濃、淡、枯和濕。這些變化，最關(guān)鍵的因素是墨中水分的多少。 歷史上許多書法家非常重視墨法，明代書家董其昌《畫禪室隨筆》中說：“字之巧處在用筆，尤在用墨。”清代包世臣在《藝舟雙楫》中也說：“然而畫法字法，本于筆，成于墨，則墨法尤書藝一大關(guān)鍵已?！澳迳?，各有自己的表現(xiàn)個性。濃墨有莊嚴厚重、神秘寂靜和精神剛強等特點，淡墨有淡雅平和、內(nèi)斂壓抑和嬌柔文靜等特點，枯墨有輕靈飄逸、枯澀老氣和蒼茫古樸等特點，潤墨有豐潤柔和、酣暢淋漓和肉圓情溫等特點。因此書法不論表現(xiàn)何種情感或何種意境何種風格，都必須從墨色個性來考慮。心內(nèi)平靜淡泊，宜用淡墨；肅穆悲哀，宜用濃墨；柔情似水，宜用潤墨；煩躁不安，宜用枯墨。從意境來看，比如恬淡安適、沉郁悲涼、蕭瑟凄清等意境，都適宜淡墨；華美壯麗、雄偉壯闊、寂靜肅穆等意境，都適宜濃墨。墨色也與風格有關(guān)，氣象雄渾、平靜內(nèi)斂、婉約柔美、悲壯古樸，與之對應(yīng)的正是濃淡潤枯的墨色。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用墨也與書家的個性和性格有密切的關(guān)系，孫過庭在《書譜》中說（佚名譯文）：“即使宗師學(xué)習同一家書法，也會演變成多種的體貌，莫不隨著本人個性與愛好，顯示出各種不同的風格來：性情耿直的人，書勢勁挺平直而缺遒麗；性格剛強的人，筆鋒倔強峻拔而乏圓潤；矜持自斂的人，用筆過于拘束；浮滑放蕩的人，常常背離規(guī)矩；個性溫柔的人，毛病在于綿軟；脾氣急躁的人，下筆則粗率急迫；生性多疑的人，則沉湎于凝滯生澀；遲緩拙重的人，最終困惑于遲鈍；輕煩瑣碎的人，多受文牘俗吏的影響。這些都是偏持獨特的人，因固求一端，而背離規(guī)范所致?！庇纱丝梢?，性格決定了偏好、心態(tài)和選擇，因此必然也會在用墨上反映出來。蘇軾喜好用濃墨，說用墨“須湛湛如小兒目睛乃佳”，這和他豪爽大氣的性格相關(guān)；清四家之一的王文志喜好淡墨，也和他淡泊優(yōu)雅密切相關(guān)，清人梁有壬《兩般秋雨庵隨筆》中說：“國朝文字，劉石庵相國專講魄力；王夢樓太守專講風神，故有濃墨宰相，淡墨探花之目也?！? 書法常說血肉筋骨，血肉可從潤墨考慮，筋骨可從枯墨求得。所謂燥裂秋風，潤含春雨，很值得人們思索。蔣驥在《續(xù)書法論》中說：“用墨潤則有肉，燥則有骨。肉不可癡，骨宜少露。筆得中鋒，則肉在外而骨在內(nèi)?！标惱[曾在《翰林要訣》中說“字生于墨，墨生于水，水者字之血也。水太漬則肉散，太燥則肉枯；墨太濃則肉滯，太淡則肉薄?！爆F(xiàn)代人們也說：“枯淡的點畫顯得筋骨強健，濕濃的線條顯得血肉豐滿?！蓖环N墨，如果用筆動靜輕重徐疾處理得當，也會出現(xiàn)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焦墨，由于墨中水分過少，很難出現(xiàn)層次和變化，但畫家王永敬做到了。曹玉林在《全憑焦墨寫山魂——王永敬山水畫簡論》中說，他用焦墨達到了“可謂枯淡中見蒼茫，蒼茫中見豐潤，豐潤中見骨力，骨力中見精神。” 怎樣形成墨之五色，這要具體來看，水分少自然墨色濃，水分多則墨色淡，但從墨淡來說并非只有清水稀釋一法，還有先蘸少許濃墨，再多蘸清水，或先多蘸清水，再少蘸濃墨也可形成這樣的效果，其實運筆快慢、沉浮甚至提按都會使墨色濃淡有一定的改變。包世臣所謂“筆實則墨沈，筆飄則墨浮“，就一定會有墨色的變化。黃賓虹說:”古人書畫,墨色靈活,濃不凝滯,淡不浮薄,亦自有術(shù).其法先以筆蘸濃墨,墨倘過半,宜于硯臺略為揩拭,然后將筆略蘸清水,則作書作畫,墨色自然, 滋潤靈活.縱有水墨旁沁,終見行筆之跡, 與世稱肥鈍,墨豬有別.”林昌庚在《林散之晚年二三事》一文中說：”父親寫字是采用繪畫用墨的辦法。畫法用墨有七種：積墨、破墨、焦墨、宿墨、濃墨、淡墨、渴墨。為取得不同的墨色，父親總是先把墨磨得很濃很濃，然后破清水寫字，水墨交融，洇散滲化，加上寫字過程中筆上墨的多少不同，寫出來的一幅字就有濃淡深淺，濕潤枯燥等多種墨彩。日本書道家從用墨到用筆一直站在旁邊仔細觀看。起初，工作人員把墨磨好后，父親仍叫再磨，過了一會兒以為磨好，父親仍叫繼續(xù)磨，一直磨到很濃很濃。日本友人覺得不可理解，這樣稠的墨如何寫字？等到父親寫字前，又要來一碗清水，用水破濃墨。這似乎是自找麻煩，墨磨得那么濃，又來加清水，既然如此，當初又何必拼命叫人把墨磨得那么濃呢？等到父親用這種清水破濃墨的方法寫完字后，墨色變化萬千，日本友人不禁驚叫起來。 “ 枯墨的形成，是書寫中逐漸耗干水墨而形成，淡墨則會淡枯，濃墨則會濃枯。與之相似的是渴墨，渴墨是用墨過濃，水分極少，用筆略略加快，則會和枯墨一樣出現(xiàn)飛白。唐代李綽《尚書故實》中說：“飛白書始於蔡邕 ，在 鴻門 見匠人施堊箒，遂創(chuàng)意焉?！鼻宕和瑫J為：“燥鋒，即渴筆。畫家雙管有枯筆二字，判然不同?？蕜t不潤，枯則死矣?！憋@然他認為用墨少則是渴筆，這是另一種觀點，那么少少蘸墨，自然會出現(xiàn)渴墨。 而潤墨是在用筆中宣紙上產(chǎn)生洇滲而出現(xiàn)的現(xiàn)象，洇滲如果漫出筆畫軌跡就是“漲墨”，有一種特殊的表現(xiàn)效果。潤墨效果的形成和紙張、用筆緩慢或墨中水分多密切相關(guān)。比如淡墨就更容易出現(xiàn)潤墨的洇滲效果。 歷代有許多用墨的經(jīng)驗，如宋代姜夔《續(xù)書譜·用墨》中說：“凡作楷，墨欲干，然不可太燥。行草則燥潤相雜，以潤取妍，以燥取險。墨濃則筆滯，燥則筆枯， 亦不可知也?！鼻宕沃毓狻对u書帖》說：“礬紙書小 字墨宜濃，濃則彩生；生紙書大字墨稍淡，淡則筆利?！爆F(xiàn)代也有人說：“墨的燥與潤， 濃與枯的變化與行筆的速度有著直接關(guān)系， 行筆速度相對慢時，筆在紙上有瞬間的停滯，墨流多，故點畫能濃，反之則枯。書寫的速度快，墨則宜稍淡，速度慢， 墨則宜稍濃。 如果墨已調(diào)好， 書寫過程中運筆速度又變化不定， 那么可以通過控制筆毫的含量來掌握墨跡?？鞎鴷r多蘸墨，慢書時少蘸墨。用墨 的核心技巧是‘紙墨相發(fā)’，用墨的關(guān)鍵技巧是施墨，由于水墨落到紙上有滲化 的特性，所以，施墨之時，必須要把握準分寸，否則失控就會敗墨，失去墨韻， 其規(guī)律是：‘飽筆滲化快，渴筆滲化慢?！癁槭鼓目刂茰蚀_而合度，如何把握 筆速就是關(guān)鍵環(huán)節(jié)了。其要領(lǐng)是：‘飽筆須快，渴筆宜慢?！? 用墨倘若不當，會出現(xiàn)各種弊端。歐陽詢《八法》中“墨淡則傷神彩，絕濃必滯鋒毫，肥則為鈍，瘦則露骨?！边@里概括了淡墨、濃墨、漲墨和枯墨處理不當而出現(xiàn)的負效應(yīng)。 現(xiàn)代也見一些丹書，或墨朱同用的書法作品，但還沒見能處理的富有藝術(shù)魅力。我想也許丹書不符合“絢爛之極歸于平淡”的理念，或者有背書法用墨的“大道至簡”的認識，當然也與書法用墨的老莊思想底蘊——玄遠淡泊、超塵脫俗不相吻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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