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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 墨
雙 暢
——手札的書寫與欣賞
手札是人類情感抽象而又極具詩意的表達,是書寫者詩意心靈之樹開出的芬芳奇葩。
手札是情與景的交融,具有完整的生命。小小一幀手札的誕生,因其即時性的“無為而為”,即交流的路徑、訴說的需求、日常的筆記等使一種喜悅、一種惆悵、一種相思、一種浪漫、一種意氣、一種豪情等等心境通過書者隨心隨意的筆墨就此凝定,便有了如詩的內涵、如詩的境界、如詩的表達。這一切,緣于心。詩情畫意的境界需要知音的心領神會。
手札內容直接關乎書者的心態(tài)、情緒、表達方式和抒寫狀況,所以說手札的文字內容是觸發(fā)書者將這些因素形成書寫沖動并訴諸筆墨的重要配伍。它的書寫因內容的不同受情緒的支配而直接影響到其形勢姿態(tài)和線條組織的狀況。手札通過“書”來使“文”達其意,而它的“書”又是由“文”來生發(fā)和承載的,所以古人的手札往往是翰墨雙暢的。
釋皎然《詩式》有言:“詩之佳者,但見性情,不睹文字?!笔衷臅鴮懲姷膭?chuàng)作相似,它有賴于書者對于書法的天賦:一種對于所寫內容用書者自己對書法的感悟、書者的情感體驗和學養(yǎng)的滋潤來準確表達卻又形成一種“像霧、像雨又像風”的模糊意象。一般讀者只見其文,只有深識書者才能“由字及意,由意生情,由情及神,甚而但觀神采,不見字形?!保◤垜循徴Z)。
字形為言,神采為意,書寫者因意成言,欣賞者“得意忘言”,這是手札書法書寫和欣賞的言意成份。
張懷瓘《文字論》說:“文則數(shù)言乃成其意,書則一字已見其心,可謂得簡易之道。欲知其妙……須考其發(fā)意所由,從心者為上,從眼者為下?!苑勤ば男?,閉目深視,則識不盡矣?!梢孕钠酰强裳孕??!?/font>
對于手札的欣賞,需要從書法語言和文字內容兩方面去把握。書法語言包括用筆、結構、章法等技法在內的書法意境的表達系統(tǒng),是欣賞的主要對象;而文字內容在手札書法作品中給賞者在情緒情感上靠近書者創(chuàng)作狀態(tài)提供支持。書者的書寫和賞者的欣賞過程實際上是一種“知音冥契”的過程。知音是一種判斷,在進行一種主觀而真實的判斷時必須要有判斷的依據。如伯牙與子期之知音,那種對于音樂曲式旋律、調性、樂器、技法等“法”的了解,即對音樂樂理知識的基本了解則是先期條件。正如文字具象之對于書法的表達一樣,書者必將其意境神采附著于“文”之上,識者也必須通過“文”來對“神”作最初的鋪墊。書者是美的創(chuàng)造者,是美鄉(xiāng)的尋夢者、醉夢者,也是精神和肉體的勞動者,賞者何嘗不是?!書寫者和欣賞者其實就是一對知音。手札的書寫和欣賞是個以心契心的活動。書者以心發(fā)意,此心為原創(chuàng)的心靈,須依賴天賦的靈光,借助書法的基本表現(xiàn)手法而草創(chuàng)立體,而成象,而有神氣,無此天賦則神乏形悴。同時賞者“從心者為上,從眼者為下”,見貌察神,深知其意之所發(fā)為何。此中“天賦”一是指先天的稟賦,即書者賞者先天的對于書法之學習創(chuàng)作表達的領悟能力;二是指一種審美直覺,這種直覺并非只是感覺,它高于感覺,是書者賞者的感覺和經驗的融合和升華,是他們以往經驗和印象的大量積淀,是以“心之通微”而進入“言所不能”的領域,這個領域是“無物之象”的領域,它的把握只能靠這種滲透著理性的更高層次的審美直覺來“靜而求之”。
中國有句古語:“萬物靜觀皆自得”。“靜故了群動,空故納萬境。”(蘇軾句)書寫和欣賞都與藝術之美的誕生有關,美誕生在忘我的一瞬,即美學中的“靜照”,靜照源于心無掛礙、空諸一切,脫盡塵滓。欣賞需要進入一種莊子所提倡的虛靜境界,由此也進入書者初創(chuàng)時的精神狀態(tài),從一點一畫中順著創(chuàng)作的時序、節(jié)奏、輕重等重演創(chuàng)作過程,從而達到一種以心契心的審美狀態(tài)。創(chuàng)造美需要全身心的投入和熾愛,欣賞美亦需拋棄一切雜念妄想的專注和鐘情。
“夫翰墨及文章之妙者,皆有深意以見其志,覽之即了然。若以言面目,則智昏菽麥,混黑白與胸襟。若心悟精微,圖古今于掌握。玄妙之意,出于物類之表;幽深之理,伏于杳冥之間。豈常情之所能言,世智之所能測?非有獨聞之聽、獨見之明,不可以無聲之音,無形之相?!保◤垜循彙稌摗罚赖男?,須以心悟,才得見其深意。
吾曾有打油詩曰:
冬夜雪霽無人來,閑臨蘭亭墨池開。安得夢有羲獻至,莫教凝帖費時猜。
其實這也只是不得神時的發(fā)嗲之語,便是羲獻又駕鶴歸來,可能也只是一句“點畫之間皆有意,自有言所不盡,得其妙者,事事皆然?!保◤垙┻h《法書要錄》·晉王右軍自論書)。從來“前人指示后學,要言不煩,未嘗傾篋倒筐而出之?!保ㄖ苄巧彙杜R池管見》)還須各自從無字句處領悟,從點畫之間尋其妙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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