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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偷窺了你的秘密! 秘密本身并不是什么秘密,謎底才是秘密。 因為這些所謂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在我的體內生根發(fā)芽,讓我感到自己經受著不斷膨脹的威脅,隨時有破裂的可能。我需要一道傷口,讓所有毒汁敗液傾瀉而出,開出隱秘之花。 你知道我已經盡力了,盡力埋葬一些東西,盡力體會一些感情,盡力描繪你講述的場景,盡力書寫愛與背叛背后的玄機,以及你說的關于命運的輪回,關于他她關于他他或她她的糾葛與纏綿。 不管是那座擁有漫長冬季的北方之城,還是那座常年陰雨綿綿的南方之都,都是孤獨的你我曾經的藏身之地,所有詛咒都與它們無關,陰暗或是明朗只與自己的內心有關。 0 他下了床,把煙叼在嘴里,走到窗邊透過窗戶往外看去。 窗簾沒有完全拉上,留下一條狹長的縫隙,他光著身子將煙點燃,并沒有把窗簾拉開的打算。 遠遠的巖礁上有兩個人影,一個年紀稍大,穿著沙灘褲,肚子凸起,顯出老態(tài),臃腫的軀體顯露出青春的遠離時間。畫架支在前面,他手拿畫筆和顏料盤,但是并沒有急于去下筆。另一個似乎還是少年,全身赤裸著,隨意地躺在巖石上,有一種維納斯之美。 他在給他做模特。他這樣想著,煙已經在房間里氤氳開來。 他抽ESSEMenthol,一種味道清爽的女式香煙,細長,輕盈。 背后的床上,他的呼吸已經漸漸均勻。激烈只不過是短暫的存在,戰(zhàn)栗時留下的瞬間才是永恒。 他看著眼前的場景,想著和他之間的過往,時間變得靜謐。 青城。海風習習。上個世紀初殘留下來的歐洲建筑為這座海濱城市平添了幾分歷史的厚重感。繁茂的梧桐和紅色的磚墻,總是讓人產生身在他國的錯覺。 和他相約到此,只是因為他說他沒來過這座城市,但是一直心生向往。其實,他也是第一次來。 剛開始的幾天,他們結伴而行,一起騎自行車,走街串巷;一起在沙灘上踩水,放肆大笑;一起品嘗各色小吃,他告訴他自己的小秘密,他愛吃果凍,卻羞于在人面前表現出來,于是只好自己一個人躲在家里吃。 都是一些溫暖的細節(jié)。在別人眼里,也是可以理解的角色,因為他們看起來像是父子,但是在別人問到他們之間的關系時,他說他是哥哥。 他給他講他的故事,因為他比他年長許多,所以人生也顯得豐富。 他曾經和一個商人在一起,商人給他買衣服,最后他還是得把錢還給他。一次,他無意中少抽了一張鈔票,商人很快就找到理由和他分手。 這些都是殘敗的感情,必經的路途。但是對于年輕的他來說,是遙遠的想象,觸碰不到真實的感受。 他還提起了自己的父親,父親是軍人,頭發(fā)過早斑白,但是為了維持形象上的某種威嚴,總是讓母親為他染發(fā)。做這些的時候,也是不讓他們這些兒女知道的。父親對他嚴厲,因為是老大,所以總是覺得有些責任他是必須承擔的。臨終的時候,父親說對他有愧??墒撬袚@一切,并不是想要得到父親的這句話。 他對此是沒有抵抗力的,一個完全對他和盤托出的人,一個比他年長許多的人,一個愿意保護他不急于得到他的人……就這樣出現在他的面前,他是完全沒有抵抗力的。 他們偶爾親吻,但是卻在旅館訂了不同的房間。 分別在即的時刻,他還是沒能抵擋住誘惑。赤裸相對的時候,他看到他逐漸衰老的軀體,撫摸起來已經有粗糙的質感。但是他的每一次擁抱,都讓他想起過早在自己生命中缺席的父親,那時自己才十來歲,就要孤單面對整個世界。夤夜,巨大的喘息回蕩在那座小旅館的房間里,四周很安靜,遠處有海浪拍打巖礁的聲音,他把第一次交付給見第一次面的他。像是一場賭局。 離開青城。各自飛回所在的城市,回到現實生活。日子忙碌瑣碎,偶爾打電話噓寒問暖,像是一對已經相處很久的戀人。 可是,漸漸地,還是能覺察到他的不耐煩。這是一種細微的震顫,只有他才能尋到蛛絲馬跡。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深陷。 當他不顧一切飛往他所在的城市時,呈現在他面前的依然是他淺淡的笑容。他還是那個坦誠的他,不著痕跡地隱藏起一些不愿提及的事情。 但他已經產生了懷疑,不會輕易釋懷。 那段日子里,他住在他的小公寓里,一起過著神仙眷侶般的日子。他還為他下廚,做南方菜給他吃。 可是,一次無意中發(fā)現,他原來還有老婆孩子,孩子都不小了,早已經明白很多人世的糾葛。 裂痕就是這樣漸漸變大的,他以為自己已經知道了所有有關他的過往,卻總是在最信任的時刻,拋下最具爆炸力的信息。 關于他和另一個男人的糾纏,于是就顯得順理成章。那次只是想要給他一個驚喜,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卻是猝不及防的一場驚嚇,而并非驚喜。 當他看到另一個男人在那間公寓里嫻熟地倒茶遞水的時候,他明白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離開的時候,他去送他,一句話也沒說。 “你準備怎么辦?”他最終還是不想就這樣狼狽離開,總要有人先打開沉默。 “你想讓我怎么辦?如果你不這樣,我們這幾天在一起會相處得很愉快?!彼Z氣平緩,可是在他聽來卻顯得輕佻。 他是眼里不容沙的年輕人,所以無法理解中年人的骯臟想法。原來,那些他所賦予的精神層面的情感,在他看來只不過是肉體快感的附贈品,他是沒有義務一直扮演他想要的角色的。 他的不甘從心底升騰,一種被騙的感覺襲滿全身。他覺得他讓自己變得污穢不堪,是他玷污了一切原本美好的東西。 他知道自己會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一生。相信別人是一種能力,他已經完全喪失。 他的歇斯底里具備了肥沃的土壤,于是讓他感到害怕。不過他的年歲畢竟不是虛長的,對峙中總是顯得游刃有余,讓他欲罷不能,又愛又恨的感覺。 再一次相約在青城時,他們沒有訂兩個房間。 他還是不相信他說的任何話,但是這不妨礙他們共處一室。 他上前擁抱他的時候,他之前預想的所有的決絕都在那一刻崩塌瓦解。那股熟悉的味道,多年找尋的氣息,散發(fā)出強烈的吸引力。 外面的天依然亮著,窗簾沒有完全拉上,留下一條狹長的縫隙,外面透進來的光足夠他們看清彼此的臉,以及他們赤裸的身體。他們拋棄所有前塵愛恨,不顧一切地對彼此求索,恨不得將對方融進自己的身體里。 巨大的激情慢慢消耗完,他因為年齡大,已經開始昏昏欲睡。 他站在窗口望著老畫家和赤裸的少年,老畫家向少年撲過去的時候,少年敏捷地躲開了,于是他摔倒在巖石上,遲遲沒有爬起來。而少年站在一邊,并沒有伸手救他的意思。畫架依然立在巖礁上,看不到上面畫了什么。 他站在窗邊目睹了遙遠的一切,手里的煙依然沒有滅,他想著背包里的那把水果刀,現在還躺在那里,很安靜。 于是,他回頭看了一眼赤裸躺在床上的他。 他記起沒見面之前他們就說起過《霸王別姬》這部電影。 程蝶衣對段小樓說,說好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 因為達不到他要的完美,程蝶衣甘愿自刎,張國榮愿意飛翔。 1 你要說的往事比愛情更長,比故事更短。 “路是時光的血脈,通向生命不可知的隘口?!?br> 而我呢?我將守著所有往事衰老下去,開始時悄無聲息,接著便大張旗鼓;最后,當我在鏡子中看到自己蒼老的面容時,我已經記不得我是怎么來到鏡子前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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