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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早前曾寫過《再讀陳學勇<林徽因尋真>之“考辯”》,就陳學勇先生否認林徽因曾經相戀過徐志摩的幾條證據,提出不同意見。今天偶然閑逛陸小曼吧,看到一個網友發(fā)帖“我來自林吧,我有話要說”,理直氣壯地宣傳陳學勇先生的一些值得商榷的觀點,好似陳學勇先生講過的就是定論、就是歷史證據了。為此,我們就陳學勇先生的“考辯”再往深里說幾句。 陳學勇先生考辨說:陳從周的“年譜”(指徐志摩年譜),所據資料有限,加之陳從周非專門研究文學。對此,廖鐘慶先生曾指出:“事實上,陳從周先生正是中文系出身的,精通中國古今文學,是我們同行的前輩!跨向建筑去專攻中國園林庭院而變成一流的學者,反而是半路出家!”看來陳學勇先生作為文學教授對陳從周的文學背景了解的并不全面。 1922年,徐志摩曾記《雪池日記》,并寫《月照與湖》寄林徽因,表達思念與愛慕。1923年5月,徐志摩發(fā)表譯作《渦堤孩》,同月林徽因開始翻譯《夜鶯與玫瑰》為應答徐志摩的隱秘表白。1923年8月8日,徐志摩致信胡適之:蔣復璁回來說起你在煙霞深處過神仙似的生活,并且要鼓動我的游興,離開北京拋卻人間煙火,…… 林宗孟今日動身南下,他說不久就去西湖……。 1923年8月31日,林宗孟致函徐志摩:“前聞足下南歸,乃先我至,惜不得遇,得書具悉。足下有重親之喪,一時不獲北去,相見當較易耳。我此來不自知究何所為,情之所系,幾一日不可留,乃住旅館,賃新屋,皇然遷居,熙熙然安宅,若將作久計者。又不自知其何所竣,數(shù)千里外,有一不識字人,使我心腸一日百轉,欲寄書有千萬語,怕他不解,須削成白話一兩句,如何能道得出,真苦煞人矣!客中賃宅,其或為斯人供張,冀其萬一能來耶?此情感唯足下能為我下一注解,足下之外世間絕無一人能知者。寶寶來信說娘娘有些病,請醫(yī)生來看過,道是腸逆,顧不知其祥,頃已飛電書往詢,俟得復書,茍無甚病,或已愈,則我能放心,計議游湖,屆時當更與足下約會也。湖上春潤廬可借居。若往游,卻甚便,敬問志摩安好。長民?!?1923年10月17日,徐志摩《西湖記》: 振鐸頃來訪,蜜月實僅三朝,又須如陸志韋所謂“仆仆從公”矣。幼儀來信,言歸國后擬辦幼稚院,先從硤石入手。日間不曾出門,五時吃三小蟹,飯后與樹屏等閑談,心至不懌。忽念阿云,獨彼明眸可解我憂,因即去天吉里,渭孫在家,不見阿云,訝問則已隨田伯伯去紹興矣。我愛阿云甚,我今獨愛小友,今寶寶二三四爺恐均忘我矣!
依上述背景資料看,陳從周著述《徐志摩年譜》所說“寶寶”即林徽因者,所本應為徐志摩《西湖記》,而《西湖記》所本應為林宗孟致徐志摩函。 在眾多公開的資料中,林徽因叫過的名字,譬如林徽音、林徽因、灰因、尺捶、徽徽、徽等等,我們見到的較多。而“寶寶”作為林徽因的名字,鑒于其家族人員許多私信和日記多為未公開(連《梁思成日記》公眾還難看到呢),大眾較難知曉,只有陳從周的《徐志摩年譜》、徐志摩《西湖記》、林宗孟致徐志摩一信,提到這一稱呼。 其實在這三條線索中,都沒有將林徽因名“寶寶”者直接稱為“乳名”,倒是陳學勇先生在“考辨”中說陳從周先生【誤林徽因女兒梁再冰乳名“寶寶”為林的乳名】”。而梁再冰1929年才出生,很明顯,真正有誤的是陳學勇先生。 既然說到“乳名”,查《辭?!?,乳名即小名也。由此我們初步斷定林徽因的乳名或小名,列有“寶寶”、 “徽徽”、“徽”等。 陳學勇先生考辨說:“再如徐、林初次相識譜為1921年,亦誤,年前已會面,而且徐有了追求表示?!?br/> 這里陳學勇先生再次失誤。 在英倫,林徽因是什么時候遇見徐志摩的,幾十年來說法不一各有主張?,F(xiàn)依我們掌握的有限的資料,做些簡要的考證。 比較早描述林徽因徐志摩初次相識時間的是陳從周先生1949年版《徐志摩年譜》:“一九二一年(民國十年) 。。。在英國認識狄更生及林徽音(音又作因)。徐志摩《我所知道的康橋》: 。。。我第一次會著他(狄更生)是在倫敦國際聯(lián)盟協(xié)會席上,那天林宗孟(案即林長民,時林徽音隨父在英)先生演說,他做主席。。?!?/span> 陳從周先生這段文字提到了1921年,還提到徐志摩說到的那次倫敦國際聯(lián)盟協(xié)會席上。但沒有指明具體月份。 香港學者梁錫華先生1979年版《徐志摩新傳》提到:“志摩在倫敦的中國人中,首先認識了陳源,然后又見到政壇名人林長民----那時候林氏帶著他十六歲的女兒林徽音。”。。?!傲只找綦x開倫敦到蘇格蘭讀書之后,徐志摩感到百無聊賴,用他自己的話,就是'感著悶想換路走。'就在此時,他和林長民一起參加倫敦國際聯(lián)盟協(xié)會,在那里認識了劍橋王家學院院友狄更生?!?/span> 梁錫華先生沒有提到林徽因徐志摩相識的具體年月,只提到了倫敦、提到了參加倫敦國際聯(lián)盟協(xié)會,地點和事件都能核對上。他又提到“林徽音離開倫敦到蘇格蘭讀書之后。。?!?,雖然這“之后”的具體環(huán)節(jié)目前還找不到資料,但林徽因在《悼志摩》中說:“我初次遇到他,也就是他初次認識到影響他遷學的狄更生先生?!边@樣也就坐實了林徽因徐志摩相識是在倫敦、在倫敦國際聯(lián)盟協(xié)會會議上。 歷史學者梁從誡先生1991年在《倏忽人間四月天---回憶我的母親林徽因》中說:“母親同徐是1920年在倫敦結識的。” 梁從誡先生提到了1920年,提到了倫敦,沒有提到相識的具體月份。 陳學勇先生在2004年版《林徽因尋真》對陳從周先生《徐志摩年譜》“指正”說:“再如徐、林初次相識譜為1921年,亦誤,年前已會面,而且徐有了追求表示?!?/span> 這就是說陳學勇先生在《林徽因尋真》中認定是林徽因徐志摩相識是在1920年。 陳學勇先生2008年版《蓮燈微光里的夢——林徽因的一生》在“父親林長民(1)”這一節(jié)說:“。。。他(指林長民)在倫敦遇著的徐志摩,又是一個性情人,兩人立即引為知己?!?在“倫敦“這一節(jié)說:”旅居英國將近兩年的日子里林徽因也有寂寞,。。。后來她這樣回憶那時情景:“我獨自坐在一間頂大的書房里看雨,那是英國的不斷的雨。我爸爸到瑞士國聯(lián)開會去,。。?!獝灥綄嵲诓荒懿豢?!”(一九三七年致沈從文信)認識了風趣的徐志摩,寂寞自會減卻不少,但談不上萌生戀情。” 在同樣這本書“徐志摩(1)“這一節(jié)說:”徐志摩認識了林長民父女,差不多就在結識狄更生的同時?!?/span> 從這三段表述看出,陳學勇先生就林徽因徐志摩相識的具體時間進行了模糊處理,既沒說相識的年份也沒說月份。 陳學勇先生在2012年版《蓮燈詩夢》<林徽因年表>說:“一九二〇年十六歲。。。10月5日,林長民赴意大利開會,林徽因送至維多利亞車站。約是月,林徽因與在劍橋留學的徐志摩相識?!?br/> 這次陳學勇先生比較明確了,認定林徽因徐志摩是在1920年10月相識。但還有一點表述的不同:在《蓮燈微光里的夢》說林長民“在倫敦遇著的徐志摩“,在《蓮燈詩夢》說”林徽因與在劍橋留學的徐志摩相識“。而普遍的認知是徐志摩是與林長民林徽因父女倆同時相識的,是在倫敦。徐志摩在《我所知道的康橋》說,“我第一次會著他(指狄更生)是在倫敦國際聯(lián)盟協(xié)會席上,那天林宗孟先生演說,他做主席?!笨梢姡只找蛐熘灸Τ醮蜗嘧R在倫敦而不是在劍橋是確定無疑的。 韓石山先生在2009年版《民國文人風骨》說:“林徽因去英國,是隨她父親林長民去的,時間是1920年2月,當時只有十六歲。同年10月,徐志摩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完成碩士學業(yè),來到倫敦,不久便與林長民相識,也就與林徽因相識了。” 韓石山先生說徐志摩同年(1920年)10月來到倫敦不久也就與林徽因相識了,這個“不久“,時間概念比較模糊,沒法確認到底是1920年還是1921年,月份就更無法確認了。 韓石山先生2010年版《徐志摩傳》,提到林徽因《悼志摩》“我初次遇到他,也就是他初次認識到影響他遷學的狄更生先生?!币蔡岬叫熘灸Α段宜赖目禈颉贰拔业谝淮螘ㄖ傅腋┦窃趥惗貒H聯(lián)盟協(xié)會席上,那天林宗孟先生演說,他做主席。” 韓石山先生提到上面兩點證據之后,緊接下文就展示:“'足下用情之烈,令人感悚,徽亦惶恐不知何以為答,并無絲毫mockery(嘲笑),想足下誤解耳。’信尾有'徽音附候'“。這里有個注解(3),注明引自陳學勇《<林徽因年表>補》。韓先生進一步描述說”這是林長民1920年12月1日給徐志摩信上的話。也就是說,到倫敦兩個月后,志摩不光認識了林家父女,且向林徽因寫了表示愛意的信?!?由于韓石山先生受陳學勇先生對林長民給徐志摩信的時間的錯誤認定,所以韓石山先生的林徽因徐志摩相識的具體時間也就失去真實憑據而無以定準了。 廖鐘慶先生2006年在“徐志摩《再別康橋》試釋”中說:“1920年深秋的11月19日,在倫敦國際聯(lián)盟協(xié)會席上,徐志摩結識了狄更生先生、林宗孟先生和他當時只有十六歲半的女兒林徽因。。。注二:徐志摩與林徽因相識于倫敦國際聯(lián)盟協(xié)會席上,此見于徐志摩本人的文章《我所知道的康橋》與林徽因的文章《悼志摩》。時間是1920年11月17日后一兩天,此見于林徽因為“康橋日記”之爭奪而寫給胡適的長信中,該信寫于1932年元旦。“ 廖鐘慶先生關注到了徐志摩《我所知道的康橋》和林徽因《悼志摩》所提示的兩人相識的地點(倫敦)和事件(倫敦國際聯(lián)盟協(xié)會),還特別關注到了林徽因為《康橋日記》1932年元日給胡適之信提到的與徐志摩相識在“1920年11月17日以后“這個具體時點。 我們早前是認可廖鐘慶先生關于林徽因徐志摩1920年11月19日初次相識這一結論的。因為我們認為林徽因1932年元日給胡適之信提到的林徽因徐志摩相識日期是可靠的。 網友緊wo你的手2013年1月26日在徐志摩吧一篇帖子回復我們說:“林徽因收到的半冊日記,始于一九二零年十一月十七日,共一百二十八頁,斷于徐志摩“剛要遇到”林的“前一兩日”,按照常理,林同徐的相識日期應該不是那一年,至少不是那年十一月?!?nbsp; 這就促使我們再挖史料。(這里林徽因只提到始于11月17日,沒指明這半冊日記止于幾月幾日,否則就不用這么多爭論了。)2013年1月29日我們回復說:”原先讀林徽因給胡適這信,關注點只放在日記“始于一九二零年十一月十七日,……而這半冊日記正巧斷在剛要遇到我的前一兩日”,但是對這半冊日記“共一百二十八頁”,有所疏忽,所以就想當然的認為林徽因徐志摩最早相識于一九二零年十一月十九日。當然也不能絕對排除這半冊日記徐志摩就用了一兩天寫成,但畢竟這么短時間寫了一百二十八頁的可能性還是太小了。 林徽因在《悼志摩》中說,“我初次遇到他,也就是他初次認識到影響他遷學的狄更生先生?!毙熘灸υ凇段宜赖目禈颉分姓f,“我第一次會著他(指狄更生)是在倫敦國際聯(lián)盟協(xié)會席上,那天林宗孟先生演說,他做主席?!彼郧枚只找蛐熘灸ο嘧R的時間,主要應判定這次倫敦國際聯(lián)盟協(xié)會是在什么具體時間開的。據臺灣學者秦賢次先生考訂這次國際聯(lián)盟協(xié)會是在1921年1月召開,在我們還沒有更進一步知曉那個年代國際聯(lián)盟的具體歷史的前提下,只能暫且認定林徽因徐志摩相識的時間就是秦賢次先生考訂的1921年1月。非常感謝這位吧友的提問,讓我們對那段歷史的真實,更接近了一步?!?/span> 我們最近找到了秦賢次先生《徐志摩生平史事考訂》原文(刊載在《新文學史料》2008年第2期)。《考訂》中有一節(jié)專門討論徐志摩何時認識林徽音:“徐志摩在《我所知道的康橋》一文中透露他第一次遇見他的恩師狄更生是在倫敦“國際聯(lián)盟協(xié)會”會議席上,那天林長民在會場演說,由狄更生擔任主席。第二次又在林長民之倫敦寓所吃茶時碰著。我推測,這兩次徐志摩與林長民的會面,應有機會也碰到林徽音的。時間,我也推測很可能即在1921年1月下旬。查《志摩的信》中,林長民于1921年1月21日有短簡致志摩,請陳博生及志摩參加以外人為主的聚會。志摩地址是陳博生給的,因有誤,志摩未到會。林長民接著于24日再去一涵,安排另次約會?!?/span> 秦賢次先生在《考訂》“國際聯(lián)盟協(xié)會“這一節(jié)說:“國際聯(lián)盟協(xié)會”。。。成立于1918年,。。。 1920年10月12日在米蘭召開的第四次大會;以及1921年6月7---10日在瑞士日內瓦召開的第五次大會,(林長民)身份均為中國首席代表“?!?。。。1921年1月,在倫敦召開由狄更生(英國國際聯(lián)盟協(xié)會首席代表)擔任主席的“國際聯(lián)盟協(xié)會”會議,系臨時會議,并非大會,主要系應對“國際聯(lián)盟”在日內瓦召開的第一屆大會議決案?!?br/> 這樣看來,秦賢次先生考訂徐志摩何時認識林徽因就明確到三個關鍵點:相識地點在倫敦,因參加倫敦國際聯(lián)盟協(xié)會事件而相識,相識的時間在1921年1月。 秦賢次先生在《考訂》里還提到國際聯(lián)盟協(xié)會“已知曾經召開過八次萬國大會”,也明確提到了一些會議的具體時間。由此可以確認秦賢次先生是查閱過相關檔案的,因此提出的一些判斷具有相當?shù)目煽啃?。當然因為我們的局限,目前基本見不到林長民當年參加國際聯(lián)盟協(xié)會的具體的原始的檔案資料,所以我們還是“只能暫且認定林徽因徐志摩相識的時間就是秦賢次先生考訂的1921年1月?!?/span> 綜合以上考證和比較,有兩點認知可以基本確定而不需要暫且認定了:一是由林徽因1932年元日給胡適之信提到的1920年11月17日以后遇到徐志摩這一時間節(jié)點,這就完全否定了林徽因徐志摩相識在1920年10月這一判斷。由梁從誡先生編輯的1999年版《林徽因文集-文學卷》,已經披露了林徽因1932年元日致胡適之信提到的那一時間節(jié)點,同年12月,陳學勇先生發(fā)表《關于林徽因致胡適信—讀<林徽因文集>》一文還專門探討過林徽因這封信,而陳學勇先生在2012年版的《蓮燈詩夢》<林徽因年表>中,沒有給予特別重視,結果還是做出了林徽因徐志摩相識在1920年10月的判斷。二是由秦賢次先生《徐志摩生平史事考訂》得知:“查《志摩的信》中,林長民于1921年1月21日有短簡致志摩,請陳博生及志摩參加以外人為主的聚會。志摩地址是陳博生給的,因有誤,志摩未到會。林長民接著于24日再去一涵,安排另次約會?!边@樣就基本可以確認林長民林徽因與徐志摩認識于1921年1月。 史料證明,陳從周先生認定的徐志摩林徽因相識于1921年是正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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