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校園里看到兩個后勤工人,剛剛拉完一平板推車貨物,滿頭大汗,衣衫盡濕,神情里也是疲憊,但卻有著許多青春學(xué)生都沒有的快樂。其中的一個,像一頭嚼著草的老牛,在傍晚溫柔的光線里,拉著他最后的一點擔(dān)負——他的同伴,悠閑前行。而在與地面幾乎平行的四輪平板車上的同伴,則時而輕松地吹一支愉悅的小曲,時而伸展開雙臂,又向后踢出一條腿,做出鳥兒飛翔的姿勢;時而像校園里時尚旱冰隊的學(xué)生,單腳不斷地踩踏著地面,嘴里哼唱著的,亦改成了快節(jié)奏的hip-hop。 這樣兩個身上滿是泥灰漿的年輕工人,在朝氣蓬勃的校園里,是有些不搭調(diào)的另類。像是光鮮的雞尾酒會上,突然擠入兩個灰撲撲的清潔工人。可是他們那種流光溢彩的怡然與快樂,在一本正經(jīng)的人群中間,還是如此快地,就成為路人矚目的焦點。他們卻一副與任何人都不相干的樣子,哨聲悠揚,輕快的腳步中帶著一點的慵懶。他們愿意卸下所有的重負,放任一顆心,在這不多的自由時光里,自尋一點快樂,收集起來,放進燈籠里,提著信步走回居住的巢穴。 又想起一對年輕的情侶,剛剛結(jié)婚,沒有錢租住環(huán)境優(yōu)雅的房子,只好在火車站旁,找一處十幾平方米的小屋。周末的時候,單身的我常常被他們邀去吃午餐。房子小得只能讓我坐在床沿上,閑閑坐著看他們兩個人熱情地忙碌。我想要幫忙,卻沒有插手的空隙。電飯鍋放在門口,咕咚咕咚地冒著氣泡。書桌上是滿滿的書,床底下也塞得全都是箱子。地板鋪著藍白格子的硬皮紙,踩在上面,常會撲簌撲簌地響。閉眼細聽,像是行在鋪滿落葉的山林之中。 窗外是一座沒有多少草木生長的大山,山腳下便是這個省會城市最大的火車站。幾乎是每隔十幾分鐘,便會聽到火車呼嘯開來的聲音。而當(dāng)兩輛火車擦肩而過的時候,那樣巨大的聲響,常常會讓房間里的床與地板,都跟著晃動起來。我站在床上,看外面高遠天空下吐著煙霧的巨大煙囪,還有長蟲一樣蜿蜒遠去或者前來的火車,站旁高高低低的樓房,常會感慨,進而問一句說了許多遍的話:你們在火車的轟鳴中,都會做些什么? 我一直覺得,如果是我蝸居在這樣小的房子里,聽轟隆的車聲,神經(jīng)定會衰弱到夜夜失眠,并對一切靜寂之下的風(fēng)景,視而不見。連帶地脾氣變壞,覺得一切皆不如意,有想要破壞東西的暴躁。 可是他們的回答總是讓我的心里,生出溫暖與柔軟,并伴隨著對同為女子的她的微微的嫉妒:周末閑暇的時候,她會站在床上,遠眺窗外的風(fēng)景。他在她的身后,環(huán)擁著,每次聽到火車轟隆轟隆地疾馳而來,他便讓她閉上眼睛,而后像泰坦尼克號里的男女主人公,她伸展開雙臂,迎著窗外吹進來的獵獵的風(fēng),聽他這個導(dǎo)游,講解他們現(xiàn)在正在抵達的風(fēng)景。有時他會帶她去山水秀麗的云南,有時他會將她領(lǐng)至牛羊成群的呼倫貝爾大草原,有時他又會帶她坐老式的綠皮火車,周游陌生的邊疆。還有時候,他會將那轟鳴的聲音,想象成飛機,他說,親愛的寶貝,飛機正飛翔在無邊的大西洋上,我想將蔚藍色的海洋,化成一顆寶藍色的瑪瑙,捧來送給我的公主。 這樣的浪漫,他們樂此不疲,就像那每日樂此不疲穿梭來往的火車。大山上吹過來的風(fēng),將淡綠色的窗簾,呼啦啦地吹起,猶如大鳥的翼翅,載他們飛翔。而這樣閉上眼睛,就可以飛越千山萬水的快樂,則讓他們的愛情,一日日地,在小小的房子里,醞釀,發(fā)酵,最后成為一壇讓過往行人,嫉妒的美酒。想起曾在旅行中,看到那些火車站旁的樓房,從高高的樓頂上,飄下來巨大的橫幅,上面寫滿了抱怨與憤懣,希望能夠有人,給他們一個安靜的沒有喧囂的環(huán)境。也曾走過高雅的寫字間,看到穿著時尚的高級白領(lǐng),在照得見人影的大理石地板上,蹙眉急沖沖地與我擦肩而過。 我們在這個充斥了噪音與喧囂的城市里,常常無處可躲,而那些小小的快樂,也總是被密集的煩惱擠壓著,無法像水壺里的沸水,冒出幸福的泡泡??墒强傆心敲匆恍┤?,在我們急吼前行的時候,靜心尋找,并執(zhí)著地制造一些微小但卻真實可以觸摸的快樂。 快樂與幸福,藏在隱匿的枝葉之間,等著路過的人,有心來采摘,珍惜地放入背后的行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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