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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片開場幾分鐘,一個美艷不可方物的黑發(fā)女子,她 看上去像一個電影明星,被幾個雇傭殺手追殺,在深夜的穆赫蘭道上出了車禍,搖搖晃晃地 走下山坡,穿著意見小黑裙和高跟鞋穿過了日落大道。與此同時,在車禍現(xiàn)場,兩個穿著風 衣的洛杉磯**檢查了被撞毀的汽車,他們遠眺著這座城市的燈光。 “也許有人失蹤了,可 能。 ”其中一個說道。 這是一個巧妙運用指涉的開頭, 帶來了之前許多有關(guān)好萊塢的黑色電影所擁有的那種憂 郁氛圍和畫面, 但這部電影是獨一無二的, 在林奇的作品中, 它是最令人痛心和動容的之一。 《穆赫蘭道》是一部“后”超現(xiàn)實主義的絕佳作品,可以被視為《迷失高速公路》的姐妹篇, 只是這一次,故事是從女性的角度講述的(它也聯(lián)系著林奇之后的作品《內(nèi)陸帝國》[InlandEmpire,2006],這是另外一部有關(guān)好萊塢的電影,同樣由女性擔當主角) 。這兩部電影都是類型的大雜燴;都發(fā)生在洛杉磯;其中都巧妙地運用小明星的客串演出;都采用懷舊風格的筆 觸;都涵括了 從幾個方面來說, 影片引導我們把第一部分解釋成是戴安 賽爾溫的如意夢。 在開始時,我們看到一個紅色床單和綠色毯子的超大特寫, 我們也聽到了某人熟睡的呼吸聲; 第二部分 開始時,一個幽靈般的、雌雄同體式的人物 (和《迷失高速公路》 中的神秘人起同樣的作用) 戴著白色的寬邊牛仔帽來到戴安的臥室,說道: “你好,漂亮的小姑娘,該醒了。 ”戴安從床 上醒來,我們瞥見了之前所見的紅色床單和綠色毯子。在短暫的第二部分(25 分鐘)中, 所有事 在林奇原先的設(shè)想中, 《穆赫蘭道》本是一部《雙峰鎮(zhèn)》式 ABC 電視臺劇集的試播片 (pilot) ,擁有開放式的結(jié)尾??紤]到這個事實,這部電影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之間韻律、 反轉(zhuǎn)和鏡像關(guān)系的復雜系統(tǒng)就顯得十分出色了。 這部劇集本來要講述的是貝蒂所居住的那個 黑紋赫斯特小區(qū)(Havenhurst apartment complex)中各色人等的故事,但是在最后一刻被廣播電視網(wǎng)取消了。ABC 計劃把試播片進行徹底的重新剪輯,作為電視電影播放。這本來會把林奇緩慢的、夢幻般步調(diào)的風格弄得一團糟,幸好法國制片人阿蘭薩爾德(Alain Sarde) 及時插手, 購買了這些素材并準備做劇院版。 十八個月后, 林奇召集了原版演員和工作人員, 花兩周半的時間加拍了一些戲, 把這部作品變成了一部長片。 我們可以在片中一些地方看到 變化的痕跡——例如,羅伯特福斯特(Robert Forster 車禍現(xiàn)場年長的那位警探)在演職人員表中被列為主要演員,但在影片中只出現(xiàn)了一下,并且只有一句臺詞。也許,從電視到電影的變化在第一部分和第 二部分的敘事結(jié)構(gòu)的對比中更加精細、明顯。第一部分為了遷就電視劇集的多人物設(shè)置,是 按照沃倫巴克蘭德(Warren Buckland)所謂的“例證式邏輯” (paradigmatic logic)來結(jié)構(gòu) 的,情節(jié)不加解釋地從一個故事轉(zhuǎn)移到另一個故事。我們先看到麗塔溜進黑紋赫斯特公寓, 在沙發(fā)上睡著,然后直接切到溫基飯店的白天場面,在那里,兩個男人正在以怪誕的方式討 論一個噩夢,帶著模糊的同性戀氣息。接著,我們看到一些邪惡的人互通電話,然后貝蒂來 到洛杉磯國際機場,乘坐出租車來到黑紋赫斯特公寓并且發(fā)現(xiàn)麗塔。不久之后,影片切到一個自成一體的黑色幽默片段,我們看到一個無能的殺手,他不僅射殺他的目標,也擊中了兩 個無辜的旁觀者和一個吸塵器。 還有另外一個黑色幽默的片段,我們看到一堆黑手黨風格的 黑幫分子逼迫亞當, 讓卡米拉 羅茲出演他的下一部電影。 最終,這些碎片開始聯(lián)結(jié)在一起,但是整體的敘事結(jié)構(gòu)還是去中心化的,制作了一種超現(xiàn)實的并置感。 影片的第二部分則更像 常規(guī)電影;它玩弄打亂時空的戲法,但正如巴克蘭德所說的,它仍然具有線性的形式——一 種“結(jié)構(gòu)段” (syntagmatic)的邏輯,其情節(jié)主線以戴安為中心。 托德麥高恩(Todd McGowan)把《穆赫蘭道》的兩個對比部分闡釋為拉康式的寓托 和“ 《迷失高速公路》的女性主義版” 。對于把本片解碼為一個女性主義宣言或純粹的女性性 夢,我表示懷疑(漂亮女子之間的激烈愛戲,例如貝蒂和麗塔或戴安和卡米拉,可以說是軟 性色情電影慣常為男性設(shè)計的噱頭) ;不過,麥高恩也說《穆赫蘭道》揭示了幻想和欲望的 分裂,這很有道理。戴安夢到(或以我的觀眾來說,這部電影夢到)她是貝蒂,這是她幻想 中的自我理想,并得到與麗塔的極樂性愛;之后,麗塔把貝蒂帶到俗艷華麗、顯然非真實的 寂靜劇場(Club Silencio) ,這是一個憂郁的陰間世界,正是在這里,幻想開始,破碎,用麥高 恩的話說, “我們體驗失去我們從未曾擁有過的關(guān)系” 。 和 《迷失高速公路》 的男性角色不同, 戴安充分展開她的幻想, 于是其中的貝蒂得到片刻滿足, 但是緊接著整個想象體驗的是一個 痛苦悲鳴的場面,然后是一個無法被表征的黑洞,接著是欲望的蘇醒——這是一種反復的、 痛苦的、對永不可及之物的渴望,只能以死亡來終結(jié)。 影片的結(jié)尾部分尤其令人痛苦, 因為它留給我們一個對貝蒂的以及, 她是戴安的一個部 分,一個異常可愛的角色。 娜奧米沃茨的表演對此效果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因為她有能 力傳達出貝蒂對好萊塢的天真向往( “我來自安大略的深河城,剛到這里,而現(xiàn)在我就在這 個夢幻之地!”)、她對神秘事件的熱切和南茜德魯般的調(diào)查( “來吧!這就像在演電影!我 們假扮成是別人好了”),以及她對麗塔關(guān)于穆赫蘭道的評論的好心投入,這種投入不至于讓人覺得甜的發(fā)膩。勞拉埃琳娜哈林來眼麗塔/卡米拉似乎是為了將更多的同情投向貝蒂/戴安,哈林對這兩 個人物的演繹都比較生硬, 她深紅的嘴唇和乳房填充物使她成為一個雖誘人卻無深度的銀幕 女神。另一方面,沃茨的雙重角色是把握細微心理差別的表演范本,我們還能看到兩個又去 的戲中戲表演,于此,我們得以見識隱藏在貝蒂純真外表之下的具有更多閱歷的戴安。當貝 蒂為她在派拉蒙的試鏡排練時, 她穿著一件家居服, 攝影機用中景拍攝她; 她的表演并不差, 但她用夸張的情感動作來演這場戲,最后,她因為劇本的陳詞濫調(diào)而大笑起來。不過,當她來到制片廠時,她則用一種電影的方式表演,她穿著緊身襯衫,擁抱和她配戲的男演員(一 個叫“伍迪”的愛說奉承話的老男人),把她的手放在她的臀部,用嘴唇在他的臉上挑逗地 摩挲著。整場戲都用特寫表現(xiàn)她喃喃說出那些臺詞,賦予它們性的意味。 “出去,在我……” 她迷離地說,然后把她的手繞在他脖子上,緊握成一個拳頭,狠狠地吻他, “在我……殺你 之前。 ”她低語道。所有房間里的人都被她的天才驚呆了,而那個蠢材導演則夸她的演繹是 “很具人性的” 。 和林奇的其他電影一樣, 《穆赫蘭道》在情感上的表達相當復雜,它在黑色幽默(humor noir)與悲憫、恐怖與甜蜜、反諷與誠摯間搖擺。除了希區(qū)柯克,沒有任何一位導演能像林 奇表現(xiàn)貝蒂第一次在黑紋赫斯特的公寓里走動或她與麗塔在荒廢的庭院中走向戴安 賽爾溫的居所時那樣,讓主觀移動鏡頭具有如此詭異和懸疑的效果。同樣,也沒有人像他那樣喜歡 在這個好萊塢式的夢幻世界中插入怪異或者惡心的意向, 例如, 當貝蒂走入色彩繽紛的黑紋 赫斯特公寓的大門時(很像《眩暈》中斯科蒂如游客般領(lǐng)略舊金山) ,發(fā)現(xiàn)干凈的院子地面 上有幾坨狗屎。 林奇也極善于讓音樂為本片多變的情緒服務(wù)。 他自己譜寫了一些輔助的音樂, 但他主要依靠的是安杰洛巴達拉門蒂(Angelo Badalamenti) ,后者創(chuàng)作了怪誕、悲傷、美 麗得近乎崇高的主題曲, 每每出現(xiàn)于影片的關(guān)節(jié)點處 (巴達拉門蒂還在本片中小小客串了一 下,飾演一個意大利黑幫分子) 。當貝蒂抵達洛杉磯時,當卡米拉帶領(lǐng)戴安爬過山坡樹林, 來到訂婚派對時,我們都可以聽到這支曲子;它聽起來洋溢著凱旋和歡樂之情,但同時又是 緩慢和悲哀的,像一首神秘的《愛之死》 。 同樣重要的是林奇對 1950、1960 年代流行音樂的使用——康尼史蒂文斯(Connie Stevens)的《十六個理由》 (”Sixteen Reason”) 、琳達斯科特(Linda Scott)的《我已告訴 每顆小星星》 (”I’ve Told Every Little Star”) ,最重要的是羅伊奧比森(Roy Orbison)的《哭 泣》 (”Crying”)這是首表現(xiàn)熱烈欲望的杰作,在寂靜劇場的段落中,放的是由麗貝卡戴 爾里奧(Rebekah Del Rio)演唱的西班牙語版本(”Llorando”) 。 在這個劇場戲中,貝蒂和 麗塔一起坐在黑暗的、半空的觀眾席上,這里看上去更像是一個老電影廳,看著事先錄制好 音樂的啞劇和對口型的唱歌表演 (此技巧在之前兩個女人先后面試亞當新片的段落中已經(jīng)表 現(xiàn)過) 。麗塔戴著金色的假短發(fā),看上去像是貝蒂的姐妹。 “No hay banda(沒有樂隊[西班牙 語])”這場演出的主持人宣告, n’y a pas d’orchestre(沒有樂隊[西班牙語])” , “Il !“都在磁 帶上! ”當戴爾里奧演唱的時候,我們看到她臉部的特寫鏡頭,覆著舞臺上的濃妝,并在 一直眼角上裝飾這人工眼淚。 然而, 這種可見的作假并沒有影響這錄制下來的聲音和歌曲的 動人力量, 就像雖然林奇運用了許多流行文化的指涉, 但他的電影仍然可以引發(fā)強烈的情感。 貝蒂和麗塔聽著“Llorando”流淚,她們的淚水預示也加強了戴安于電影結(jié)尾部分在公 寓的水槽前哭泣時那令人心碎的失落感。她獨自站在那里,并不處于畫面的中心,她聽見了 某些東西,于是轉(zhuǎn)過頭看著畫外。 “卡米拉! ”她嘆息道,面容憔悴但絕望地笑著。切到完美 的卡米拉,我們看到她穿著鮮紅的禮服,仿佛這一幕是戴安的想象。 “你回來了! ”戴安哭泣 道,她的聲音嘶啞,她的身體隨欲望顫抖。和戴安一樣,觀眾現(xiàn)在所體驗的已經(jīng)不是一個樂 觀的、有時令人困惑的好萊塢幻想曲,我們現(xiàn)在所在的是一個更加徹底的黑色世界。也許, 我們是否給《穆赫蘭道》貼上一個類型或風格的標簽已不再重要;但是如果我們說它就是黑 色電影, 而如果具有自我意識和后現(xiàn)代表現(xiàn)形式的黑色電影能夠時不時地制造出這種揪心的 戲劇效果,那么,它將保持近乎無所不能的力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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