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隋煬帝楊廣是個很有意思的皇帝，他的年號是“大業(yè)”，足以反映他的抱負(fù)。建東都、開運河、修長城、巡突厥、開西域、滅吐谷渾、征高麗，都是大業(yè)，而開運河絕對是大業(yè)中的大業(yè)。這些事都是功利千秋的大業(yè)，但集中在十年左右干，就是 no zuo no die 了！?

    隋煬帝畫像

    導(dǎo)讀：隋煬帝楊廣是個很有意思的皇帝，他的年號是“大業(yè)”，足以反映他的抱負(fù)。建東都、開運河、修長城、巡突厥、開西域、滅吐谷渾、征高麗，都是大業(yè)，而開運河絕對是大業(yè)中的大業(yè)。這些事都是功利千秋的大業(yè)，但集中在十年左右干，就是 no zuo no die 了！

    隋煬帝是個被高度符號化的人物。在過去，他一直被當(dāng)成昏君暴君的代表，簡直沒有哪個皇帝比他更壞。在《隋書》《資治通鑒》這樣的正史里，他的形象已經(jīng)夠壞的了。在野史里頭他更是從《開河記》一路壞到《隋唐演義》，壞得非常細(xì)膩，非常淫穢，給人的感覺就好像他占據(jù)著大隋天子的崗位，卻一直干著加藤鷹（日本最有名的成人電影男優(yōu)）的工作。

    后來也有人做翻案文章。有的翻案文章就走到了另一個極端。當(dāng)然了，做翻案文章往往容易極端，以強調(diào)其觀點的顛覆性。這一點可以理解，但有些說法確實太過分了。比如有人說隋煬帝不僅功大于過，而且是“偉大人物”“雄主英主”，是個大大的明君。但這很難解釋這個問題：這么一個大明君，為什么干了十四年就把一個國家給干倒了？

    隋煬帝的野望

    隋煬帝是個失敗的君主，有時候還很殘暴，缺少親情，但他并不昏庸，對女色也并不特別沉迷，把他描述成一個貪圖享受的色情狂是不對的。他的性格沒有這么庸劣。相反，他骨子里有一種強烈的文青氣質(zhì)，充滿了理想主義色彩。他的詩歌寫得非常好，就像《野望》：“寒鴉飛數(shù)點，流水繞孤村。斜陽欲落處，一望黯消魂?！惫P力不輸唐宋名家，有幾個帝王能寫出這樣的詩？不光是寫詩作賦，隋煬帝的文學(xué)氣質(zhì)隨時隨地都會流露，比如他甚至還一本正經(jīng)地下令將茄子改名“昆侖紫瓜”，我承認(rèn)這個名字有點傻，但其中的文青氣息是不容否認(rèn)的。

    隋煬帝確實喜歡炫耀性的奢靡，正所謂“二百里海山開勝景，十六院嬪御斗豪華”，但公平地講，他所處的中古時代，平民文化還沒有占據(jù)上風(fēng)，所以具有強烈的貴族色彩，崇尚奢靡鄙視儉樸。隋唐就是一個大開大合、濃烈華麗的時代，這不是隋煬帝一個人的問題，后來的武則天、唐玄宗也都有同樣的傾向。

    隋煬帝不是陳后主，他喜歡奢靡生活，不過，并沒有沉溺于享樂。相反，他精力充沛得驚人，總是在熱心地從事某種事業(yè)，很少有安靜的時候。在位十四年，他出外巡行不下十次。其中固然有游覽江都的輕松之旅，也有相當(dāng)艱苦的旅程。比如大業(yè)五年，他西巡青海，部署對吐谷渾的圍剿，一路翻雪山穿峽谷。返程時在大斗拔谷翻越祁連山，隊伍必須趕在天黑前穿過山谷，而偏偏風(fēng)霰冥晦 ，行進艱難，結(jié)果隊形大亂，隋煬帝一行幾乎遇險。據(jù)史家推測，他的親姐姐楊麗華就死于這次跋涉。翻越祁連山后，隋煬帝沒有停止，接著一路西行，一直走到玉門關(guān)。此前帝王中，還從未有人到過如此靠西的地方。《迷樓記》或者《隋唐演義》里的那個滿腦子享樂的昏聵皇帝，是不可能做如此艱苦旅行的。

    但是話說回來，如果隋煬帝是個只知道享樂的昏君，也許隋朝倒不會在他手里垮臺。問題就出在他滿腹宏圖大志，充滿理想主義上。他將年號定為“大業(yè)”，就想追蹤秦皇漢武，創(chuàng)不朽事功，做一代雄主。

    可他偏偏沒這個本事。

    隋煬帝太過一帆風(fēng)順，剛二十歲就做掛名元帥，平滅南陳，可以說沒有遇到過什么真正挫折，他也就把天下事想得太過容易?？梢哉f在他字典里就沒有不可能這三個字。從他登基伊始，就急吼吼地開始一項又一項的大行動：建東都、開運河、修長城、巡突厥、開西域、滅吐谷渾、征高麗??但是人世間的力量終究有其極限。而隋煬帝又實在志大才疏，缺乏統(tǒng)籌規(guī)劃的才能，就像《劍橋隋唐史》里說的那樣，歸根結(jié)底是個“政治美學(xué)家”。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挺像當(dāng)年那位一心開創(chuàng)全新世界的王莽。王莽、隋煬帝這樣干勁十足的美學(xué)家皇帝是最可怕的，他們在十幾年內(nèi)，就能起早貪黑干完幾代昏君積攢的工作，折騰垮一個龐大帝國。

    但是隋煬帝和王莽畢竟不同。王莽的事功及身而滅，隋煬帝卻留下了一個重要遺產(chǎn)：大運河。這條河深深地影響到以后各個王朝的命運，并在某種程度上改變了中國歷史。

    帝國與運河

    中國的地形西高東低，河流幾乎都是東西流向，南北方向沒有大的河流，因此各個水系缺乏連接，不能形成完整的水運系統(tǒng)。

    現(xiàn)代人習(xí)慣了公路鐵路，已經(jīng)很難想象水運的重要性了。水路就像帝國的血管，將營養(yǎng)輸送到身體的各個部分。一旦脫離了水路，就會發(fā)生阻塞。這是因為陸路交通實在太貴。長距離的陸運簡直就是一場噩夢。就拿隋煬帝東征高麗來說，雖然他有了一條大運河，但是這條大運河只到涿州為止。從涿州到前線還是有一段漫長距離，這一段必須走陸路。沒辦法，隋煬帝征發(fā)了六十萬人從涿州往大凌河運米，每兩個人推一個車子，上頭裝三石米?？墒沁@三石米還不夠兩個車夫路上吃的呢。車夫們一路走一路吃，到最后推著一個空車子到前線，如何交差？只能逃亡。如果能通水運，哪會有這種事情？

    此外，王朝政治中心也需要大量糧食。首都規(guī)模越大，距離糧食供應(yīng)區(qū)越遠，交通問題就越加凸顯。各個王朝對此的應(yīng)對策略不盡相同，而這種策略選擇往往影響到了王朝的最終命運。

    秦漢時期首都在關(guān)中，主要產(chǎn)糧地在黃河中下游，糧食只需要逆黃河而上就行，交通運輸問題還不太明顯。當(dāng)然也有麻煩。一個是從長安到黃河的這段漕渠，特別容易堰塞。就像一個死循環(huán)一般，通了堵，堵了通。這個問題畢竟還可以靠勤快來解決，可另一個問題是根本無解的，那就是從洛陽到長安，需要過三門峽的砥柱。這個地方非常危險，《水經(jīng)注》里說它是“水流迅急，勢同三峽，破害舟船，自古所患”。這段路程只能改走陸路，繞過砥柱后再恢復(fù)水路，如此一來成本大增。

    當(dāng)時已經(jīng)有了一些很重要的運河，比如鴻溝。它曾是歷史上的“楚河漢界”，非常有名。它不是一條單獨的運河，而是一個復(fù)雜的運河系統(tǒng)，溝通了黃河和淮河水系。鴻溝的地位極其重要，甚至改變了中國的經(jīng)濟布局。但是在漢武帝時期，出了一件大事。黃河決口，發(fā)生了大改道，一直灌進了淮水。漢武帝也沒怎么管，就讓它這么流著。直到二十多年后，這個決口才被堵上。結(jié)果黃河的泥沙沖入鴻溝系統(tǒng)，淤積起來，鴻溝就此堰塞。后來的皇帝們拼命修補，鴻溝也沒能復(fù)原，只搶救出了一條運河：汴渠。這條渠道遠遠比不上昔日的鴻溝，存在諸多問題，但也聊勝于無。

    東漢瓦解后，經(jīng)過幾百年的戰(zhàn)亂，到了隋朝才再度出現(xiàn)大一統(tǒng)帝國。這個帝國面臨著新的形勢。它規(guī)模更大，精力更加充沛，需要更多的糧食，而產(chǎn)糧地已經(jīng)開始漸漸南移。光靠黃河中下游已無法供給龐大的帝國中樞。所以，對于交通問題，隋唐帝國需要一個新的答案。而隋煬帝提供的答案就是大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