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坯子 夫香 坯子是個人。只因生下時滿身滿瞼的皺紋,膚色灰不溜丟,他奶奶說:真像塊泥 坯子,就叫坯子吧,就叫了坯子! 坯子現(xiàn)巳五十有二,屬于老人了,做就慢慢吞吞做,不做就太陽地兒或樹蔭地兒 一蹲鼓堆著。 坯子年輕時能扣得一手好坯子,有一年,坯子在河南扣坯子扣到冬天,家里捎信 讓他回家,說過事兒,娶媳婦。他自然很高興,打點了行李就住家走。在長壽下火 車,他想著那女人啥樣,就到了月臺上。當火車哞一聲叫,他一激靈,才發(fā)現(xiàn)行李落 到火車上了,他便又急又叫又追。那火車開頭一副想叫他追上的樣子,及至將追上卻 突然變卦越跑越快了。倏忽之間,就只剩一條挺小的尾巴了。他滿頭大汗,吁吁直 喘,眼死瞪著那兩根寒光四射無情無義的鋼軌,罵這娘個東西兒讓車跑了個飛快。一 個巡警過來,盯住他就訓。他說行李丟車上了。 巡警說:“跟我來,給保定站打個電話再去拿?!薄澳莵淼眉懊矗俊薄皝淼眉?, 電話一秒鐘72萬里地呢。火車呢?一小時才一百多里么!”“娘!快多了,快讓我坐 你們電話去追吧!”巡警當時就樂了,告訴他電話目前不能坐,只能說話。通知前 邊把行李留下,再坐下趟車去取。他明白后嘆聲說:一條破氈子包一條破被子,坐了 火車等于白跑。便扔句“晦氣”,回了。 都說人的名字就像命運一樣,當出生時就已經(jīng)定了。人在呱呱墜地之時,一個命 運與名字相符相合的人就誕生了。是不是呢?坯子反正是。坯子后來不扣坯子轉業(yè), 開始是給人家當小工搬磚,后來就摸大鏟,居然又摸成了一個與“坯子”有關的泥瓦 工。 坯子自從做了泥瓦工,一年四季也就沒個閑了。起初是幫忙混頓好吃食,省下自 己的口糧家人吃,后來錢重了,村里成立了瓦工班,包工掙錢用。坯子雖在瓦工班里 面.但卻每每分不了幾個錢,總有人請他幫工壘了這砌了那.一村里鄉(xiāng)親,一鼓堆兒 住著,誰還不用誰。所以,坯子總是有請必到。 坯子后來不大給別人幫忙的直接原因是一點發(fā)現(xiàn),他發(fā)現(xiàn)每有娶媳婦請客的總不 大叫他,盡管他在全村幾乎家家都幫過忙,但人們似乎只有壘呀砌的時候才想到他, 不壘不砌了,就全把他忘下。尤其是瑞家娶媳婦那事,著實讓他憤憤。那一年他給瑞 家蓋了正房蓋偏房,砌了爐子砌大炕,剛完,結婚請客就忘了他。坯子難受了.看著 不斷流的人去瑞家做客,他索性蹲在了街邊.意思是看瑞請他還是不請他。剛好,瑞 傳了客回走從他面前過,見他問:“干么呢?”“干么?等,等著!”他聳聳肩。瑞 看看他,不明白,眨巴會兒黃眼,忽然笑說:“哦……等著坐電話呢,聽說電話快能 坐了?!薄澳隳锏?!”他立時站起來吼了聲,臉大約黑的沒個樣了。瑞愣會兒,很覺 驚異的.少頃道:“我忙著,先走了。”邊走邊回頭看。一種很奇怪他不興開玩笑 的模樣.“他娘的,忘性真大。” 去年秋天,坯子終于也攢夠了蓋一處房子的錢。一切準備工作做好,看了日子, 想自己整年給人干這干那,找人幫忙蓋房不難,管好點的飯,也能省下一些錢。晚 上,便信心十足地出門了。 夜里11點坯子回到家里的時候,簡直像剛剛大病一場,一句話沒有,悶哼一聲, 任老伴孩子問訊,只是悶頭吸煙?!胺孔樱廴覄邮郑约郝w吧,只當出門掙 錢!”倒在床上,過了許久,坯子才說道。 過年,房子蓋起來,剛剛裝修好,坯子就趕集買了幾掛鞭,鞭炮點著,噼噼啪啪 地響著,他一手提了大鏟,一手拿了把錘子,他掄起錘子,錘子呼地落下,“嗨 咣!”鏟掉地上,這幾個動作的完成只在一瞬間。 他直直地楞在了那里。 老伴過來,把那鏟刃踢踢,說:“好了,這下好了。” 坯子卻是一雙渾濁的淚眼。 編輯:石頭屋 63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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