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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用筆訣竅
中指撥動,是用筆的訣竅。但要用到創(chuàng)作中,必須經(jīng)常訓(xùn)練。其法把注意點時刻放到中指上,使中指覺到有重量,而且好象有長一節(jié)的感覺。無事時,空手撥動中指,讓它本能地自會撥動,積久之后,對用筆大有幫助。此外還須訓(xùn)練運腕,要求腕的運使圈得轉(zhuǎn)。就靠平時不斷地訓(xùn)練畫圓圈、打圈子。把指腕運活,配搭緊密,以達到圓轉(zhuǎn)無礙的境界。訓(xùn)練打圈子之外,還須洲練拉長線條。長線條有直線和波浪紋曲線多種,都要中鋒一筆到底,那就不止運腕,同時還要運臂,拉時腕不能靠在桌面上,正中端坐,利用腹部呼吸,沉住氣,目光盯住筆尖,執(zhí)筆要較高,筆桿垂直豎起,中指微微撥動,徐徐劃過去,這樣不論橫線直線,都能出于中鋒,而且能拉得長,雖到末杪而氣不竭。有的人不能拉長線條,不到二、三寸就氣斷,就是不知道這個方法的緣故。要知道線要拉得長,圈子要圈得圓,在山水畫技法上,是基本功訓(xùn)練的兩個重要方面。
三十六、落筆和收拾
古話“大膽落筆,細心收拾”。初落筆時,膽子要大,著重筆的運用,就是用筆要有變化。當(dāng)落筆之前,大體心中要有個底稿,至于細部,往往畫了一筆,從這一筆的筆勢,生發(fā)出下一筆,也就生發(fā)出一個局部的章法來,預(yù)先想是想不出來的。所以稿子不能打得太細,老輩畫家,作畫每多不打稿子。所謂“九朽一罷”,我的猜想,是用在人物或花鳥畫上,要求形象極端正確,所以必定要經(jīng)過多次的修改,方才定下來。至于山水畫,在大體結(jié)構(gòu)上,是要用腦子經(jīng)過反復(fù)推敲,至于細部,不必預(yù)先稿子打得很明確。我的經(jīng)驗,每畫一圖,先看幅式橫直闊狹,要畫什么,大體怎樣章法,怎樣取勢,既定之后,至多畫一個小稿,表出位置,心中記住,也不必在紙上打木炭稿,就可以下筆。這樣做,畫出來就活,變化就多。而給看的人探索不盡,挹趣無窮。大膽落筆,不能筆筆好,不好的筆,要隨畫隨改,以達到筆筆能看。粗筆細筆,按筆提筆,濃墨淡墨,枯墨濕墨,大體已定,細心收拾,不到之處,隨手勾搭,修補填空,這樣墨稿畫好,必須設(shè)色的,就可以設(shè)色。第一次色上去之后,等干后,把一些脫落的地方,榫頭碰得緊些,因為著了色,有些墨筆不到之處,就顯露出來,所以還須收拾一遍。如是筆墨已足,看塊面的顏色是否已夠,不夠再加染,也不要通體染。再等干,然后在樹葉,以及山石凹處再點色,要看出筆觸,順了墨筆的勢道罩上去,這樣可以不膩,而得到豐富的效果。
三十七、點和線
點、線、塊是山水畫的基本功力表現(xiàn)的形式。它是依附物體的形象而存在,所以離開了物象,就失掉它的作用。我們不能孤立起來講點、線、塊,要求做到運用適當(dāng)?shù)狞c、線、塊,恰如其分地把物象表達出來。三者之中,尤以線最為重要。實則皴也是線的一種形式。唐代以前,山水畫不用皴,主要用幾根外輪廓線來表達山石,如隋代展子虔《游春圖》,它是標(biāo)志著山水畫逐漸進入成熟階段的里程碑,雖然也用些點來描寫林木,而其主要山石部分是“空勾無皴",也就是說用單調(diào)一律的線條來表達山石的層層轉(zhuǎn)折。這樣的描寫,往往只能抓住物體的外形。下至五代北宋,山水畫完全達到成熟的階段。山石上既有線的鉤勒,也有皴擦,分出受光面和背光面,使山石有了立體感。到了元代,創(chuàng)為水墨畫,其中幾個高手,都能運用水墨畫在麻紙上的效果,恰好地表現(xiàn)出物體的質(zhì)感和空間感。但也漸漸地著重筆墨趣味,有把點線孤立起來的趨向。明清一些所謂“正統(tǒng)”畫家,大多數(shù)不從自然界中吸取養(yǎng)料,僅僅在故紙堆中討生活,模擬前人的筆墨,而不去研究前人為什么用這樣的筆墨來表達物體,及其末流,筆墨僵死,毫無生氣。自清代中葉以后,達于極點。解放以來,山水畫家深入生活,多到名山大川風(fēng)景優(yōu)美之處,以大自然為藍本,使山水畫有中興的趨勢。但是沒有一定的基本訓(xùn)練,不能很好地掌握筆墨的運用,也很難達到得心應(yīng)手,把對象在寫實的基礎(chǔ)上提高一步描繪出來。一幅畫是聚集無數(shù)的線和點組織而成,既要點線之間映帶顧盼,打成一片,又要求經(jīng)得起細細推敲,一點一線都能清楚地說明問題,看似融洽,卻又分明,這樣就耐看。
三十八、皴 法
唐以前,山水畫中山石無皴,到了唐代后期,以至五代,山石才有皴。有皴是山水畫的一大進展,是許多前人觀察自然,逐漸積累而成的經(jīng)驗。有了皴,山石就有質(zhì)感、立體感。天下的山分兩大類,即土山和石山。所以皴也有兩大類,披麻一類,表現(xiàn)土山的形體;斧劈一類,表現(xiàn)石山的形體。卷云、荷葉、解索、牛毛等是披麻皴的變體。大斧劈、小斧劈、豆瓣、折帶等是斧劈皴的變體。此指其大體而言。我們盡可在此基礎(chǔ)上,創(chuàng)為新法。或兩種皴法相合而成,或這一種皴法稍加變異,自成面目,以適應(yīng)所要表現(xiàn)的對象。天下的山和石,如水成巖、火成巖、土戴石、石戴土等等,千姿萬態(tài),所以每個作者,必須掌握多樣的皴法,才能表現(xiàn)出各個具體的典型面貌。
三十九、用筆要毛
作畫用筆要毛,忌光。筆松乃見毛,然后有蒼茫的感覺。但不是筆頭干了才見毛,濕筆也可見毛。要做到筆松而不散,筆與筆之間,顧盼生姿,錯錯落落,時起時倒,似接非接,似斷非斷,雖濕也毛。毛之對面是光,松之對面是緊,光與平相關(guān)聯(lián),緊與結(jié)相互生,不光不平,不緊不結(jié)乃見筆法。松忌散,不散宜緊,但緊了又病結(jié),筆與筆之間相犯乃結(jié)。如果各順其勢,情感相通,互不打架,則雖緊不結(jié)。筆與筆之間既無情感,又無關(guān)聯(lián),各自管自,這樣雖松而病散。如果相生相發(fā),順勢而下,氣脈相連,雖松不散。
四十、用筆入紙
下筆時把精神的注意點,直灌注到筆尖上,全身之力隨著也到筆尖之上,如是筆象刀刻下去那樣能入紙內(nèi),而不是漂在紙面。同時筆尖所蘸之墨徐徐從筆尖滲入紙內(nèi),這樣筆既勁健有力,墨也飽滿厚重有光。積點成面,畫就有精神。
四十一、用筆為主
墨從筆出,下筆之際,筆鋒轉(zhuǎn)動,發(fā)生起倒、頓挫、粗細、徐疾等變化,其變化是利用墨來記錄下來,如果無墨,空筆轉(zhuǎn)動,不留痕跡,何以見用筆之妙,所以墨為筆服務(wù)的。至于墨的濃淡、干濕,也是在筆頭上出效果。如濕墨(水份較多的墨)行筆要較快,用濕墨筆多提起,用干筆筆多撳下,因勢利用,功夫還在筆頭上。所以一般說用筆用墨,好象兩者是并行的。實則以用筆為主,用墨為輔,有主次輕重之別。至于用水墨烘托云氣等等,雖曰用墨,但非用墨主要之點。所以初學(xué)作畫,必須訓(xùn)練用筆方法,要全身運氣把力量用到筆尖上,基本功夫打得扎實,用筆既好,用墨自來。所稱“墨分五彩”,筆不好,決無五彩之妙,關(guān)鍵還在用筆上。國畫傳統(tǒng)技法,用筆最重要,其次用墨。自從元人創(chuàng)為水墨畫,以用水墨為主,問以敷彩為輔,墨質(zhì)輕,加上滲水的紙,其變化之多,為其他畫種所不及。但是用筆用墨,不是孤立的,首先為表現(xiàn)對象服務(wù),忘記對象,玩弄技巧,也辜負(fù)了筆墨妙用。
四十二、用墨法
用墨之法,要想到潑、惜兩字。不干不濕,濃淡適中,當(dāng)然也是用墨之一法。然而通幅如此,那就平了。潑墨法是用極濕墨,即筆頭蘸上飽和之水墨,下筆要快,慢則下筆墨水滲開,不見點劃。等干或?qū)⒏芍螅儆脻饽啤<丛谳^淡墨之上,加上較濃之筆,使這一塊淡墨之中,增加層次。也有乘淡墨未千之時,即用濃墨破,如是濃墨隨水滲開,可見韻致?;騽t筆頭蘸了淡墨之后,再在筆尖稍蘸一點濃墨,錯落點去,一氣呵成,即見濃淡墨痕,不必再破。但一幅之中,都用潑墨,也見其平。所以在適當(dāng)?shù)牡胤剑g以惜墨法。就是干墨或燥墨勾出物象,稍加皴擦即可。潑墨得法,淋漓爛漫,有骨有肉,不得其法,則物體不分,模糊臃腫,所以潑墨之中,還須見筆。如果通幅用的純是惜墨方法,筆頭水分極少,有人形容每筆全從口吮而出,干筆淡墨,所謂“惜墨如金”,畫好之后,有氤氳明凈之感。但也可以在適當(dāng)?shù)牡胤?,一處或幾處用上潑墨法,在干筆淡墨之中,鑲上幾塊墨氣淋漓的潑墨,可以使通幅神氣更加飽滿?;蛘哂X到在這一部分全用干筆淡墨,精神不夠,可用濃濕墨順著干筆的勢道,略略加上幾筆點或短劃,以提神貫氣。這也叫“破”,破者破其平,所以淡墨用濃墨破,干墨用濕墨破,一個目的就是讓畫面不平有層次。因之潑墨惜墨可以穿插互用。古人所說“王洽潑墨,李成惜墨,兩家相合,乃成畫訣?!本褪沁@個道理。
四十三、用墨光潤
用墨要光,光者潤也,亦即一片精光的意思。所謂“墨分五彩”,乃是一片墨色之中,濃淡干濕、厚薄,層層映帶,既分明見層次,而又融洽打成一片?,撊还鉂?,不膩不燥,乃見墨法。
墨潤非濕之謂,干筆也要見潤。要于枯淡中見豐腴。墨由筆生,筆不偏枯,墨自豐腴。筆毛鋪開而不散,下筆平均著力,如是墨雖干亦潤而不見燥。必須筆頭點布功夫,心中要有一種定力,不管筆頭上有墨無墨,我還是我行我素,不為所動。做到這點,是不容易的,必須經(jīng)過不斷的鍛煉,而后達到這個境界。每有初學(xué)的人,畫了一二筆,就要去蘸墨,弄到不干不濕,那就平了。
四十四、由濃入淡
元黃子久《寫山水訣》稱“畫石之法,先從淡墨起,可改可救,漸用濃墨者為上?!庇址Q“作畫用墨最難,但先用淡墨積,至可觀處,然后用焦墨濃墨,分出畦徑遠近,故在生紙上有許多滋潤處,李成惜墨如金是也”。這段話對惜墨如金的畫法是不錯的。但是一般人誤解作畫都要由淡入濃,那就錯了。惜墨如金僅僅是畫法中的一個方面,另外一個方面是潑墨,那就不能由淡入濃,必須由濃入淡。即如一般畫法,在局部必須露出生辣的幾筆,這幾筆也不能由淡入濃,而必須由濃入淡。因為先畫淡,后加濃,模糊了筆墨痕跡,也就不生辣,而這生辣的幾筆,卻是全畫的提精神處,沒有了,棱角一去,也就失去了精神。所以這濃濃的生辣幾筆上面,一點也不能再加淡墨。只有在它旁邊漸淡處,層層加深,既見生辣,又見渾厚。而上面所引黃公望說的“用墨最難”,我以為最難還是用筆,這濃濃的生辣幾筆,雖是用墨,但主要還是用筆,必須見筆跡,做到沉著痛快,用筆不好,效果全失。
四十五、墨骨
作山水畫,墨骨最重要,墨骨好了,可設(shè)色,亦可不設(shè)色。如果筆筆見筆,有很優(yōu)美的線條和點子,恰當(dāng)?shù)乇憩F(xiàn)了物象,在這種情況下,宜施淡色,不讓它掩蓋墨筆。如果用了重色,如石青、石綠、朱砂、石黃之類遮蓋力很強的礦質(zhì)顏料,把墨骨掩蓋了,就很可惜。所以當(dāng)下筆之前,設(shè)色與否,要心中有數(shù),如果用石青、石綠等重色,墨骨宜簡少,如是既不遮蓋墨筆的好處,又不因下面有層墨骨,而有損于顏色的鮮明。墨與色要起相輔的作用,做到墨不礙色,色不礙墨,墨中有色,色中有墨,互相配合,相得益彰。
四十六、設(shè)色主調(diào)
設(shè)色要有個主調(diào),或偏重?zé)嵘蚱乩渖?,在下筆畫墨稿之前,要預(yù)先有個底,然后哪些地方應(yīng)該留白以備上色。逐層照顧,不致讓墨與色互相打架,引起“膩”、“臟”、“結(jié)”、“亂”等弊病。設(shè)色要單純,要偏重一個調(diào)子,不要紅一塊,綠一塊,沒有一個主調(diào)。但在單純之中要見豐富,有時在幾種熱色之中,加上少許冷色。冷色亦然,層層襯發(fā),以達到既單純又豐富。也有在一幅畫之中,分成幾個段落,大致分成二個段落,上段主調(diào)用冷色,下面一段可以考慮用熱色,但是主調(diào)雖然不同,也要得到統(tǒng)一。兩者之間,可用一些中間色作媒介。傳統(tǒng)用掩蓋性的礦質(zhì)顏料,每多在設(shè)冷色之前,用熱色打底,如上石綠用赭石打底等等。再有在絹素或薄的紙上作畫,每用石青、石綠、鉛粉、朱砂、石黃等重色涂在反面,襯出正面的顏色,使其明凈。當(dāng)今,錫管顏料多種多樣,盡可試用,以補救傳統(tǒng)用幾種原色不免單調(diào)的弊病。但國畫終究以筆墨取勝,如果一味追求逼真,而欲和彩色照相相比并,則也失去了國畫的本質(zhì)。而且目前用生紙,著筆有痕,又容易滲開,不易補救,恐怕不易討好。不過國畫設(shè)色,在傳統(tǒng)經(jīng)驗上盡可發(fā)展,我們不妨嘗試,摸索出一條路來,打破陳規(guī),自創(chuàng)新貌,是完全應(yīng)該的。
四十七、青綠法
如畫青綠山水,必須預(yù)先作好準(zhǔn)備,不是畫好墨骨,而且已經(jīng)渲染水墨,成為一幅水墨山水,在此基礎(chǔ)上,再加石青石綠,成為一幅青綠山水的。這樣青綠上色,一定弄得很臟,不能明凈。但也不一定要象唐代大小李將軍那樣的大青綠法,空勾無皴,上了青綠再勾金。這種金碧山水富麗堂皇,我們并不摒棄,而且在此基礎(chǔ)上,可以改進發(fā)展。但除此之外,盡可利用國畫顏料石青石綠的特殊色彩,并結(jié)合宋元的皴擦,和淺絳的設(shè)色,取精用宏,既有傳統(tǒng),又有新意。我的經(jīng)驗,在畫墨骨時,必須有意留出一些空白之處,以備上石青石綠。未上之前,先用赭石或汁綠等作襯色,于此上面,通體上石綠,不宜一次上足,必須分幾次逐層罩上,然后再于全畫中間重點的凸出陽面上,加以石青,也不宜一次上足,須分幾次罩上,這樣才能取得清而厚的效果。畫青綠山水一定要做到清而厚,如果清而單薄,或厚而膩濁,都未達到理想的效果。設(shè)色大體完成,最后用墨或汁綠于石青石綠之處,加以皴擦或點苔點;或則在青綠之間,鑲嵌幾塊墨色山頭或石塊,或則只在山石上設(shè)青綠,而叢樹墨畫不設(shè)色,僅用赭石或墨青染樹干;或則僅在一幅畫重點之處,設(shè)青綠,余部純屬淺絳設(shè)色,或則大片叢樹,秋來丹翠爛然,其樹葉設(shè)以朱砂、胭脂、赭黃、石青、石綠等,而山石墨畫不設(shè)色,甚至留白也不用水墨渲染。總之法無定法,是在善變。
四十八、設(shè)色變化
我畫山水,一般設(shè)色常以淺淡為主,不讓顏色掩蓋墨筆線條,但這僅僅是設(shè)色的一種,我們也決不能排除重設(shè)色。古代畫用色簡單,只不過赭石、花青、藤黃、石青、石綠等幾種,而且多用原色,很少調(diào)合應(yīng)用。主要靠墨骨的枯濕、濃淡、繁簡等變化,顏色僅是起到襯托和輔助的作用。所以設(shè)色雖是淺淡或簡單,而不覺其單調(diào),仍是收到色調(diào)豐富的效果。但是我們不能滿足于古法,古代沒有的顏料,現(xiàn)在有了;古人沒有的設(shè)色方法,盡可創(chuàng)新自運。大自然提供我們絢爛多麗的源泉,而西畫和彩色照片也都可以用作借鑒,在設(shè)色上,我們要創(chuàng)造出一代新風(fēng)來。
四十九、加得上,放得下
設(shè)色不是蘸了顏色平涂上去,尤其在第一遍顏色干了之后,必須重加點染,做到色彩豐富而有厚重感。但加第二遍顏色,不能平涂,也要見到筆跡。必須順著墨色的筆路,層層加上,中間石骨陰凹處,用短劃或點子加上,不可交錯乖亂,否則就要膩。也不可依著墨筆路子一絲也不移動地加上,這樣就要結(jié)。畫山水不能一遍即了,必須一遍二遍地加,才能厚,才能使人有完工的感覺。但是“加得上”是一道關(guān),初學(xué)每每加不上,第一遍畫好之后,再要加,就無從下手?;騽t一加就膩、就結(jié),或則不敢加,看上去就不完工。何處應(yīng)加,何處不應(yīng)加,心中要有個數(shù)。大致實處重處要加,甚至有的地方要加得結(jié)實,一遍二遍地加,不讓它透一點風(fēng)。有些地方少加,或者干脆不加,即所謂“放得下”。
五十、骯臟和干凈
骯臟和干凈是一對矛盾,骯臟了就不干凈,干凈了就不骯臟。但是山水畫既不能臟,也不能太干凈。我們行話所謂“邋遢山水”就是說山水畫不能太干凈。要松毛,要粗服亂頭,要蒼蒼茫茫,要剝剝落落。所以這種山水畫,雖日邋遢,但不是臟,看上去還是墨色生光,通體明凈,亂而不亂,有條不紊,這是一幅成功的山水畫所必備的優(yōu)點。是有別于運筆紊亂,用墨無方,又膩又結(jié),黑氣充塞,浮煙漲墨,點污滿紙,這才是臟,是山水畫中的毛病。至于干凈,從字面上講,這兩個字是好的。一件美術(shù)作品,如果不干干凈凈,滿眼骯臟.還有什么可取呢?但在這里的所謂干凈,是有引號的。指一味細謹(jǐn),放不開手,筆與筆之間各不相關(guān),墨與墨之間亦無聯(lián)系,用筆板結(jié),用墨用色單調(diào)無味,干巴巴生氣全無。一幅畫從紙面上看去雖然千干凈凈,一點也沒有齷齪,但它一切都是死板板,沒有生氣的,純見些春蚓秋蛇筆墨渣滓,更何來
自如,一片精光。這也是山水畫中另一種毛病。我們時??吹接械娜讼鹿P就是臟,有的人下筆就是這種“干凈”,一時很難更改,這也可能有關(guān)每個人的筆性。我看多讀書,多寫字,臟者求其收,“干凈”者求其放,使筆墨精煉,飛動變化,洗刷惡濁,招來清靈,時時存想,習(xí)而久之,是可以更改克服的。
五十一、放和收
畫要放,也要能收。畫山水首先必須摸清楚山石的向背結(jié)構(gòu),峰巒及其龍脈的起伏走向,樹的分枝,泉流的源委,云氣的往來,道路的出入,橋梁屋宇的位置等等,甚至一根細草,一叢蘆葦,也都要有交代。當(dāng)初學(xué)時期,沒有細致而精到地摸索一番,使它了然于胸中,這樣就想放,就想超脫畦徑,創(chuàng)立面目,正為沒有經(jīng)過收的功夫,心中無數(shù),放手亂涂,筆墨無方,徒驚世目。如經(jīng)細細推敲,墨團之外,內(nèi)容空虛,一無所有。而且習(xí)慣于這樣的“放”,盡情直下,如脫韁之馬,不可收束,就是回過頭來,再想做點基本功夫也不可能。所以一定要在早年時期扎扎實實做基本功,等到火候既到,這時面目已具,創(chuàng)法有成,放筆直下,似不思考,而實精思熟慮,無懈可擊。所以在初學(xué)的時候,不宜放得過早,將會限制將來的提高。
五十二、沉著和痛快
沉著痛快,是評畫的很高標(biāo)準(zhǔn)。沉著和痛快,是兩回事,往往沉著了就不能痛快;痛快了就不能沉著。二者一靜一動,好象不可兼得。實則二者毫不矛盾,相輔相成,缺一不可。如果只有沉著,而沒有痛快,筆墨就要“呆”、要“木”。如果只有痛快而沒有沉著,那未所謂痛快,每每要滑到“輕”和“薄”上去。所以有了沉著,再加痛快,才能做到筆墨運用的極致。我的經(jīng)驗,下筆之前,必須運氣,運指腕。然后下筆之際,氣沉丹田(利用腹部呼吸),同時很靈活地運用指和腕,心有定力,下筆直書,做到既扎實,又飛動。平時加強訓(xùn)練,腦子里時常要有此境界,日積月累,功到自成。
五十三、畫貴自然
山水畫首貴自然,切忌做作,不但在章法上要來龍去脈,開合清楚,順情合理,毫不牽強。就是在用筆上,也要揮寫自如,節(jié)奏分明。作者有此情調(diào),看畫者才能與之共鳴,收到舒暢愉怡、精神向上的效果。如果不是這樣,用筆欲行又止,妄生圭角,霸悍狂怪,不近人情,看之別扭,即不是好畫。畫有畫品,因人而異,首貴乎真。有時從容不迫,云煙落紙,弄筆如彈丸,隨意點染,皆成文章;有時揎拳卷袖,狂叫驚呼,下筆如急風(fēng)驟雨,頃刻而就。不論何種畫品,第一要真,要自然。急所應(yīng)急,慢所應(yīng)慢,有時振筆疾書,有時輕描淡寫。好比聽琴聽琵琶,有時呢呢如兒女語,有時如壯士赴戰(zhàn)場,總之輕重徐疾,相互應(yīng)用,使一幅畫有
,有低潮,波瀾起伏,氣象萬千,要讓覽者應(yīng)接不暇,挹趣無窮。
五十四、養(yǎng) 氣
作畫須養(yǎng)氣,做點氣功,很有好處。利用腹部呼吸,讓氣沉丹田,然后筆筆從丹田出,能收能放,從容不迫,舉重若輕,既沉著,又痛快,保持重心,似險而實正。做到這點,平時可以有意識地把注意點放到右手的手指上,時時存想,經(jīng)過長期訓(xùn)練,久而久之,一只右手絲毫不用力氣放在桌面上,或者大腿上,要感到有重量,如是,就能把全身的力量運到手指上,再從手指運到筆尖上,筆就重,就入紙。
五十五、亮和暗
古人作畫,強調(diào)暗,今人作畫,強調(diào)亮。暗是屬于靜的,亮是屬于動的。暗與亮,動與靜,是一對矛盾的兩個方面。沒有靜,那來動,沒有暗,那來亮。一定要有了暗,才能襯托出亮。所以畫要亮,不是通幅明朗虛淡,一點黑墨也沒有。這樣不能算亮,反之通幅大部黑暗,某處有個聚光點,那就顯得特別亮。因之畫要亮,首先著眼點卻要在暗處,把暗的地方做足,來襯托亮,那末亮更突出了。在一幅畫的通體調(diào)子上面,有的偏重暗,有的偏重亮,要看主題的要求不同。但總的說來,我們要求偏重于亮,灰溜溜的一池死水不是我們當(dāng)今的時代精神。
五十六、用 虛
作畫不可老實,要調(diào)皮一點。所謂調(diào)皮,亦即狡獪,乃是不主故常,自出新意,發(fā)前人所未發(fā)。未放先收,欲倒又起,虛靈變幻,不可揣測,這樣方是狡獪。其要點不外是善于用虛。下筆之際,時時想到怎樣用虛,以實托虛,用虛代實,虛實互用,變化多方。兵法虛虛實實,兵不厭詐,才是善于用兵的人。創(chuàng)作一幅畫,也好比打仗,即使是堂堂之陣,里面也要有些花巧,一點老實不得,更何況偷襲暗渡,佯攻巧退,用虛可以出奇,出奇而后制勝。畫中正面大小,筆墨也是要求變化,此外云煙出沒,風(fēng)雨晦明,有開有合,若即若離,更要令人端倪莫測,不可方物。
五十七、動和靜
山水畫求其靜中有動,動中有靜。峰巒、山石、屋宇、橋梁之類,是靜止的東西,要畫得穩(wěn)重。云水等要畫得流動,草樹有風(fēng)則動,無風(fēng)則靜,在動靜之間。畫雪景要畫得靜,畫大風(fēng)大雨要畫得動。由于對象的殊異,引起了畫法的動靜不同。山是靜的,由于云氣的流動而益見其靜;急流是動的,由于礁石的兀峙而益見其動。同樣的情形,形成矛盾的兩個方面,但要求其統(tǒng)一,形成很好的對比。再如,有的筆沉著凝重,力透紙背,有不可動搖之勢,是屬于靜的方面,如畫山石等等。而畫云水,用筆流暢飛動,和山石在筆墨上形成尖銳的對比,使動者益動,靜者益靜。但在另一方面,靜中也有動,動中也有靜,峰巒因云氣的流動,也好象在奔走;急流因礁石的阻擋,也咽塞而徘徊。此就其整個大體而言,在局部細部,用筆也要動靜參用,幾筆凝重沉著之間,參以幾筆飛動之勢,求其不平,而得節(jié)奏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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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創(chuàng)新一例
傳統(tǒng)技法,注重線條,《六法》中所稱“骨法用筆”,都是指線條而言。因為積累了千余年來前人的經(jīng)驗,所以在線的運用上,中國畫是有其獨特的成就,為其他畫種所不及。在這方面我們可以學(xué)習(xí)的地方很多,而且也應(yīng)該再加以發(fā)展,使它運用得更成熟,為創(chuàng)作服務(wù)。自從西畫流入我國,它的造型方法,如塊面、色彩等等,有獨到之處,我們可以學(xué)習(xí)的地方很多,也應(yīng)該拿過來,為創(chuàng)新得到借鑒。因為古畫注意線條,不講究墨塊,我們?nèi)绻粡木€條上探索,和前人的創(chuàng)作方法接近,容易覺得老。用上墨塊,再加上色彩的變化,這些都不同于前人的創(chuàng)作方法,就覺得新了。要新當(dāng)然可以從枝節(jié)上用改良主義的方法去求新,但一定要在方法上的大變異,才能有新的突破。
五十九、大塊水墨
在山水畫上,運用大塊水墨,古法中也是少見的。為前人所沒有的,為了需要,后人盡可以創(chuàng)造。所以我認(rèn)為用筆除點線之外,還須善于用塊。畫面上有了幾個大塊水墨,互相呼應(yīng),能使畫面不平。而濃的水墨大塊,往往即是一幅畫的顯眼處,所以也是它的精神凝聚處,也即是重點之處。當(dāng)在創(chuàng)作進行中,利用墨塊,可以別開境界,創(chuàng)出奇景,非意所及。畫大塊水墨,飽蘸墨水,必須筆筆鋪開,筆根著力,起手處要依附山石或叢樹邊緣,順勢連續(xù)點去,積大點而成塊。下筆宜快,如疾風(fēng)驟雨,合沓而進,順勢屈曲,不宜僵直,墨痕邊緣宜毛,以便裝點他物,如山石、林木等,可以少露痕跡,即使不畫他物,邊緣即是云氣,也宜松毛,可得云蒸霞蔚之致。但松毛不是筆毫散開,散開和鋪開不同,雖鋪開而還是聚合。聚合如大軍作戰(zhàn),士兵雖分散,而陣勢整齊,紀(jì)律嚴(yán)明,散開則如號令全失,潰敗已不成軍。,
六十、畫忌四氣
畫切忌有甜俗氣、獷悍氣、陳腐氣以及黑氣等等。犯甜俗氣的就是用筆沒有沉著痛快的感覺,也就是不辣,一味軟疲疲,用墨浮漲,用色無方,絢紅搭綠,甜膩不清,一股餿氣,令人欲嘔。犯獷悍氣的就是大筆揮灑,力量外露,有筋無肉,有筆無韻,對待物象,交代不清,但求快意,毫無含蓄,看似雄壯,實則外強中干,內(nèi)部虛弱。犯陳腐氣的為前人法度所拘,不能自拔,即學(xué)前人,也只學(xué)到一些糟粕,陳腔濫訶,酸溜溜一點也不新鮮。以上三病,是容易看出,獨有黑氣,不是畫面上多用了焦墨濃墨,就有黑氣。殊不知黑氣的有無,不關(guān)用墨的濃淡。所以沒有黑氣的畫,即使通體用濃墨焦墨,甚至用宿墨,橫涂豎抹,也不覺有黑氣。有黑氣的,即使淡淡幾筆,還是有黑氣。此中關(guān)鍵,全在看它的氣清不清,從外表看來是在用墨上,實則用筆占主要的因素。墨是僅僅記錄筆的運動,所以墨也是從筆出來的。所以氣清最為緊要,不論粗服亂頭,不事修飾,或則用筆狼藉,潑墨淋漓,或則境界重疊,筆墨繁復(fù),或則矜持嚴(yán)正,一絲不茍,面目雖異,首要清氣往來,靈光四射,筆精墨妙,令人享受到一種新鮮而美的感覺,方是好畫。
六十六、畫霧法
霧中景色,一片模糊,要在模糊中用淡墨勾出物體,近處稍深,遠處更淡。切不可用濃墨,濃則失霧之意(圖二十七)。畫霧不用濃墨,一片淡墨,易失于平。所以只有在筆跡的點線上求其不平。如近處山石用大墨塊,近樹用粗筆,遠樹用細筆,加以繁簡、疏密、虛實的穿插,同樣可以做到不平。畫好之后,可用極淡墨水整幅渲染以增加其白茫茫的感覺。霧天是沒有風(fēng)的,所以樹枝不能有動態(tài),也沒有聲響,是靜悄悄的淡灰色調(diào)子。
六十七、點子畫法
山水畫中點子極關(guān)重要,它既是樹葉,又是苔點。點時筆毛要平均著紙,聚而不散,在一點之中,筆貴重實,具有筆意,是極見功力的。切不可象蜻蜒點水那樣,輕輕著紙,只有墨痕,不見筆跡,狼藉滿紙,無有生氣,更談不上沉著痛快。一般點子都用筆尖點,首貴入紙,又毛又圓,此是最難。也有用筆腹、筆根點,只是偶然用上,而且也不過疏疏幾點,點不多。點子落筆也有快慢之分,快筆如急風(fēng)驟雨,落紙颯颯有聲,一氣到底,不暇自休,此種點大致用筆鋒點,用得最多。又有一種慢筆點,每一點下去,要經(jīng)過一秒鐘或半秒鐘,方才把筆提起,這種點大致使用筆腹,在醒目處稀疏幾點,筆毛方向相同,順次而下,整齊中有變化,點與點之間,要顧盼生姿,互有感情。
六十八、畫樹干
我常想大自然中,所有的樹皆四面出枝,四面生葉,從來沒有平扁的。此即古代畫譜所稱“樹有四歧"是也。但在傳統(tǒng)山水畫中,每每主干全露,左右兩面生枝葉,遂使整個一棵樹畫扁了,是不合于實際情況的。于是我嘗試畫四面出枝葉,把主干遮掩,僅僅露出中間小部分,以及其根部。這樣畫近樹以及遠樹是可以的。只有中景樹,畫后總覺不好看。我想從前畫家也一定想到這個問題,而且也一定經(jīng)過多次實踐,未能很好解決,于是把樹干全部畫出來,但我總覺在現(xiàn)實生活中,沒有根據(jù)。后來在窗外看到一叢疏樹,日光映照,主干全部可以看出,方悟前人也是從現(xiàn)實觀察中得到啟發(fā),創(chuàng)為主干全露的畫法。在中國山水畫中,每多裝飾美,因之這種近于裝飾美的畫法,還是可以繼承的。
六十一、創(chuàng)立面目
一個人形成自己的風(fēng)格面目,不強求硬做而成。如果涂了花臉說他有面目,這個面目也不可貴。一定要結(jié)合自已的各種修養(yǎng),自然而然地水到渠成,這樣形成一個面目,才是可貴。但也不是說有了面目就算好,獐頭鼠且,也是一個面目,但這個面目不討人歡喜,必須有一個使人看了心愛,過后還要想看的面目。格調(diào)二字,雖然好象是抽象的東西,但形成好面目,必須有高格調(diào),這種高格調(diào),是摒去了上面所說的甜俗氣、獷悍氣、陳腐氣、黑氣等等。吸取外來,不是拿別人的糟粕和垃圾拼湊一起,成了垃圾箱、泔腳缸,而是冶鑄百家的精華,成為一塊好鋼??瓷先ビ凶约邯毺氐拿婺?,而細細推尋,各有來歷,既有傳統(tǒng),又有創(chuàng)新。創(chuàng)新不已,面目日變,年歲已邁,而藝術(shù)生命常青不老,最為可貴。
六十二、畫雪法
畫雪景要善于留空白,空白可染粉或不染粉,白處即是雪,留得好,也就得到雪的精神(圖二十四)。傳統(tǒng)畫雪,不外描寫天地陰晦、彤云密布的景色。樹木用的鹿角或蟹爪的枯樹,很少畫常綠樹。樹干上略施淡赭石,其他總是用墨青色或純墨色為主調(diào),是一種灰暗的調(diào)子,下雪是沒有聲音的,所以也是靜的調(diào)子。這是從前人限于閱歷,看不到青藏高原上的雪山,天是碧藍,雪是晶瑩,一反灰暗的調(diào)子,所以對比強烈。雪山陰面以及受風(fēng)處,雪積聚不起來,要露出石骨,用濃墨見筆跡,生辣凝重,襯托出天更藍,積雪更白。其間風(fēng)暴、冰河、雪崩、云走,一切大自然的景象都是動的,色調(diào)也是亮的。就是人事點綴,以前不過畫“雪夜訪戴”、“騎驢看梅”、“擁爐煮酒”等等,而現(xiàn)在是在昆侖山上,冒風(fēng)雪而筑路,或走險道以運輸,或則三冬開河,臘月造田,戰(zhàn)天斗地,意氣風(fēng)發(fā),也都是動的。時代不同了,情調(diào)亦大變,不能用老套套,必須變,才能描繪出新時代的精神來。
六十三、飛雪畫法
畫飛雪圖,傳說用彈弓彈上粉點,好象密雪的樣子。所傳元王蒙的《岱宗密雪圖》就是用這個方法。我不知道弓的形制怎樣,以及如何去彈,屢試不得其法。后來用“敲雪法”,效果很好。其法用兩枝筆,一枝筆飽蘸白粉,平臥橫執(zhí),然后用另一枝筆桿敲擊這枝平臥的筆桿,要敲得重,即有細點的粉散落下來。筆頭上所蘸白粉因為多少不同,散落的點子也有粗細疏密之分??梢灶A(yù)先在另紙試敲,到點子大小適中,即可敲上。
六十四、雨景畫法
從前人畫雨景,大致多畫雨后云山,或細雨霏霏之狀,很少有畫大雨的。就是有畫《風(fēng)雨歸舟》者,也還沒有達到成熟的境地。當(dāng)暴雨之際,必隨之以大風(fēng),風(fēng)挾雨勢,傾盆如注。柳子厚詩云:“密雨斜侵薜荔墻”。這個“斜”字用得好。我們觀察大雨之來,因有大風(fēng),其勢必斜(圖二十五)。而且不是如絲如簾,也不是疏密一色,是中間織成道道,可以先用排筆飽蘸墨青水,在紙上平行地畫一、二寸許闊條條,一條深,一條淺,相互間隔,但界限不能太明顯,等干之后,可用較深墨于淡條條處,畫上樹石、屋宇、橋梁、人物等。兩邊入于深條處,漸隱不見。其草樹畫法,與畫風(fēng)相同,順逆橫斜,以蓄其勢。點綴人物,可畫雨具,迎風(fēng)而上,以增加氣氛。
六十五、畫風(fēng)法
風(fēng)是空氣的流動,是沒有色,也沒有形的。所以要畫風(fēng),全靠其它事物的襯托(圖二十六)。!畫大風(fēng)用四圍草樹來襯托風(fēng)勢。風(fēng)從東來,則四旁叢樹的主干迎著風(fēng)勢向東出,畫到上面細枝,倒過頭來全部一個方向向西簸動。樹上的藤蘿和樹葉也一面向西倒,樹下細草也向西離披。總之寫出草樹和風(fēng)相搏斗,其始不屈地相逆,以蓄其勢,及其末梢力盡,順風(fēng)勢以見風(fēng)力。樹下石塊和坡陀,雖堅實非風(fēng)所能掀動,但也要蓄勢向東以逆風(fēng),如果向西則氣泄。畫微風(fēng)只須搖動樹的枝杪。畫春風(fēng)則滿園桃李,輕袷微舉,吹人欲醉。畫朔風(fēng)則令人瑟縮戰(zhàn)栗,但要畫出人的精神,敢于向冷空氣搏斗的勇氣。
六十九、畫枯樹
從來畫史上一致稱贊宋代李成的枯樹畫得好。實在再好也好不過大自然中的枯樹。其結(jié)構(gòu)線條,疏密穿插,變化多樣,真是美極了。而且畫枯樹不一定要到名山大川去,在自己住房的附近,或道路旁邊,都能看到。到了冬天,樹葉脫落,露出枝條,可以細細觀察。我們知道各種樹的葉子,是不相同的,實則它們的枯枝也何嘗相同??輼浞致菇呛托纷纱箢?,鹿角向上,如榆樹細挺,椿樹粗壯,苦楝、梧桐、楊柳等等,也是各各相異。即如下垂的蟹爪樹,如槐樹和棗樹等等,也是互不相同。真是姿態(tài)萬千,變化多端,盡夠我們學(xué)習(xí)??梢詫皩懮部梢阅浽谛?,掌握它們的不同處,歸納它們的相同處再加上筆的鍛煉,李成畫法不是不可能逾越的。
七十、留白
十多年前,我在皖南寫生,于下午二時許,目光斜照在山嶺層林處,邊緣起一道白光,條理清晰,覺得好看?;貋砗臀鳟嫾艺f起此現(xiàn)象,他們說是輪廓光。但我回想在傳統(tǒng)技法中未有用之者,就大膽創(chuàng)始試用。尤其前年去新安江上,連朝陰雨,飽看云山之美,回來用得更多。不一定表現(xiàn)目光,用來畫云氣,覺到效果也很好。既可分出山和叢樹的輪廓,也可因之增加變化。古人未嘗有此,予姑名之日“留白”。我把它發(fā)展,不僅僅是一條二條,而是用上許多條。也不是幾根直條或并行條子,而是屈曲回繞,既象云氣,又不僅僅是云氣。去年從井岡山回來,反映滿山林木,用上去說不定是什么,既可是表現(xiàn)云氣,又可是表現(xiàn)流泉,又可是表現(xiàn)輪廓光,但在畫面上有了這些條條,就變化多姿,增加裝飾美。畫這種留白條條,畫時要注意到白處,使留白處造型美觀。在分行布白上,也要有粗有細,有疏有密。旁邊用墨襯出,要有濃有淡。其法先用濕筆連續(xù)點出幾塊大塊水墨,然后再分細部,順筆因勢,曲折成形。首貴自然,切忌做作,如死蛇僵蠶,欲巧反拙。又須互相貫氣,有氣才活。
七十一、兼 善
我們往往看到山水畫家,偶作花卉,能夠脫去花卉畫家的老框框,自出新意,別饒奇趣。但是花卉畫家,如作山水,多不入格,其故何在?我的不成熟體會:山水畫用筆變化最多,點線上有了功夫,用在花卉上,好比有了五千兵,只用三千,自能指揮如意,綽綽有余?;ɑ墚嬌宵c線用筆變化較少,用來畫山水,好比只有三千兵,卻要當(dāng)五千用,以少用多,當(dāng)然捉襟見肘,使轉(zhuǎn)不靈。而且在畫史上每有山水、人物、花卉三者兼工的畫家,一般也是花卉最好,山水最次。現(xiàn)在我們要求繪畫為三大革命服務(wù),不宜分工太細,以致局限太多。所以山水畫家,最好兼工人物花卉,也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而且山水畫上,也多需要點綴人物花卉,所以兼工,對山水畫本身,也有好處的。
七十二、學(xué)畫時間
有些人常恨作畫時間太少。如果作畫時間實在太少,甚至沒有,固然有礙作畫的提高,但從早到晚,筆不停畫,也不一定可以提高很多。第一須要多想,時時存想,有一個“畫”字在腦子里,涵泳醞釀,再加之適當(dāng)?shù)募∪庥?xùn)練,這樣也不害其時間較少,也可達到提高的目的。而且把全部精力都撲在畫上,不問其他學(xué)問,也不一定可以得到不斷提高的效果。尤其已到相當(dāng)水平,再想往上提,更是這樣。以我個人的學(xué)習(xí)經(jīng)驗,全部精力是十分的話,三分寫字,讀書——包括讀馬列著作以及中外文學(xué)書,倒要占去四分,作畫卻僅僅是三分。這種分法,根據(jù)各人的具體情況不同,不能要求一律。但以我個人的經(jīng)歷,認(rèn)為是行之有效的。這三種學(xué)問,也就是時常講的“詩、書、畫”。這三個姐妹藝術(shù),有互相促進的作用。宋代陸放翁告誡他的兒子做詩說,“功夫在詩外”,是一點也不錯的。如果一頭只埋在畫里,沒有其他學(xué)問的互相促進,到一定程度,再提高是很難的。我們不能求速效,學(xué)畫在初學(xué)階段,兼學(xué)寫字,并讀些書,看不出什么效果,但到一定的階段,便見分曉,就覺得讀書寫字,有些功夫,對提高有很大的好處。不僅在讀書的時候要想到畫,寫字的時候要想到畫,而且在平常生活的接觸中,也要時刻想到畫,不能一張紙攤開來才想到畫。從前有個故事:宋代翟院深,起初畫未成名,做吹鼓手,他看到夏天云彩的變化而想到畫。在寫字上這樣的故事更多,如唐代張旭看么孫大娘舞劍器,以及遇到擔(dān)夫爭道而草書長進;宋代黃山谷看長年蕩槳,聞江水暴漲而悟筆法。一定要有這種精神,深思妙悟,鍥而不舍,積之歲月,而后有成。
七十三、學(xué)畫四多
畫在技法上的提高,除了下生活、讀書、寫字等等,此外要做到四個“多”,即看得多,聽得多,想得多,畫得多。一個作者如果一直住在窮鄉(xiāng)僻壤,不接觸外界,看不到好的作品,也聽不到人家的評論,是很難提高的。一件東西的好和壞,是從比較而來,看不到好的,怎能知道好的標(biāo)準(zhǔn),那末把次的東西也當(dāng)作挺好的了。所以必須要看到好的,最最好的??吹臉?biāo)準(zhǔn)越高,設(shè)想也越高,在自己手里也就跟著提高。起初看到好畫,不知道好在哪里,看到壞畫,也不知道壞在哪里,這樣也限制了識別能力,所以一定要聽人評論,然后再去看畫,看了再想,領(lǐng)會他的意思,默記在心,習(xí)而久之,眼界也就高了。不過還在眼高手低的初級階段。眼高手低是普通的現(xiàn)象,世上決沒有眼低手高的。所謂“眼低”,就是腦子里的思想低,識見低。手是聽腦指揮的,低的腦子,哪里會有高的手來呢?話是這樣說,但是我們要把眼和手接近起來,不要距離太遠,這樣必須多畫。訓(xùn)練手和腕,把在下生活時所得的素材,以及古今畫家中間的成功作品,其所表現(xiàn)的技法,接過來溶化到自己的手中,以達到得心應(yīng)手的境地。多畫有兩種:一種是臨摹,一種是創(chuàng)作。臨摹是手段,其目的是對著好作品,逐筆逐段地模仿下來,化他人的東西為自己的東西。所以臨摹切忌他畫一棵樹,我也畫一棵樹,他畫一塊石頭,我也畫一塊石頭,照抄一遍,無所用心,這樣效果是不大的。必須一筆一筆地揣摩他的起筆落筆處,怎樣用筆用墨,多提出問題,為什么要這樣,如果換一種方法,是不是可以,所得的效果又怎樣?如是臨摹多了,臨一張有一張深刻的印象,對創(chuàng)作是有好處的。所以學(xué)畫山水,多從臨摹入手。但是看到好畫,不一定有條件臨摹,那末要看得仔細,逐筆逐段看,提出問題,默記在心,這樣和臨摹起到同樣的效果。要把思想集中到畫上來,在家里想,出外也想,走在路上看到一棵樹,有一個節(jié)疤,回想以前是否在畫里看到過,他們是怎樣表現(xiàn)的,我怎樣去表現(xiàn)它,要多想。所以不一定要從早上畫到晚上,一刻不停地畫得很多,多畫而不想,是收效不大的。想的時間,再加上有一定的用手作畫的時間,就是提高的時間,這樣也可補救一般作畫時間少的缺點。同樣收到提高的效果。
七十四、推陳出新
學(xué)畫山水,不能全憑一己白手起家,必須學(xué)習(xí)傳統(tǒng)。但是學(xué)到傳統(tǒng)之后,不能停留在傳統(tǒng)上,還必須“化”,化為自己的東西,化為時代的東西,闖出一條路子來,形成自己的風(fēng)格面目。繪畫藝術(shù)和別的藝術(shù)一樣,貴在創(chuàng)造,使人看了有新鮮的感覺。如果抄襲別人,不加以“化”,完全是別人的面目,尤其一些大名家,大家所熟知的面目,那就不新鮮了,也就不能吸引人,失去藝術(shù)的魅力。所以必須推陳出新,從陳的基礎(chǔ)上推進一步,化入自己的東西,創(chuàng)造出新的面目來。
七十五、學(xué)有師承
作畫得名師親授,看其下筆順序,怎樣執(zhí)筆,怎樣審勢,怎樣用筆、用墨、用水、用色,怎樣收拾,層層加染,以至完成。尤其作畫中間,片言只語,點出關(guān)鍵,啟發(fā)甚多,銘記在心,歸后細細琢磨,回憶全過程,進益自多。如果僅得其畫稿,于此臨摹,雖然也能多少看到其用筆用墨之法,但先后不明,層次模糊,終屬隔了一層。甚至僅僅看到照片或印刷品,更屬霧里看花,難明
。所以學(xué)畫起手最好有人指點,示范。而入手之后,老師的法則,將影響終身。雖然后來有所變化,但終不能完全擺脫。所以啟蒙老師很是重要,所謂“第一口奶”。如果路子不正,后來悟到,雖欲跳出,極為吃力。這是說得到名師指授的好處。但事情是兩方面的,有了名師,如非上智,每每為名師所圈住。老師的成就愈大,被圈住的力量也愈大,也愈難跳出。終身是老師的面目,很難形成自己的獨特風(fēng)格。反不如無名師指授,自己摸索,四面八方,吸收營養(yǎng),少框框限制,容易自己出新。所以條件太好,容易懶惰,躺在條件上面,害了自己,有些同志總是抱怨自己的學(xué)習(xí)條件不好,要知道,條件固然重要,一藝之成,當(dāng)然需要各種條件,但現(xiàn)成的條件多了,也不是最好。要自己創(chuàng)造條件,擠時間,深思熟慮,多方聽取別人的意見,所謂“困而后學(xué)”,這樣學(xué)到的東西是深刻的。往往有這樣的情形,一本很難借到的書,時間再緊,也會加勁讀完。而自己所有的書,以為不論什么時間都可以讀,反而不去讀它,就是這個道理。現(xiàn)在有些業(yè)余作者,覺到學(xué)畫的時間少,無人指點,條件差。我認(rèn)為生長在社會主義社會里,就是一個最好的條件,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
七十六、題款
一幅山水畫畫成之后,題上一段文字,可以增加畫的美觀,是一幅畫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但是一般題款文字,要切合畫的內(nèi)容,要和畫不即不離,互相發(fā)明。不能貼得太緊,變成畫的說明書,要引導(dǎo)看畫者的思想到畫幅外面去,從而耐人尋味,挹趣無窮,于畫外得到聯(lián)想,以補畫面之不足。但也不能離題太遠,盡是空話,與畫毫不關(guān)聯(lián)。至于文字的組織,首貴清新簡練,立意要新,詞藻要美,這是有別于大篇文章的小品文,所以能夠做大文章的人,不一定能寫好小品文。我們可以從酈道元《水經(jīng)注》、柳宗元《山水記》等著作中得到學(xué)習(xí)資料。寫好山水畫的題字,當(dāng)然文體盡可多樣,小品文之外,也可用詩和詞,或白話文,也有用古人名句中可以入畫者,用作畫題。這樣用前人舊句,勾起以往游蹤的感受,發(fā)為圖畫,我的習(xí)慣,當(dāng)畫好之后,多喜寫上一段小品文,偶吟詩一首或綴小跋于后,現(xiàn)舉例如下:
題雁蕩:
前在雁蕩,每夜雨初霽,晨曦欲上,宿云半嶺,懸瀑千山,勝地難忘,圖以記之。
雁蕩多奇峰異嶂,穹崖峭壁,瀑流處處,云霧朝朝,山水之奇譎,甲于東南。
題三峽:
客路三千,恬波一色,今日整治之川江,非復(fù)往時行旅之畏途,予也曾經(jīng)險水,再睹宏圖,眷焉興懷,欣然命筆。
題井岡山:
井岡山位群山之中,峰巒稠疊,竹樹蒙密,其諸哨口,乘高據(jù)危,形勢險絕,予至其
處,緬想當(dāng)年革命斗爭之艱貞激烈,而星星之火,勢成燎原,雖日人和,亦恃地利,今遺址宛然,為之徘徊不能去云。
題新安江水庫:
丙辰之夏,予泛舟新安江水庫之上,連朝陰雨,晦明開闔,變異萬端,此行也,可謂飫覽云山之美,覺古人粉本,猶為剩物。
題雁蕩對雨:
雁蕩逢霉季,髖聰萬壑寒,雨深非自主,云亂亦相關(guān);兀塵尋詩得,凝看欲畫難,將何開異境,不負(fù)此名山。
題松陵道中:
沙際婦人打槳迎,樓頭山翠與云平;十年回首松陵路,風(fēng)月橫江一笛清。
七十七、題款的部位和格式
一幅山水畫,題款也是一個必要的組成部分。題款首先要選擇地位,不能因題款而損壞畫面。大致看最上一層山頭,或左面偏高,那末右面是其題款的部位。當(dāng)然也有例外。有時空在下方,或中間的左右方,在這種情形下,必須心中要有個底。題款的字?jǐn)?shù)有多少,字?jǐn)?shù)多,要預(yù)先留出題款的地位。題款可以直行寫,或可橫行寫。大致畫面上山頭或樹石都是向上直立,那末題款多數(shù)是直寫。若畫平原景,上面留出一條橫的部位,那末宜橫行寫,可單字或二三字成一行,組織成橫的形式。字宜小不宜大,尤其書法不美,更以小和少為宜。題款可采詩或散文的形式,要清新簡潔,與畫的內(nèi)容互相映輝,讓讀畫的人繹味無窮。如果無甚可題或文筆不美,則干脆寫上作畫年月或自己名字。題完之后,要蓋印章,印章的大小和蓋的部位也要適當(dāng)。一方小小的紅印章,在畫面上起著調(diào)整構(gòu)圖和增強節(jié)奏感的作用。
七十八、中國畫幅式
中國畫的幅式是多種多樣的。普通有立幅和長條立幅,也有橫的冊頁,或直的冊頁,也有橫度較長的橫披。最不同于別的畫種是長卷和扇面。畫長卷取景要連續(xù)不斷,一般是從頭到尾用一種筆法,但也可在一卷之中用多種筆法。甚至春夏秋冬四時之景畫在一個卷子里。短的長卷不過幾尺長,長的有好幾丈。短的只要一個段落,長的就要分幾個段落,而在每一個段落中間,要有一個重點。長卷畫時不要從頭畫起,可以中間重點畫去,而后從左右兩方發(fā)展開來。多段落的長卷,不一定要采取同一個平面,就是畫長江萬里圖,它的水平面不一定在一條線上,可以象電影中的搖頭鏡那樣自由地?fù)u過來。三遠法可以穿插互用,有時用平遠法,有時可用高遠法我深遠法,以達到內(nèi)容豐富,引人入勝的目的。如果用一種筆法,而取景又雷向,無甚變化,開卷令人意倦,就不是一個成功的長卷。同樣情形,冊頁也要每張筆法多變,各具面目,引人入勝。摺疊扇面是半圓形的,這個形式尤為中國畫所獨有。畫時取景布局,不要隨扇面的摺痕向左右兩方倒下去,不管它半圓形圓到什么程度,在左右兩只角上劃一條平面線,以后畫屋宇、樹木、山石、瀑布等,都要垂直在這條線上,否則令人有不穩(wěn)的感覺。
七十九、畫扇面
畫扇面要有一塊特制的板,它在左中右有三只螺釘,把扇面軋住壓平。先用厚絨或加些干粉擦過,以免起油,這樣墨水好畫得上。扇面是用熟紙做的,上有云母粉,不吸水,而且表面平滑,和生紙的性質(zhì)完全不同,畫時要掌握水分,可用絹畫那樣用積墨法,但水分多了,墨痕邊緣起口子,很不好看。又千筆擦?xí)r也擦不毛,所以在扇面上能畫得毛,是好手。畫青綠重設(shè)色,尤其在泥金扇面上畫青綠,最為不易。因為上第一道青綠之后,再上一道,往往把第一道青綠色帶走,甚至把金也帶走,露出白底,無可補救。構(gòu)圖章法要與底線垂直,不要順著摺痕倒下去。畫好后蓋印章,印泥不易干,用珊瑚粉(明礬末加朱砂)拂過,以免沾污。
八十、筆墨紙硯
筆墨紙硯通稱“文房四寶”。四者之中,紙最重要,筆次之,墨次之,硯又次之。硯的石質(zhì)當(dāng)以細為貴,但是一般的硯也可適用。除極粗之砂硯外,用其他一般之硯,哪能分出取用硯石之粗細?作畫用硯,取其發(fā)墨,和玩賞之硯要求不同,如不發(fā)墨,即不實用。
墨要黝黑,輕膠為上,舊墨往往脫膠,新墨膠重,往往滯筆,墨色不見瑩然娟潔,所以宜選用舊墨而不脫膠者,清代同光之間所制之墨,即已可用,而且尚易覓到。一錠墨可用一個時期,所以比較好辦,只有紙筆,最關(guān)重要。
明以前,多用麻紙,熟多生少。清以后,多用宣紙,生多熟少。紙有生熟厚薄緊松之分,其性能不一,對付的方法也不同。畫慣了熟紙、皮紙,往往不能用生紙。當(dāng)然最好選用自己慣用之紙,但選擇太嚴(yán),不能多數(shù)適應(yīng),也不相宜。生紙性能容易滲水,下筆見墨痕,而各種宣紙,性能不一,尤其目前好紙、舊紙不易得到,要掌握各種紙的性能。我說紙質(zhì)不同,適應(yīng)的方法也多異,千萬不能怕它。你不怕它,它就服貼,為你所用。反因紙質(zhì)不同,出的效果也不一。
筆有健毫柔毫之別,一般健毫是狼毫、兔毫之類,柔毫一般指羊毫而言。我的習(xí)慣,通體落墨,以狼毫為主,不要多換筆,一筆到底。紙筆相發(fā),因勢利導(dǎo),順其性能,因熟得竅。墨骨已就,再加設(shè)色渲染,以羊毫或兼毫(一種健毫柔毫相摻合之筆)為主。用紙用筆,每人的習(xí)慣不同,不能強求一律。大致用生紙要利用它的生而滲水,看不出滲之為害,反因滲水而有出奇的效果,做到不臟不爛,筆墨痕跡融然一體。熟紙或半熟紙要做到墨色層次多,生動流暢,而不板結(jié),如能做到生紙不生,熟紙不熟,新筆不尖,退筆有鋒,便是高手。
八十一、畫絹
紙和絹質(zhì)地不同,畫法也就兩樣。絹不吸水,可用積墨法,其法筆頭蘸上飽和的水墨,點在絹上,讓水墨堆聚在絹面,漸漸干掉,四周隱隱有墨痕,墨痕之內(nèi),也因水墨漸千之故,有厚的感覺。絹質(zhì)堅實平潔,而有織紋,筆著絹面,線條爽利,有蒼勁之感,尤以畫刮鐵皴為宜。然不宜多加,多加不見層次,且也容易膩結(jié)。南宋以前人多用絹,到了元代,改用麻紙,利用紙質(zhì)滲水,紙面粗毛,可以千擦。工具不同,風(fēng)格隨異。山水畫至元而一大變,和改用紙是分不開的。后至清代,又改用生宣紙,利用其容易滲水,以達到水墨淋漓,層次復(fù)雜的效果,畫風(fēng)遂又一變。我相信隨著科學(xué)昌明,將來有新的作畫材料,也一定隨著能創(chuàng)出新的風(fēng)格,以適合新的時代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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