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多虧遇到她

吳淡如

　　曉芳的爸爸是一個自律甚嚴(yán)的男人，做什么事都很有規(guī)矩。

　　“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就是熨東西。熨襯衫、褲子熨得整整齊齊，起床后連棉被都要熨得一點(diǎn)皺折也沒有，才愿意離家去上班。最可怕的是紙鈔也要熨過。”

　　曉芳苦笑道。

　　“他自己動手嗎？”

　　“大部分的時候是，但有時他沒時間，就會要我媽幫他熨。”

　　光想象這件事，就教人皺眉頭，這樣的男人一定很難相處。

　　“他每天回家，都像糾察隊一樣，伸出手指到處抹，看我媽有沒有把家里整理得一塵不染。只要是布的東西，他都要我媽燙得平平整整，否則臉色就會不好看。我們也不準(zhǔn)把衣服穿得皺皺的，連睡衣都要燙出角度來。

　　“我還記得我媽和我爸曾吵過一次大架。只因為過年我爸堅持要換百元新鈔，而且每一張都要連號。我媽去換了，但銀行并沒有給她連號的紙鈔。我爸就大發(fā)雷霆。

　　“我爸是個好人，當(dāng)公務(wù)員盡忠職守，方方正正。但我們都很怕他。放假時，我爸心血來潮要帶我們出去玩，我們能不跟的話都不想跟，因為他連玩都玩得堂堂正正，不茍言笑，像在帶軍隊一樣。我們家族旅游的照片，大家臉上的表情都肅穆得像軍隊的紀(jì)念照。”

　　還好，曉芳有個不拘小節(jié)的媽媽。媽媽笑起來超大聲，行事大剌剌的，愛串門子說八卦，洗碗常把碗洗破，爸爸沒看到時能混則混，他們家的孩子，跟媽媽都是同一陣線，對爸爸只是陽奉陰違。

　　“爸爸最常對媽媽說，你知道，沒有我的話你就完蛋了，你會生活在豬圈里，是我改正了你的偏差行為。其實我知道，如果不是媽媽的神經(jīng)大條，哪個女人能夠容忍我爸爸？真多虧了她。”

　　曉芳的爸爸八十歲那年在睡夢中去世，連去世時也躺得整整齊齊、一副大中至正的樣子。

　　媽媽比爸爸小十多歲，在爸爸走后，才勇于走出戶外，到處做義工，參加各種社團(tuán)，跳舞做氣功，人生變成彩色的，回復(fù)了她的本性。但媽媽有時會開玩笑說：“唉，現(xiàn)在我看到鈔票皺皺的，都想燙一燙。你說，我是不是在想你爸爸？被折騰了一輩子，也養(yǎng)成習(xí)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