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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惡夢共度此生
小時候夜里睡不著,老纏著要娘講故事,,娘說,聽話,只要數(shù)數(shù)到一百,就能睡著,于是我就開始板著手指數(shù)數(shù),可往往是數(shù)到了天亮,人還是沒能睡著. 別人見枕頭便呼嚕,倒下就能睡著,一覺醒來,精神抖擻,眼目清亮,滿身朝氣.我是輾轉(zhuǎn)反側(cè),赤夜難眠,早上起來,頭昏腦脹,無精打采,丟三拉四。醫(yī)生搖搖頭,用惋惜的口吻說,這孩子怎么這么小,就得了失眠癥. 與失眠一起攜手而來的是難以排解的恐懼癥, 越是睡不好,心里越是擔(dān)心害怕,而越是憂心忡忡,也就更越無法入睡,周而復(fù)始,惡性循環(huán),失眠一天比一天厲害起來. 一到晚上,腦子里就在想,到今天為止,我已經(jīng)有幾整夜沒有合上一眼,今天要再不能睡好,非崩潰了不可,結(jié)果,這夜肯定又沒能睡好.一個人長期處在這樣的驚恐狀態(tài)之中,生活便失去了樂趣. 后來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藥,失眠倒治好了一半,可只要能睡著,就是惡夢一場接著一場,一直折騰到天亮為止,迷迷糊糊醒來,仍然驚恐萬狀,久久不能從余悸中擺脫,不敢動彈,常常是虛汗一身. 別人做夢都是重溫白天的甜蜜,卿卿我我,我不知什么時候造的孽,夢里天天都是被人追殺,不是被推人下油鍋,就是被人鋸手鋸?fù)?我經(jīng)常半夜里叫醒,真是苦不堪言,生不如死. 有人說,這是神靈對我的一種警示,告誡我不要去尋釁惹事.可我堅決認為,所謂警示,一二次就行了,天天如此,幾十年如一日,這分明是一如既往的虐待. 惡夢既然無法驅(qū)走,只好來個君子協(xié)定了,與惡夢和平共處,大家相安無事:白天我占有思索的軀殼,晚上就讓給這個天黑來,黎明去的惡夢了. 趁著天剛亮,惡夢還沒有離去,我開始和惡夢坐下來談判:“自思索懂事那年起,我就跟隨他了,我與他朝夕相處,同舟共濟,休戚與共,我如離他而去,他便無法生存下去。現(xiàn)在,你從外面殺過來橫刀奪愛,夜夜糾纏不離,喧賓奪主,不讓我進門,我本與你拼個死活,但念在你這幾年來與思索的交往之中,也沒有要想取他性命的念頭,想來你們前世或許也有一段未了的冤孽,這樣吧,我也不趕你走了,希望你好自為之,千萬珍重.” 惡夢給我作揖連連道謝:“難為兄長能有寬容之情,憐愛之意,我會終身服侍思索的,兄長既然這樣說,那就不要再讓思索吃安眠藥了,弄得我這幾年來,皮膚怪癢癢的.” 往后的日子里,倒也相安無事,思索也知道這苦苦追逼的妖魔,不過就是紙糊蠟做的傀儡,慢慢地也能在刀光劍影中睡著片刻,白天隨便在沙發(fā)上打個盹,立刻生龍活虎;知道那沸騰的油鍋其實不是很燙,思索的手再也不怕被人捉著,往油鍋里按,迎來送往,已無懼色,漸漸地也開始有些人樣了. 惡夢其實并不可怕,時間長了,只要曉之于理,動之于情,完全可以與我們共處,我已失去春天,還怕失去秋天? 就讓我的余生與惡夢一起共度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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