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八·五代(梁、唐、晉、漢、周)

　　【陳摶】　〔字圖南。亳州真源人，與老子同鄉(xiāng)里，自號扶搖子。唐僖宗封清虛處士。歷五代亂離，游行四方，后隱居華陰山，周世宗賜號白云先生。宋太祖賜號希夷?！?/span>

　　陳希夷嘗舉唐長興中進士不第，遂不復(fù)干祿，乃隱華山云臺觀。華陰令強起之，先生為詩曰：“華山高處是吾宮，出即凌空跨晚風(fēng)。臺殿不將金鎖閉，來時自有白云封。”令得詩，愧謝。(毛女在華山，山客、獵師世世見之，體生毛，自言秦始皇宮人。摶在華山，或謗以與毛女往來。)

　　陳希夷遁跡初，有詩云：“十年蹤跡走紅塵，回首青山入夢頻。紫陌縱榮爭及睡，朱門雖貴不如貧。愁聞劍戟扶危主，悶見笙歌聒醉人。攜取舊書歸舊隱，野花啼鳥一般春?！?br>
　　陳希夷居云臺觀日，多閉門獨臥，或累月不起，周世宗召入禁中，扃戶試之，月余始開，摶熟睡如故，對御歌云：“臣愛睡，臣愛睡，不臥氈，不蓋被。片石枕頭，蓑衣鋪地，震雷掣電鬼神驚，臣當(dāng)其時正鼾睡。閑思張良，悶想范蠡。說甚孟德，休言劉備。三四君子，只是爭些閑氣。爭如臣，向青山頂上，白云堆里，展開眉頭，解放肚皮，且一覺睡！管甚玉兔東升，紅輪西墜！”(希夷初隱武當(dāng)，有五老人來聽講《易》，謂希夷曰：“吾輩日月池中龍也，此非君所棲。”令閉目御風(fēng)而行。頃之，已至華山石上?；蛟啤跋Ｒ闹?，乃五龍蟄法，龍所授也?！?

　　有衣冠子金勵問希夷先生曰：“勵向游華山，謁見先生，先生睡未覺，亦有道乎？”先生笑而不言，答之以詩云：“常人無所重，惟睡乃為重。舉世此為息，魂離神不動。覺來無所知，知來心愈用。堪笑塵世中，不知夢是夢?！?span id="opkdopnojk" class="q" style="color: rgb(0, 128, 128);">(馮翊士寇朝一常事真人，得睡之崖略，后還鄉(xiāng)，惟睡而巳?？つ蟿⒋狗锻]，其徒以睡告，垂范坐寢外，聞齁鼾之聲，雄美可聽，退而告人曰：“寇先生睡中有樂，乃華胥調(diào)雙門曲也。”或曰：“末審譜記何如？”垂范以痕墨涂紙滿幅，題曰《混沌譜》，云：“即此是也?！?

　　自晉、漢以后，希夷每聞一朝革命，顰蹙數(shù)日，人有問者，瞪目不答。一日，方乘驢游華陰市，聞宋祖登極，大笑墜驢，曰：“天下自此定矣?！碧脚d國中，嘗兩入朝，太宗賜詩云：“曾向前朝出白云，后來消息杳無聞。如今若肯隨徵召，總把三峰乞與君?！毕壬A陽巾，草屨垂絳，以賓禮見。賜坐。后再召，辭表曰：“九重仙詔，休教彩鳳銜來：一片野心，已被白云留住?！倍斯俺酰茏訌埑徥癁槭?，化形連花峰下。

　　【李琪】　〔唐昭宗朝中第，梁祖受禪，自前殿中侍御史擢翰林學(xué)士?！?/span>

　　李琪父敬，唐廣明中佐滑州幕。琪生而敏異，十歲通六籍，十三工詞賦頌。府帥王鐸聞而異之。總角謁鐸，適蜀中詔到，用夏州拓跋思恭為京北收復(fù)都統(tǒng)，鐸命作詩，即秉筆立制，云：“飛騎經(jīng)巴棧，鴻恩及夏臺。將從天上去，人自日邊來。此處金門遠(yuǎn)，何時玉輦回？早平關(guān)右賊，莫待詔書催。”鐸益奇之，執(zhí)琪手曰：“其鳳毛也?！睍r年十四。(僖宗再幸梁洋，琪竊賦，有‘哀痛不下詔，登封誰上書’之句。)

　　【王易簡】?！?br>
　　易簡，唐末進士。梁乾化中及第，名居榜尾，不看榜，卻歸。及辭官歸隱，留詩一絕曰：“汩漢朝班愧不才，誰能低折向塵埃？青山得去且歸去，官職有來還自來?！奔霸僬贋槔桑w諫垣、臺閣三十年，歸華山，十年而終。

　　【馮道】　〔字可道。初事劉守光為參軍，再事張承業(yè)為巡官，得薦于晉王，后事唐、事晉、事契丹，事漢、事周。對耶律德光自稱無才無德癡頑老子。子吉，字惟一，滑稽無行，為太常少卿，頗不得意，以杯酒自娛，每朝士宴集，雖不召亦常自至，酒酣，即彈琵琶，彈罷賦詩，詩成起舞，時人愛其俊逸，謂之三絕?！?/span>

　　后唐天成元年，命馮道、趙鳳充端明殿學(xué)士，非舊號也。道笏記云：“天下儒生僅余萬數(shù)，殿前學(xué)士只有兩人。”詩輩榮之。

　　馮道與趙鳳同在館中書。鳳有女適道仲子，以飲食不中，為道夫人譴罵。趙令婢長號知院者齊訴，凡數(shù)百言，道都不答，及去，但云：“傳與親家翁，今日好雪?！?br>
　　明宗不豫，馮道入問疾。道言：“寢膳之間，尤宜調(diào)謹(jǐn)?！币蛑赣肮麑嵲唬骸叭缡程也豢?，他日見李思戒?！瘪T道、和凝同在中書，一日和問馮曰：“公靴新買，其值幾何？”馮舉左足曰：“九百。”和性褊急，顧吏詬責(zé)曰：“吾靴何用一千八百？”馮舉其右足，曰：“此亦九百?！?br>
　　馮道之在中書也，有舉子李道投贄所業(yè)，馮見之戲謂曰：“老夫名道，秀才亦名道，于禮可乎？”李抗聲曰：“相公是無寸底道字，小子是有寸底道字，何謂不可？”公笑曰：“老夫不惟名無寸，諸事亦無寸。吾子可謂知人矣。”了無怒色。

　　馮道門下客講《道德經(jīng)》，首章有，“道可道，非常道?！遍T客見道字是馮名，乃曰：“不敢說，可不敢說，非常不敢說。”

　　范陽竇禹鈞以諫議大夫致仕，五子俱登第，義方家法，為一時標(biāo)表。馮道贈詩曰：“燕山竇十郎，教子有義方。靈椿一株老，仙桂五枝芳。”五子，長儀，禮部尚書；次儼，禮部侍郎，皆為翰林學(xué)士；次侃，左補闕；次稱，參知政事；次僖，起居郎。(時謂‘竇氏五龍’。)

　　馮瀛王鎮(zhèn)南陽，郡中宣圣廟壞，有酒戶十余輩投狀乞修，瀛王未及判，一幕客題四句狀后云：“槐影參差覆杏壇，儒門于弟盡高官。卻教酒戶重修廟，覺我慚惶也不難。”瀛王遽罷其請，出己俸重修。

　　馮瀛王性仁厚，家有一池，得生魚則畜之，每為其子監(jiān)丞竊釣，瀛王聞之不悅，乃峻垣鑰戶，書一詩門版曰：“高卻墻垣鑰卻門，監(jiān)承從此罷垂綸。池中魚鱉應(yīng)相賀，從此方知有主人?！?br>
　　【楊凝式】　〔涉之子。歷仕梁、唐、晉、漢、周，以心疾致仕，居洛。書畫獨步一時，求字者紙軸堆疊，凝式浩嘆曰：“無奈許多債主，真尺二冤家也。”?！?/span>

　　楊凝式有材自負(fù)，遇寺觀幽勝之地，吟詠忘歸，筆跡殆偏。馮惟一題壁下曰：“少卿真跡滿僧居，只恐鐘、王也不如。為報遠(yuǎn)公須愛惜，此書書后更無書?！卑缠櫇u題曰：“端溪石硯宣城管，王屋松煙紫兔毫。更得孤卿老書札，人間無此五般高。”洛陽歌婦楊寧羅聰惠有才思，楊凝式甚憐之，時有僧云辨者善講經(jīng)，楊令對歌者講，忽蜘蛛垂絲云辨前，楊笑謂歌者曰：“試嘲。得著，奉絹二匹?！备枵邞?yīng)聲曰：“吃得肚嬰撐，尋思繞寺行。空中設(shè)羅網(wǎng)，只待殺蟲生，”辨體充肚大，故嘲之。楊見詩絕倒，大叫：“和尚將絹來。”云辨慚且笑，與絹五匹。

　　【和凝】　〔字成績。夢人以五色筆一束與之，謂曰：“子才可舉進士?！弊允遣潘济糍?。梁貞明三年，在薛延下第十三人及第，時年十九。后凝知貢舉，獨愛范質(zhì)文，語質(zhì)曰：“君文合在第一，輒屈居第十三人，用傳老夫衣缽?！睍r以為榮。凝封魯國公，質(zhì)入，果位至宰相，亦封魯公?！?/span>

　　和凝少年時好為曲子詞，布于汴，洛。洎入相，專托人收拾，焚毀不暇。契丹入夷門，號為曲子相公。(《香奩集》，和魯公詞也。貴后，嫁其名于韓，自為《游藝集》。序云：“予有《香奩籝全集》，不行于世?！蹦谡茏h論，諱其名，又欲后人知，故《游藝集》序?qū)嵵?，此凝之意也?

　　優(yōu)童解紅舞，衣紫緋繡襦，銀帶，花鳳冠，和凝賦《解紅歌》云：“百戲罷，五音清。解紅一曲新教成。兩個瑤池小仙子，此時奪卻柘枝名，”(今誤傳呂洞賓。)

　　李翰及第于和凝榜下，后與座主同任學(xué)士，會凝作相，瀚為承旨，適當(dāng)批詔，次日，于玉堂輒開和相舊閣，悉取圖書器玩去，因留一詩于榻云：“座主登庸歸鳳閣，門生批詔立鰲頭。玉堂舊閣多珍玩，可作西齋潤筆不？”(魯公有白方硯，通明無纖翳，得之于峨眉比丘，公自題硯室曰雪方池。)

　　和魯公慷慨厚德，每滑稽，則哄堂大笑，時博士楊永符能草圣，有省郎聞魯公笑聲，戲謂楊曰：“丞相口歡。”永符曰：“予忝事筆墨，方揮掃之際，亦謂太博手怒耶？”(凝在朝，率同列遞日以茶相飲，味劣者有罰，號為湯社。)

　　【唐莊宗存勖】　〔本姓朱耶，先世唐賜姓李。帝幼善音律，或時自傅粉墨，與優(yōu)人共戲，優(yōu)名謂之李天下。同光初，立劉夫人為后。后少，因兵亂與父相失，及貴寵，其父劉山叟負(fù)藥詣宮門請見，時諸嬪御爭以門第相尚，后恐為己辱，即曰：“妾離家時，父已亡歿，安得有是？”命驅(qū)出杖之。帝常于宮中敝服攜篚，裝劉山叟尋女，以為戲笑?！?/span>

　　唐主滅梁，納其妃郭氏，許收葬末帝。殷鵬作志文，警句云：“七月有期，不見望陵之妾。九嶷無色，空余泣竹之妃?！甭?wù)邽橹嗳弧?span id="opkdopnojk" class="q" style="color: rgb(0, 128, 128);">(莊宗滅梁、平蜀，志頗自逸，命蜀匠旋織十幅無縫錦為被，作被成，賜名六合被。)

　　唐主嘗制小詞云：“曾宴桃源深洞，一曲舞鶴歌鳳。長記別伊?xí)r，和淚出門相送。如夢，如夢，殘月落花煙重。”此莊宗自度曲也。樂府因取辭中“如夢”二字名曲。(今誤傳呂洞賓。)

　　莊宗小酌，進新橘，命諸侯詠之，唐朝美詩先成，曰：“金香大丞相，兄弟八九人。剝皮去滓子，若個是汝人?！钡鄞笮?，賜所御軟金杯。(同光末，鄭兵作亂，帝至萬勝鎮(zhèn)，不得進，與元行欽登道旁冢，置酒相顧泣下，有野人獻雉，問其冢名，野人曰：“愁臺也?！钡垡娌粣偅蛄T酒去。)

　　【韋吉】?！?br>
　　天成年，盧文進鎮(zhèn)鄧，賓從祖餞。舍人韋吉年老，無力控馭，既醉，馬逸馳桑林中，被橫枝掛巾冠，露禿而奔，仆夫執(zhí)從則已墜矣，舊患肺風(fēng)，鼻癮疹而黑，臥于道周，幕客無不笑者，左司郎中李任、祠部員外任瑤各賦一韻嘲之。賦項云：“當(dāng)其廳子潛窺，衙官共看，喧呼麥隴之里，偃仆桑林之畔。藍(lán)攙鼻孔，直同生鐵之椎；甸骷髏，宛是熟銅之罐。”聞?wù)邿o不絕倒。

　　【桑維翰】　〔字國僑。為人身短而面長，嘗臨鑒自奇曰：“‘七尺之身，不如一尺之面。’慨然有志于公輔。初舉進士，主司惡其姓與‘喪’同音，黜之，乃著《日出扶桑賦》以見志。”又鑄鐵硯示人曰：“硯敝則改而他仕?！弊湟赃M士及第?；蛑^晉主：“馮道作相，如禪僧飛鷹?！蹦嗽傧嗑S翰?！?/span>

　　裴知貢舉，放三榜，桑維翰、竇正固、張礪、馬裔孫四人拜相。后唐清泰二年，裔孫知貢舉，才放榜謝恩，引諸生詣座主宅謁拜，裴公以詩示之曰：“宦途最重是文衡，天與愚夫著盛名。三主禮闈年八十，門生門下見門生?！笔酪詾闃s。(鳳尾袍者，維翰未仕時衣也。謂其襤褸穿結(jié)，類乎鳳尾。)

　　桑維翰在中書日，嘗謁裴，不迎不送，或問之，答曰：“見維翰于中書，則庶僚也，維翰見于稅館，則門生也。何送迎之有？(宋太祖與趙普論事不合，曰：“安得宰相如桑維翰者與之謀乎？”晉曰：“維翰受錢?！鄙显唬骸捌堄闷溟L，當(dāng)護其短。措大眼孔小，賜與十萬則塞破屋子矣?！?

　　胡嵩詩“瓶里數(shù)枝婪尾春”，時人因喻其意，桑維翰曰：“唐末文人有謂芍藥為婪尾春者。婪尾酒乃最后之杯，芍藥殿春，亦得是名?！?span id="opkdopnojk" class="q" style="color: rgb(0, 128, 128);">(嵩宿學(xué)雄才，未達(dá)，為耶律德光所虜北去，后間道復(fù)歸，得瓜種，以牛糞種之，大如斗而味甘，因名西瓜。)

　　【王仁?！俊?span id="opkdopnojk" class="q" style="color: rgb(0, 128, 128);">〔字德輦。少時夢人剖其腸胃，以西江水滌之，顧見江中沙石皆篆籀文，由是文思日進，因以西江名集?！?/span>

　　王仁裕嘗使荊渚，高從誨出女妓數(shù)十，并善彈胡琴，仁裕有詩美之，曰：“紅妝齊抱紫檀槽，一抹朱弦四十條。湘水凌波漸鼓瑟，秦樓明月罷吹簫。寒敲白玉聲逾婉，暖逼黃鶯語自嬌。丹禁舊臣來側(cè)耳，骨清神爽似聞韶。”(仁裕性曉音律，石晉初定雅樂，秦于永福殿，仁裕聞之，曰：“黃鐘音不純，肅而無和聲，當(dāng)有爭者起禁中。”已而果有兩軍校斗于升龍門。)

　　蜀興元境內(nèi)有斗山觀自平川內(nèi)聳起。一山四面懸絕，其上方于斗底，故名。上有唐公飲李八百仙酒，全家拔宅之跡。其宅基三畝許，陷為坑。此蓋連地而上升也。王仁裕辛已歲于此為節(jié)度判官，嘗以片板題詩于觀曰：“霞衣欲舉醉陶陶，不覺全家住絳霄。拔宅只知雞犬在，上天誰信路歧遙？三清寥廓拋塵夢，八景云煙事早朝。為有故林蒼柏健，露華涼葉鎖金飚?！倍飞揭欢次魅ザЮ锿ㄓ谇喑谴竺嫔?，又與嚴(yán)真觀井相通。仁裕癸未歲入蜀，因謁嚴(yán)真觀，見斗山詩碑在焉，詰其道流，云：“不知所求。”當(dāng)時無不異之。

　　興元南有大竹路通巴州，其路深谷峭嚴(yán)，捫蘿摸石，一上三日始達(dá)于山頂，其絕頂謂之孤云兩角，彼中諺云：“孤云兩角，去天一握?！被搓幒顝R在焉。昔漢祖不用韓信，信遁歸西楚，蕭相國追及茲山，故立廟貌。王仁裕入蜀，往返登陡，留題于祠壁曰：“一握寒天古木深，路人猶說漢淮陰。孤云不掩興亡策，兩角曾懸去住心。不是冕旒輕布素，豈勞丞相遠(yuǎn)追尋？當(dāng)時若放還西楚，尺寸中華未可侵?！?br>
　　王仁裕嘗養(yǎng)一猿，名曰野賓，久而放之歸山，因作詩：“放爾丁寧復(fù)故林，舊來行處好追尋。月明巫峽堪憐靜，路隔巴山莫厭深。樓宿免勞青嶂夢，躋攀應(yīng)愜白云心。三秋果熟松梢健，任抱高枝徹曉吟?！焙笕胧瘢^番冢祠前漢江之陰，有群猿聯(lián)臂而下飲清流，首一巨猿舍群而前，從者指曰：“此野賓也?！焙糁q應(yīng)，哀吟而去。又作一篇云：“番冢祠邊漢水濱，山猿連臂下嶙峋。漸來仔細(xì)窺行客，認(rèn)得依稀似野賓。月宿應(yīng)勞羈旅夢，松樓那復(fù)稻梁身。數(shù)聲腸斷和云叫，識得前年舊主人。”

　　王仁裕知貢舉，王溥為狀元，時年二十六，后六年遂相周世宗。仁裕以詩賀云：“一戰(zhàn)文場拔趙旗，便調(diào)金鼎佐無為。白麻驟降恩何極，黃發(fā)初聞喜可知。跋敕按前人到少，筑沙堤上馬歸遲。立班始得遙相見，親洽爭如未貴時？”溥在位，每休沐，必詣仁裕從容終日。蓋唐以來，座主門生之禮尤厚云。(溥相日，其父祚累遷防御使，每見客，溥常朝服侍立，客不安，求去，祚曰：“學(xué)生勞賢者起避耶？”宋祖時，以大子太保罷歸班，年終四十二。)

　　王仁裕知貢舉，時已年高，有數(shù)子皆早亡，諸孫并幼，每諸生至門，必延于中堂，與夫人偶坐，受諸生拜如兒孫禮，其餅餌羹霍之物，皆公與夫人親手調(diào)品。忽一日，生徒畢集，出一詩箋曰：“二百一十四門生，春風(fēng)初長羽毛成。哀翁漸老兒孫小，他日知誰略有情？”

　　【扈載】　〔嘗游相國寺，見叢竹可愛，作《碧鮮賦》題壁門。周世宗命黃門錄進，稱善久之。載時為校書郎。從兄蒙為右拾遺。兄弟并直史館，掌內(nèi)外制，時號，“二扈”?！?/span>

　　扈載畏內(nèi)特甚，未仕時，欲出，則謁假于細(xì)君，細(xì)君滴水于地，指曰：“不乾，須前歸。”若去遠(yuǎn)，則燃香，印掐至某所，以為還家之驗。因筵聚，方三行酒，載色欲逃遁，朋友默曉，嘩曰：“扈君恐砌水隱形、香印過界耳。是當(dāng)罰也。吾徒人撰新句一聯(lián)，勸請酒一盞。眾以為善。乃俱起?！币蝗伺醍T吟曰：“解稟香三令，能遵水五申?！北戚d飲盡。別云：“細(xì)彈防事水，短藝戒時香。”別云：“戰(zhàn)競思水約，匍匐赴香期?！眲e云：“出佩香三尺，歸防水九章?！眲e云：“命系逡巡水，時牽決定香。”載連沃六七巨觥，吐嘔淋漓。既上馬，群噪曰：“若夫人怪遲，但道被水香勸盞留住。(扈同時，禮部郎康凝畏妻甚有聲，妻嘗病，求烏鴉為樂，而積雪未消，難以網(wǎng)捕，妻大怒，欲加捶楚。凝畏懼，涉泥出郊，用粒食引致之，僅獲一枚，同省劉尚賢戲之曰：“圣人以鳳凰來儀為瑞，君獲此免禍，可謂黑鳳凰矣?！?

　　【孟貫】?！?br>
　　孟貫見周世宗，世宗詢其所作，誦云：“不伐有巢樹，多移無主花?！笔雷谠唬骸半薹ケ┑趺瘢沃^有巢無主？”遂不錄用。

　　【李慶】?！?br>
　　周顯德中，李慶舉進士，工詩，有云：“醉輕浮世事，老重故鄉(xiāng)人。”樞密王樸以此聯(lián)薦于申文炳，文炳知舉，遂為第三人。

　　【于則】。〕

　　于進士則謁外親于陽，未至十余里，飯于野店，旁有紫荊樹，村民祠以為神，呼曰紫相公。則烹茶，因以一杯置相公前，策馬經(jīng)去。是夜夢峨冠紫衣人來見，自陳：“余則紫相公，主一方菜疏之屬。隸有天平吏，掌豐；辣判官，主儉。然皆嗜茶，而奉祠者鮮以是品為供，蚤蒙厚飲，可謂非常之惠?！币蚩谡假浽娫唬骸敖稻葡壬L(fēng)韻高，攪銀公子更清豪。碎牙粉骨功成后，小碾當(dāng)街馬腳槽?！鄙w則是日以小分須銀匙打茶，故目為攪銀公子。則家業(yè)蔬，圃中祠之，年年獲收。

　　【李善寧】?！?br>
　　臨川李善寧之子，十歲能即席賦詩，親友嘗以《貧家壁》試之，略不構(gòu)思，吟曰：“椒氣從何得？燈光鑿處分。拖涎來藻飾，惟有篆愁君。”(指蝸牛也。)

卷三十九·五代(吳、越、荊南、湖南)

　　【吳越王鏐】　〔字具美。生時光怪滿室，其父欲不舉，鄰媼強留之，故名錢婆留。卒謚武肅。所居殿名握發(fā)。吳音“握”“惡”相亂，錢唐人遂謂曰：“此大王惡發(fā)殿也?！眰魉氖溃臆餐蹒B納土歸宋，國除?！?/span>

　　錢鏐王既貴，置酒高會，父老八十歲以上者金尊，百歲者玉尊，時飲玉尊者十余人。鏐執(zhí)爵上壽，歌曰：“三節(jié)還鄉(xiāng)掛錦衣，吳越一王駟馬歸。天明明兮愛日輝，百歲荏苒兮會時稀?！睍r父老聞歌，多不解音律，鏐覺其歡意不洽，乃高揭吳音以歌曰：“你輩見儂底歡喜，別是一般滋味子，長在我儂心子里！”歌訖，舉座賡之，叫笑振席。(臨安石鏡山東峰有圓石，徑二尺七寸，其光如鑒，鏐布衣時，嘗照此鏡，顧其形服皆冠冕如王者狀。其后，唐昭宗改鏐所居營曰衣錦營，又升衣錦營為衣錦城，石鑒山曰衣錦山，大官山曰功臣山。鏐游衣錦城宴故老，山林皆覆八錦，號其幼所嘗戲大木曰“衣錦將軍”。)

　　武肅王開國日，頻役士卒。或夜書其門曰：“沒了期，沒了期，修城才了又開池。”王出見之，命羅隱從事續(xù)書其傍云：“沒了期，沒了期，春衣才罷又冬衣。”卒伍悉怡然力役，不復(fù)怨咨。(鏐有鐵箭，大若杵，今在杭城南新橋，雖首出土，可撼不可拔，父老云：“掘之則隨土陷，培之則隨士高?！辩B嘗晝寢，湯沸于爐，一童子恐其驚寢，以水沃之，令無聲，鏐適寤見，怒曰：“是能窺我心事?！彼鞖⒅?。忽見形于前，鏐懼，乃封為臨安土地之神。)

　　武肅王登淥波亭，閩僧契盈從，王曰：“三千里外一條水”，契盈云：“十二時中兩度潮?！比艘詾榍袑?。蓋其時兩浙貢賦白海路至青州登陸，故云“三千里”。

　　武肅王遣使于梁太祖，太祖問曰：“王于國中好何物？”使者曰：“好玉帶、駿馬。”太祖嘆曰：“真英雄也。”選玉帶一、名馬四賜之。及宋祖登極，忠懿王入朝，進寶犀帶，藝祖顧謂曰：“朕有三條帶，與此蓋不同。”俶請宣示，太祖笑曰：“汴河一條，淮河一條，揚子江一條。”汴大愧服。

　　宋祖宴錢俶王，出內(nèi)妓彈琵琶，王獻詞曰：“金鳳欲飛遭掣搦。情脈脈，看即玉樓云雨隔。”太祖憐之，起拊其背曰：“誓不殺錢王?！?br>
　　宋祖宴錢俶王于后苑，時惟太宗及秦王侍坐，酒酣，詔王與太宗敘兄弟齒，坐太宗上，俶叩頭辭讓繼之以泣，方得免。俶后入朝，太宗亦宴苑中，俶子安僖王惟浚侍焉，太宗手舉御杯賜，俶跪而飲之。明日奉表謝，其略曰：“御苑深沉，想人臣之不到；天顏咫尺，惟父子以同親?！逼鋬?yōu)禮如此。

　　宋太宗即位時，杭州有和尚行歌于市云：“還鄉(xiāng)寂寂杳無蹤，不掛征帆水陸通。踏得故鄉(xiāng)田地穩(wěn)，更無南北與西東?！被騿柶湔f，但云：“明年大家都去?！蔽磶?，錢俶王納土。

　　【羅隱】　〔字昭諫，自號江東生，好臧否，往往奇中，故至今江東人稱前定不爽者，猶云“羅隱題破”。唐咸通、乾符中，與宗人虬鄴齊名，時號“三羅”。又錢唐羅威酷嗜隱詩，遣使賂遺，敘其宗姓，推為叔父，乃目己所為曰《偷江東集》?！?/span>

　　羅隱為唐相鄭畋所知，畋女覽隱詩，至“張華謾出如丹語，不及劉侯一紙書?！贝髳燮洳?，諷誦不已。隱貌寢陋，女一日簾窺之，自此絕不詠其詩。

　　羅隱與顧云同謁淮南高駢。云為人素雅重，而隱性傲睨，高公留云而遠(yuǎn)隱。隱欲歸武林，駢與賓幕餞于云亭。時盛暑，青蠅入座，高命扇驅(qū)之，云因謔隱曰：“青蠅被扇扇離席?！彪[見白澤圖釘在門，應(yīng)曰：“白澤遭釘釘在門。”(《郡閣閑談》謂是寇豹、謝觀，誤也。豹與觀同在唐崔裔孫相公門下，以詞藻相尚。豹謂觀曰：“君白賦有何隹語？”對曰：“曉入梁王之苑，雪滿群山；夜登庾亮之樓，月明千里”。豹唯唯。觀大言曰：“仆已擅名海內(nèi)，子才調(diào)多，胡不作赤賦？豹未搜思，歷聲曰：“田單破燕之日，火燎平原；武王伐紂之時，血流漂杵?！庇^大駭服。)

　　唐僖宗幸蜀，羅昭諫有詩云：“馬嵬山色翠依依，又見鑾輿幸蜀歸。泉下阿蠻應(yīng)有語，這回休更怨楊妃?！?br>
　　唐昭宗播遷，隨駕有弄猴者，猴頗馴，能隨班起居，昭宗賜以緋袍，號供奉，羅隱賦詩曰：“何如學(xué)取孫供奉，一笑君王便著緋?！?span id="opkdopnojk" class="q" style="color: rgb(0, 128, 128);">(朱梁篡位，取此猴，令殿下起居，猴望殿陛，見全忠，徑移其所，跳躍奮擊，遂令殺之。)

　　唐昭宗愛羅隱才，欲以甲科處之，有大臣奏曰：“隱雖有才，然多輕易。明皇圣德，猶橫遭譏，將相臣僚，豈免凌轢？”帝問譏謗之詞，對曰：“隱有《華清詩》曰：‘樓殿層層住氣多，開元時節(jié)好笙歌。也知道德勝堯舜，爭奈楊妃解笑何！’”其事遂寢。

　　羅隱初赴舉，過鐘陵，見營妓云英。后下第過，復(fù)見之，云英曰：“羅秀才尚未脫白”？隱以詩嘲之曰：“鐘陵醉別十余春，重見云英掌上身。我未成名君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br>
　　裴筠婚簫遘女，問名未幾，便擢進士第，羅隱以一絕刺之，略曰：“細(xì)看月輪還有意，信知青桂近娥?！?br>
　　關(guān)圖有妹甚慧，圖常語同僚曰：“某家有一進士，所恨不櫛耳?！焙笤⒔?，鹺賈常公有子，狀貌儒雅，略曉文墨，圖以妹妻之，則常修也。關(guān)氏乃與修讀習(xí)二十余年，修才學(xué)優(yōu)博，越絕流輩，咸通六年登科。羅隱下第東歸，有詩別修云：“六載辛勤九陌中，卻尋岐路五湖東。名漸桂苑一枝綠，繪憶松江滿棹紅。浮世到頭須適性，男兒何必盡成功？惟應(yīng)鮑叔深知我，他日蒲帆百尺風(fēng)?！庇謴V陵秋夜讀修所賦三篇，復(fù)吟寄修云：“入蜀還吳三首詩，藏于篋笥重于師。劍關(guān)夜讀相如聽，瓜步秋吟煬帝悲。物景也知輸健筆，時情誰不許高枝？明年二月東風(fēng)里，江島間人慰所思。”修名望為時所重如此，關(guān)氏亦有助焉。后修卒，關(guān)氏自為文祭之，時人竟相傳寫。

　　羅隱下第東歸，黃寇事平。朝賢議欲官隱，韋貽范曰：“某曾與同舟而載，舟人告云：‘此有朝官?！_曰：‘是何朝官？我腳夾筆，可以敵得數(shù)輩！’必若登科通籍，吾徒為秕糠也?！庇墒遣还佟ｋ[頗鞅鞅，嘗有《送灶詩》云：“一盞清茶一望煙，灶君皇帝上青天。玉皇若問凡間事，為道文章不直錢?！?br>
　　羅隱與桐廬章魯風(fēng)齊名。錢鏐召魯風(fēng)司筆札，不就，怒而殺之。有吳仁璧者，關(guān)中人，中第入浙，鏐辟入幕府，堅辭不就，又詩以謝云：“東門上相好知音，數(shù)展臺前郭隗金。累重雖然容食椹，力微無計報焚林。敝貂不稱芙蓉幕，衰朽仍慚玳瑁簪。十里溪光一山月，何堪從此負(fù)歸心？”鏐怒，沉仁璧于江。會隱游京師不遇，歸謁鏐，鏐辟為錢唐令，隱懼而受命，然亦時有督過。一日侍宴，獻口號云：“一個禰衡容不得，思量黃祖謾英雄?！蔽涿C始悔悟，加禮于隱。

　　沈嵩與羅隱從事浙西幕下，主公出妓，眾稱殊麗，便是娥，嵩曰：“娥甚陋，安可及”？主公驚曰：“書記識娥否”？曰：“嵩兩度到月宮折桂，何為不識”？嵩欲警隱，故有是言。(江南李氏嘗遣使聘吳越?；騿枺骸耙娏_給事否”？使人曰：“不識，亦不聞名”?；蛟疲骸八暮Ｂ動辛_江東，何拙之甚！”使人曰：“為金榜上無名，所以不知。”)

　　沈嵩嘗得新榜，封示羅隱，隱批一絕于紙尾曰：“黃土原邊狡兔肥，犬如流電馬如飛。灞陵老將無功業(yè)，尤憶當(dāng)時夜獵歸?！?br>
　　唐光化中，錢鏐初授鎮(zhèn)海軍節(jié)度，命沈嵩草謝表，盛稱浙西繁盛，成以示羅隱，隱曰：“是自賈征索也。請更之?！蹦藰O言兵火凋敝，有，“天寒而麋鹿來游，日暮而牛羊不下”之語，延臣見之，曰：“此羅隱詞也?！庇仲R昭宗更名曄表曰：“左則姬昌之半字，右則虞舜之全文?！本煼Q為諸鎮(zhèn)第一。

　　錢氏時，西湖漁者日納魚數(shù)斤，謂之使宅魚，有不及數(shù)者，必市以供，頗為民害。羅隱侍坐，壁間有溪垂釣圖，武肅指示隱索詩，隱應(yīng)聲曰：“呂望當(dāng)年展廟謨，直鉤釣國更誰如？若教生在西湖上，也是須供使宅魚?！蔽涿C王大笑，遂蠲其征。

　　越州僧處默賦詩，輒有奇句。題《圣果寺》云：“路自中峰上，盤回出薜羅。到江吳地盡，隔岸越山多。古木叢青靄，遙天浸白波。下方城郭近，鐘磬雜笙歌?！绷_隱見“吳地”，“越山”之聯(lián)，詫曰：“此吾句也，失之久矣。乃為師所得耶？”聞?wù)弑善滟乇　?br>
　　【孫承】　〔吳越外戚。奢僭異常，用千金市得石綠一塊，天質(zhì)嵯峨如山，命匠治為博山香爐，峰尖上作一暗竅出煙，呼不二山。又用龍腦煎酥制小樣驪山，山水、屋室、人畜、林木、橋道纖悉備具?！?/span>

　　孫承嘗饌客，指其盤筵曰：“今日坐中，南之蝤蛑，北之紅羊，東之蝦魚，西之棗栗，無不畢備，可謂富有小四海矣?！?br>
　　【毛勝】　〔字無敵，晉陵人。吳越功德判官。嘗以天饞居士自名?！?/span>

　　毛勝多雅戲。以地產(chǎn)魚蝦海物，四方所無，因造《水族加恩簿》，品敘精奇，各令一通。令者，蓋滄海龍君之命也。封江瑤令曰：“咨爾獨步王江殊，鼎鼐仙姿，瓊瑤紺體，天賦臣美，時稱絕佳，宜以流碧郡為靈淵國，追號王桂仙君，稱海珍元年?！狈庑妨钤唬骸盃柛庶S州甲杖大使，咸宜作解蘊中，足材腴妙，螯德充盈。宜授曹丘常侍兼美?！狈怫埩钤唬骸盃栒洳鼙赜美芍袝r充，鐺材本美，妙位無高。宜授諸衙效死軍使，持節(jié)雅州諸軍事?！狈怊q令曰：“爾白圭夫子，貌則清瞿，材極美俊，宜授骨鯁卿。”封鱉令曰：“爾甲拆翁，挾彈于中，巧也；負(fù)擔(dān)于外，禮也；介胄自防，不問寒暑，智也，步武懦緩，不逾規(guī)繩，仁也。故前以探甲尚書榮其跡，顯其能，宜授金丸丞相、九肋君?！狈恺斄钤唬骸盃栐榍洌纷浦?，吉兇了然，所主大矣。宜授通幽博士?！狈馑噶钤唬骸盃柦柩酃?！受體不全，兩相籍賴。宜授同體合用功臣，左右衛(wèi)駕海將軍?！狈庹嬷殓殍Ａ钤唬骸盃柌卣洌粘俗弑P，厥價不貲。班希，裁簪制器不在金銀珠玉之下。藏珍宜授圓輝隱士，班希宜授點花使者?！狈怫a令曰“爾鮮于羹，斫膾清妙，見稱杜陵。宜授輕薄使、銀絲省厭德郎?！狈怫钤唬骸盃柨s項仙人，鬼腹星鱗，道享襄、漢。宜授槎頭刺史?！狈夂与嗔钤唬骸包S薦可，爾澤嫩可貴，然失于經(jīng)治，敗傷厥毒，故世以醇疵隱士為爾之目。特授三德尉，兼春榮小供奉?！?br>
　　【梁震】　〔蜀依政人。歸過江陵，高季昌愛其才識，留之以為謀主，呼曰先輩?！?/span>

　　高季昌初欲奏梁震為判官，震恥之，欲去，恐及禍，乃請以白衣侍樽俎。終身止稱前進土，不受高氏辟署。晚年，固請退居，筑室于土洲，披鶴氅，每詣村，騎黃牛，自稱荊臺隱士，題院中壁曰：“桑田一變賦歸來，爵祿焉能冫免我哉！黃犢依然花竹外，清風(fēng)萬古凜荊臺?！绷_隱過震居，留題曰：“道院迎仙客，書堂隱相儒。庭栽樓鳳竹，池養(yǎng)化龍魚?！?br>
　　【孫光憲】　〔蜀之資州人。旅游江陵，高從誨辟為掌書記。自號葆光子。著《北夢瑣言》。〕

　　孫光憲以兵戈之際，書籍不備，遇發(fā)使諸道，未嘗不厚與金帛購求焉。三年間，收書及數(shù)萬卷，常慕史氏之作，白恨諸侯幕府不足展其才力，每謂交親曰：“安知獲麟之筆，反為倚馬之用！”因吟劉禹錫詩曰：“一生不得文章力，百口空為飽暖家?！?br>
　　孫光憲《贈酒妓應(yīng)天長》詞曰：“翠凝仙艷非凡有，窈窕年華方十九。鬢如云，腰似柳。妙對綺筵歌綠酒。醉瑤臺，攜玉手。共燕此宵相偶，魂斷晚窗分首。淚沾金縷袖?！?br>
　　孫光憲嘗《和南越》詩云：“曉廚烹淡菜，春杼織種花?！迸[而絕倒。莫喻其旨。牛曰：“吾子只知其名，安知淡菜非雅物也？”后方曉之。

　　【李郁】。〕

　　李郁為荊南從事，有朝士寄書，字體殊惡；李寄詩曰：“華緘千里到荊門，章草縱橫任意論。應(yīng)笑鐘、張?zhí)撚昧?，卻教羲、獻謾勞魂。惟堪愛惜為珍寶，不敢留傳示子孫。深荷故人相愛處，天行時氣許教吞?！?span id="opkdopnojk" class="q" style="color: rgb(0, 128, 128);">(言堪作符也。)

　　【馬希振】　〔父殷，據(jù)湖南地。唐僖宗在蜀，許自開國，立臺置卿相，分天子之半仗焉。〕

　　馬希振，湖南諸子中白眉也。與門下客何致雍、僧貫徽聯(lián)句。希振曰：“青蛇每用腰為力?！必灮赵唬骸凹t莧時將葉作花?！庇忠娤佔泳壠?，希振曰：“蟻子子銜蟲子子，”致雍曰：“貓兒兒捉雀兒兒。”(后唐莊宗滅梁，殷長子希范修貢京師，莊宗問洞庭廣俠，對曰：“車駕南巡，才堪飲馬爾?！鼻f宗大悅。時隱士袁居道不求聞達(dá)，希節(jié)延入府。一日，希范病酒，厭膏膩，居道曰：“大王今日使得貧家纏齒羊。”詢其故，則蔬茹也。)

　　【廖光圖】　〔常集其家詩為《廖氏家集》一卷?！?/span>

　　馬殷據(jù)潭州時，廖光圖自韶陽叛，舉族來奔，殷將拒不納，或諫曰：“廖者，料也。馬得料必肥。”遂命光圖為永州刺史。后其子游零陵，于民間見父題壁，感而成詩，曰：“下馬連聲叩竹門，主人何事感遺恩？回頭泣向兒童道，重見甘棠舊子孫?！?br>
　　【劉昭禹】　〔字休明。湖南天策府學(xué)士。嘗與人論詩曰：“五言如四十個賢人，著一字如屠沽不得。覓句者，若掘得玉合子底，必有蓋，但精心求之，必獲其寶?！??！?/span>

　　劉昭禹少師林寬，為詩刻苦。風(fēng)雪詩云：“句向夜深得，心從天外歸?！?br>
　　【徐仲雅】　〔與劉昭禹同為天策學(xué)士。〕

　　馬殷建明月圃于潭州，命徐仲雅賦之，仲雅詩云：“鑿開青帝春風(fēng)圃，移下嫦娥夜月樓。”

　　徐仲雅有清才，然性好滑稽。周行逢素聞其名，及據(jù)湖南，召為節(jié)度判官。時行逢欲得眾，茍能應(yīng)募，皆置司空、太保以誘之。自是武陵村落稱司空、太保者無算。仲雅曰：“公管內(nèi)滿天太保，滿地司空。”行逢不悅。未幾大宴僚吏，仲雅在座，行逢夷音呼字多誤，仲雅戲曰：“不于五月五日剪卻舌頭，使語音乖錯如此?！毙蟹甏笈恢傺艊L歷事馬氏諸王，民信服之，故不敢加誅，后竟以忤旨去職，因退居山寺。暇日《詠棕樹》曰：“葉似新蒲綠，身如亂錦纏。任君千度剝，意氣自沖天?！鄙w怨行逢而發(fā)。

　　【鄧洵美】　〔連郡人。漢乾間，與王溥、李同登進士第，皆王仁裕所取士也。洵美背傴，時謂之鄧馱。周行逢署館驛巡官?！?/span>

　　鄧洵美為性迂僻，眾不悅之。雖處幕府僚，而食貧不暇及。王溥為相，聞洵美不得志，乃為詩寄曰：“采衣我已登黃閣，白社君猶困故廬?！弊允?，周行逢稍優(yōu)給之。未幾，給事中李出使武陵，與洵美相遇話舊，不覺慟哭。因贈詩曰：“憶昔詞場共著鞭，當(dāng)時鶯谷喜同遷。關(guān)河契闊三千里，音信稀疏二十年?！焙篼鹪俜蠲裟显?，則洵美忤行逢，已為所殺矣。復(fù)為詩吊其墓，有“今日向君墳畔過，不勝懷抱暗酸辛”之句，聞?wù)邿o不痛之。

　　【李觀象】　〔周行逢以為節(jié)度使。因行逢嚴(yán)酷，恐及禍，乃寢紙帳，臥紙被。行逢信用之?！?/span>

　　李觀象性多嫉忌，好蔽人之好。零陵儒士蔣密能吟詠，頗得風(fēng)騷之旨，嘗《題?！吩疲骸熬_羅因片葉，桃李謾同時?！睘樽髡咚S。觀象聞之，佯驚曰：“此仆詩，何蔣密之能為？”士林鄙之。

卷四十·五代(前后蜀)

　　【王后主衍】　〔字化源。建幼子，小徐妃生也。建聞成都徐氏二女并有國色，納后宮，姊為淑妃，妹為貴妃。衍繼位，冊貴妃為太后，淑妃為太妃。衍好私行，往往宿于娼家酒樓。索筆題曰：“王一來去?！笨秩俗R之，乃禁百姓不得戴小帽?！?/span>

　　蜀主衍裹小巾，其尖如錐。宮妓多衣道服，簪蓮花冠，施胭脂夾臉，號醉妝。衍作《醉妝詞》云：“者邊走，那邊走，只是尋花柳。那邊走，者邊走，莫厭金杯酒?！?span id="opkdopnojk" class="q" style="color: rgb(0, 128, 128);">(衍伶官家樂侍燕小池，水澄天見，家樂應(yīng)制云：“一段圣琉璃?！?

　　蜀主衍嘗宴怡神亭，婦女雜坐，衍自執(zhí)板，唱《霓裳羽衣》及《后庭花》、《思越人》曲。越數(shù)日，游浣花，日正午，暴風(fēng)起，須臾雷電冥晦，有白魚自江心躍起，變?yōu)轵孕危v空而起。是日溺者數(shù)千人。衍懼，即時還宮。重賜宴群臣于宣華苑，夜分未罷，衍自唱韓琮《柳枝詞》曰：“梁苑隋堤今已空，萬條猶舞舊春風(fēng)。何須思想千年事，誰是楊花入漢宮?！笔讨兴喂怃咴伜娫唬骸皡峭跏寻詶壭鄄?，貪向姑蘇醉綠醅。不覺錢塘江上月，一宵西送越兵來?！毖苈勚粯罚谑橇T宴。(“衍荒于游幸，乃造平底大車，下設(shè)四臥軸，每軸安五輪，牽以駿馬，騎去如飛，謂之流星輦?！?

　　蜀主衍與其母太后、太妃同禱青城山，謁先主建鑄像及玄都觀、金華宮、景山、至德寺，各有唱和詩刻石，太后詩曰：“周游靈境散幽情，千里江山暫得行。所恨風(fēng)光看未足，卻驅(qū)金翠入龜城?！碧娫唬骸按潴A江亭近景靈，夢魂猶是在青城。比來出看江山景，卻被江山看出行?！?br>
　　張，唐末登第，避亂入蜀，蜀主辟為金堂令。徐后游太慈寺，見壁問題云：“墻頭細(xì)雨垂纖草，水面回風(fēng)聚落花?！眴査律?，僧以對，乃賜霞光箋，令寫詩以進。進二百首，衍善之，召為知制誥。宋光嗣以嬪輕忽傲物，遂止。

　　后唐同光三年，唐師滅蜀，蜀主衍降。唐主召蜀舊臣王鍇等賦《蜀主降巨唐》詩，鍇等咸譏其荒淫，惟中丞牛希濟詩曰：“滿城文武欲朝天，不覺鄰師犯塞煙。唐主再懸新日月，蜀王還卻舊山川。非干將相扶持拙，自是君臣數(shù)盡年。古往今來亦如此，幾曾歡笑幾潸然！”唐主曰：“希濟不忘君親，忠孝也?！辟n百段。

　　初建僭立，有一僧常持大帚，不論官府、人家、寺觀，遇即汛掃，人以掃地和尚目之。建末年，于諸處寫六字云：“水行仙，怕秦川?！焙笱芮卮ㄖ湥轿蛩邢杉础把堋弊侄?。(建初為禁軍都頭，與其儕于僧院擲骰子六只，次第相重，自么至六。人共駭之。)

　　【釋貫休】　〔姓姜氏，字德隱，蘭溪人。與齊己同師石霜，道價甚高，年壽亦高。詩有太粗處。“盡日覓不得，有時還自來”，人嘲作《失貓詩》。此類是也?！?/span>

　　王貞白，唐末大播詩名。嘗作《御溝水》詩云：“一派御溝水，綠槐相蔭清。此波涵帝澤，無處濯塵纓。鳥道來雖險，龍池到自平。朝宗心本切，愿向急流傾?！必懓鬃灾^無瑕，以示貫休，貫休令更一字，貞白揚袂去，貫休度其去必復(fù)來，因書一“中”字于掌中，握之以待。有頃，貞白果復(fù)來，欣然曰：“得之矣。可更‘此波’為‘此中’也?！必炐菡故质局?。遂定交。

　　貫休有機辨，杜光庭欲挫其鋒，每相見，必伺其舉措以戲調(diào)。一日，因舞轡于通衢，貫休馬忽墜糞，光庭連呼：“大師！大師！數(shù)珠落地?！必炐菪煸唬骸按筮€丹！大還丹！”

　　貫休初投詩于吳越王曰：“貴逼身來不自由，龍驤鳳翥勢難收。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萊子衣裳宮錦窄，謝公篇詠綺霞羞。他年名上凌煙閣，豈羨當(dāng)時萬戶侯？”王愛其詩，諭改“十四州”為四十州”方與相見，貫休喟然曰：“州亦難添，詩亦難改。間云孤鶴，何天不可飛耶？”遂杖錫去。

　　貫休避地渚宮，荊帥高氏優(yōu)待之，館于龍興寺，會有謁宿，話時政不治，乃作《酷吏詞》以刺之云：霰雨灂灂，風(fēng)吼如。有叟有叟，暮投我宿。吁嘆自語，云太苛酷。如何如何，掠脂斡肉。吳姬唱一曲，等閑破紅束。韓娥唱一曲，錦假鮮照屋。寧知一曲兩曲歌，曾使千人萬人哭！不惟哭，亦白其頭，饑其族。所以祥風(fēng)不來，和風(fēng)不復(fù)。蝗兮｛賊蟲｝兮！東西南北?！彼祀x荊門，立趨井絡(luò)。

　　貫休工篆隸，在荊渚日，成中令問其筆法，曰：“此事須登壇而授，詎可草草！”成怒，遞放黔中。因為《病鶴詩》曰：“見說氣清邪不入，不知爾病自何來？”

　　貫休入蜀，以詩投蜀王建曰：“河北河南處處災(zāi)，惟聞全蜀少塵埃。一瓶一缽垂垂老，千水千山得得來。秦苑幽棲多勝景，巴陳貢愧非才。自慚林藪龍鐘者，亦得親登郭隗臺?！苯ㄓ鲋鹾?，常呼為得得和尚。

　　蜀主建二年春，游龍華禪院，召僧貫休坐，賜茶藥彩段，仍令口誦近詩，時諸王貴戚皆侍坐，貫休欲諷之，乃誦《公子行》曰：“錦衣鮮華手擎鶻，閑行氣貌多輕忽。稼穡艱難總不知，五帝三皇是何物？”建稱善，貴幸皆怨之。

　　“赤旃壇塔六七級，白菡萏花三四枝。禪客相逢只彈指，此心能有幾人知？”石霜和尚舉以問貫休曰：“如何是此心？”貫休不能答。石霜曰：“汝問我答?！必炐菁磫栔?，石霜曰：“能有幾人知?！?span id="opkdopnojk" class="q" style="color: rgb(0, 128, 128);">(貫休畫彌勒佛，宋坦坦居士替曰：“即此布袋，非此布袋。不屬圣凡，不立行解。兀兀騰騰，處處在在。拄杖挑來賜與君，天上人間更無外。”岳珂七歲，亦有贊曰：“行也布袋，坐也布袋。放下布袋，何等自在！”)

　　【韋莊】　〔字端己。讀書數(shù)米而炊，秤薪而爨。舉唐乾寧進士。后相蜀?！?/span>

　　韋莊應(yīng)舉時，遇巢寇犯闕，著《秦婦吟》云：“內(nèi)庫燒為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惫涠啻褂?，莊乃諱之。時號“秦婦吟秀才”。

　　杜荀鶴曾得詩一聯(lián)云：“舊衣灰絮絮，新酒竹芻芻。”韋莊云：“我道‘印將金鎖鎖，簾用玉鉤鉤?！?br>
　　韋莊以才名寓蜀，蜀主建遂羈留之。莊有寵人，資質(zhì)艷麗，兼善詞翰，建聞之，托以教內(nèi)人為詞，強莊奪去。莊追念悒怏，作《謁金門》詞云：“空相憶，無計得傳消息！天上嫦娥人不識，寄書何處覓？新睡覺來無力，不忍把伊?xí)E。滿院落花春寂寂，斷腸芳草碧?！奔Ш髠髀勚?，遂不食卒。

　　韋莊為蜀管記時，一縣宰乘時擾民，莊為建草牒云：“正當(dāng)?shù)蝰┲?，好安凋瘵；勿使瘡痍之后，?fù)作瘡痍?！睍r以為口實。

　　韋莊《感懷》詩云：“長安方悟少年非，人道新詩勝舊詩。十畝野塘留客釣，一軒春雨對僧棋?；ㄩg醉任黃鶯語，亭上吟從白鷺窺。大道不將爐冶去，有心重筑太平車?！被蛑^此詩包括生成，果為臺輔。

　　韋莊幼時，常在華州下邽縣僑居，多與鄰巷諸兒會戲，及廣明亂后，再經(jīng)舊里，追思往事，但有遺蹤，因賦詩以記之曰：“昔為童稚不知愁，竹馬間乘繞縣游。曾為看花偷出郭，也因逃學(xué)暫登樓。招他邑客來還醉，才得先生去始休。今日故人無處問，夕陽衰草盡荒丘?！庇滞敬畏昀钍现T昆季，賦《感舊》詩曰：“御溝西面朱門宅，記得當(dāng)時好弟兄。曉傍柳陰騎竹馬，夜隈燈影弄先生。巡街趁蝶衣裳破，上屋探雛手腳輕。今日相逢俱老大，憂家憂國盡公卿。”

　　【盧延遜】　〔亦名延讓。仕蜀為給事中。〕

　　盧延遜業(yè)詩，二十五舉方得一第，其卷中有句云：“狐沖官道過，犬刺店門開。餓貓臨鼠穴，饞犬舐魚砧。”租庸張相與成中令每稱之。又曾獻王先主建詩，有“栗爆燒氈破，貓?zhí)|鼎翻?！焙蠼ǘ古c潘峭平章邊事，旋令宮人燒栗，俄有數(shù)栗爆出，燒繡褥。時建多疑，嘗于爐中燒金鼎，命二妃親侍湯茶，是夜宮貓相戲，誤觸鼎翻，建良久曰：“‘栗爆燒氈破，貓?zhí)|鼎翻?！瘧浀帽R延遜卷有此一聯(lián)，乃知先輩裁詩，信無虛境?！眮砣账煊辛兄?。(自給事中拜工部。)延遜謂人曰：“平生投謁公卿，不意得力于貓兒狗子也?！?br>
　　唐御食，紅綾餅饣炎為上。光化中，放進士裴格、盧延遜等二十八人宴于曲江，敕太官賜餅饣炎，止二十八枚而已。延遜既入蜀，頗為蜀人所易，嘗有詩云：“莫欺零落殘牙齒，曾吃紅綾餅饣炎來?！?br>
　　盧延遜初投贄吳子華(融)，其《苦吟》篇云：“莫話詩中事，詩中難更無。吟安一個字，捻斷數(shù)莖須。險覓天應(yīng)悶，狂搜海亦枯。不同文賦易，為著者之乎?！弊尤A讀至末二語，笑曰：“上門罵來?！?br>
　　【牛嶠】　〔字松卿，隴西人。自云僧孺之后。唐乾符進士。王先主辟判宮，后為給事中。〕

　　牛嶠《詠紅薔薇》云：“曉啼珠露渾無力，繡簇羅襦不著行。若綴壽陽公主額，六宮爭肯學(xué)梅妝？”(壽陽公主，宋武帝女也。人日臥梅花閣下，有花飛貼額上，拂不去，洗之，三日猶香。自是宮中效之，有梅花妝。)

　　牛嶠《望江怨》詞曰：“東風(fēng)急，惜別花時手頻執(zhí)，羅幃愁獨入。馬嘶殘雨春蕪濕，倚門立。寄語薄情郎，粉香和淚泣?！?br>
　　【顧】　〔先主起自利閬，號親騎軍。此從各有名號。戲造武舉牒，謂侍郎李吒吒下進士及第三十令人：姜癲子、張打胸、李嗑蛆、李玻肋、李吉了、郝牛屎、陳波斯、羅蠻子。試《亡命山澤賦》、《到處不生草》詩。一時傳以為笑?！?/span>

　　王先主通正元年四月，有狐據(jù)于寢室，鵂留鳴于帳中，又有大禿鶩鳥于摩訶池上。顧時為小臣，直內(nèi)庭，潛吟曰：“昔日曾看瑞應(yīng)圖，萬般祥瑞不如無。摩訶池上分明見，仔細(xì)看來是那胡。”未幾，先主卒，人以為禿之應(yīng)。

　　顧有《荷業(yè)杯》五闋。其詞曰：“春盡小庭花落，寂寞。憑檻斂雙眉，忍教成病憶佳期。知么知，知么知。”“記得那時相見，膽顫。鬢亂四肢柔，泥人無語不抬頭。羞么羞，羞么羞?！薄耙咕酶杪曉寡?，殘月。菊冷露微微，看看濕透縷金衣。歸么歸，歸么歸?！薄敖瘌喯銤怿x被，枕膩。小髻簇花鈿，腰如細(xì)柳臉如蓮。憐么憐，憐么憐?！薄耙蝗ビ止云谛?，春盡。滿院長莓苔，手拈裙帶獨徘徊。來么來，來么來?！?br>
　　顧《玉樓春》詞曰：“月照玉樓春漏促，颯颯風(fēng)搖庭砌竹。夢驚鴛被覺來時，何處管弦聲斷續(xù)？惆悵少年游冶去，枕上兩娥攢細(xì)綠。曉鶯簾外語花枝，背帳猶殘紅蠟燭。”“柳映玉樓春日晚，兩細(xì)風(fēng)輕煙草軟。畫堂鸚鵡語雕籠，金粉小屏猶半掩。香滅繡幃人寂寂，倚檻無言愁思遠(yuǎn)。恨郎何處縱疏狂？長使含啼眉不展。”

　　【楊玢】　〔蜀尚書。靖恭諸揚也?！?/span>

　　楊玢隨蜀主衍歸后唐，以老致仕，長安舊居多為鄰里侵占，子弟欲詣府訴之，以狀白玢，玢批紙尾云：“四鄰侵我我從伊，畢竟須思未有時。試上含元殿基望，秋風(fēng)吹草正離離?！弊拥懿桓覐?fù)言。

　　【侯繼圖】　〔蜀尚書。〕

　　侯繼圖微時，曾秋日于大慈寺樓上倚闌，忽秋風(fēng)四起，有大桐葉飄墜，上有詩云：“拭翠斂雙蛾，為郁心中事。搦筆下庭除，書作相思字。此字不書名，此字不書紙。書向秋葉上，愿逐秋風(fēng)起。天下有心人，盡解相思死?！焙钯A巾篋五六年，方與任氏為姻，常念此詩。任氏曰：“此是妾作。在左綿時書此，爭得在君？”侯以今書校之葉上，無異。

　　【李廷璧】　〔應(yīng)舉二十年，方于蜀中策名。〕

　　李廷璧嘗為舒州軍倅，其妻猜妒，一日，鈴閣連宴，三宵不歸，妻達(dá)意云：“來必刃之?！蹦似嬷菽?，徙居佛寺，浹辰晦跡，因《詠愁》詩曰：“到來難遣去難留，著骨黏心萬事體。潘岳悶絲生鬢里，婕妤悲色上眉頭。長途詩盡空騎馬，遠(yuǎn)雁聲初獨倚樓。更有相思不相見，酒醒燈背月如鉤。”

　　【黃崇嘏】　〔臨邛黃使君女也。傳奇有《女狀元春桃記》?！?/span>

　　黃崇嘏初偽作男子，以詩謁蜀相周庠，庠首薦之，屢攝府椽吏，事明敏，胥徒畏服。庠愛其才，欲妻以女，崇嘏以詩獻云：“一辭拾翠碧江湄，貧守蓬茅但賦詩。自服藍(lán)衫居郡椽，永拋鸞鏡畫蛾眉。立身卓爾青松操，挺志堅然白璧姿。幕府若容為坦腹，愿天速變作男兒?！扁缘迷姶篌@，問之，乃知黃使君女，原未從人，與老嫗同居云。

　　【蜀孟主昶】　〔字保元。母李氏，本長公主媵也，嘗夢大星墜懷，以告主，主曰：“此婢有福相，當(dāng)生貴子。”乃令知祥幸之，遂生昶。〕

　　蜀主昶游浣花，是時蜀中富庶，夾江皆創(chuàng)亭榭，都城士女傾游，珠翠綺羅，名花異香，馥郁森列。昶御龍舟觀水嬉，上下十里，人望之如神仙。昶曰：“‘曲江金殿鎖千門”未及此也。”兵部尚書王廷賦曰：“十字水中分島嶼，數(shù)重花外見樓臺?！标品Q善久之。

　　蜀主昶令羅城上盡種芙蓉，每至秋時盛開，四十里皆鋪錦繡，高下相照。昶謂左右曰：“自古以蜀為錦城，今日觀之，真錦城也。”張立作詩諷曰：“四十里城花發(fā)時，錦囊高下照坤維。雖妝蜀國三秋色，難入《幽風(fēng)》《七月》詩?！奔皬V政末，朝政亂，立又為詩曰：“去年今日到成都，城上芙蓉錦繡舒。今日重來舊游處，此花憔悴不如初?！?br>
　　青城費氏以才色入蜀宮，后主嬖之，號花蕊夫人。嘗與夜起避暑摩訶池上，昶《詠玉樓春》詞曰：“冰肌玉骨清無汗，水殿風(fēng)來暗香滿。簾開明月獨窺人，欹枕釵橫云鬢亂。起來瓊戶啟無聲，時見疏星渡河漢。屈指西風(fēng)幾時來？只恐流年暗中換！”(花蕊夫人，蜀王建妾，號小徐妃者，在王衍時，坐游燕污亂亡國。莊宗平蜀后，隨王衍歸中國，半涂遭害焉。及孟氏再有蜀，傳至昶，則又有一花蕊夫人。宋初降下西蜀，而花蕊夫人又隨昶歸中國。昶至且個日，則召花蕊夫人入宮，而昶遂死。宋祖后亦惑之，嘗造毒，屢為患，不能遂。太宗在晉邸時，數(shù)諫不納。一日，縱獵苑中，花蕊夫人在側(cè)，晉邸方調(diào)弓矢，引滿擬射走獸，忽回射，夫人中箭死。)

　　蜀主昶《相見歡》詞云：“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有一般滋味在心頭?！?br>
　　花蕊夫人號能詩，嘗效王建作宮詞百首，其酷似建詞者有云：“廚庭進食簇時新，列坐無非侍從臣。日午殿頭宣索膾，隔花催喚打魚人。”“月頭支給買花錢，滿殿宮娥近數(shù)千。遇著唱名都不語，含羞急過御床前?！?br>
　　花蕊夫人宮詞之外尤工樂府。蜀亡，入汴，書《葭萌驛壁》云：“初離蜀道心將碎，離恨綿綿。春日如年。馬上時時聞社鵑?！睍串?，為軍騎催行，后人續(xù)之云：“三千宮女皆花貌，妾最嬋娟。此去朝天。只恐君王寵愛偏。”

　　蜀主昶歸宋，未幾卒，花蕊夫人隨輦?cè)雮浜髮m，心嘗憶昶，悒悒不敢言。昶美豐儀，喜獵，善彈弓，乃自畫昶像以祀，復(fù)佯言曰：“祀此神者多有子。”一日，宋祖見而問之，夫人亦托前言，詰其姓，遂假張仙因歷言其成仙后之神異，宮中遂多奉以求子。翌日，宋祖召使陳詩，蓋因有疑于張仙，夫人乃誦《去國》詩曰：“君王城上樹降旗，妾在深宮那得知？十四萬人皆解甲，并無一個是男兒?！币蛞嘧砸娖淝橐?。太阻大悅。(近世無子者多祀張仙，起此。按：張仙名遠(yuǎn)宵。五代時游青城山成道。)

　　蜀未亡前，歲除日，昶令學(xué)士辛寅遜題桃板于寢門，以其詞未工，乃自題云：“新年納余慶，嘉節(jié)賀長春?！蹦怂巫嬲Q圣節(jié)名也。

　　【僧可朋】　〔丹棱人。少與盧延讓為風(fēng)雅交。有詩千余篇，號《玉壘集》。歐陽炯以比孟郊、賈島?！?/span>

　　僧可朋好飲酒，貧無以償酒債，以詩之，自號醉髡。有句云：“虹收千嶂雨，潮弄半江天。”又“詩因試客分題僻，棋為饒人下著低?！币粫r以為警策。

　　僧可朋嘗讀《滕王閣詩》，謂守者曰：“詩總不佳，何不除卻?！笔卦唬骸吧芗押?？”即吟曰：“洪州太白方，積翠滿空蒼。萬古遮新月，半江無夕陽?！笔禺愔?。

　　歐陽炯命同僚納涼于凈眾寺，依林亭列樽俎，眾方歡適，寺外皆耕者曝背烈日中耘田，擊腰鼓以適倦，僧可朋作《耘田鼓詩》以贄炯，曰：“農(nóng)舍田頭鼓，王孫筵上鼓。擊鼓兮皆為鼓，一何樂兮一何苦！上有烈日，下有焦土。愿我天翁，降之以雨。令桑麻熟，倉箱富。不饑不寒，上下一般?！本家娫?，遽命撤飲。

　　【歐陽炯】　〔炯與毛文錫、鹿處、韓琮、閻選俱工小辭。事孟后主。時號“五鬼”?！?/span>

　　歐陽炯《玉樓春·春睡》詞曰：“日照玉樓花似錦，樓上醉和春色寢。綠楊風(fēng)送小鶯聲，殘夢不成離玉枕?？皭弁韥砩鼐吧酰瑢氈毓~方再品。青娥紅臉笑來迎，又向海棠花下飲。”又詠美人夜醉《菩薩蠻》詞曰：“曉來中酒和春睡，四肢無力云鬟墜。斜臥臉波春，玉郎休惱人。日高猶未起，為戀鴛鴦被。鸚鵡語金籠，道兒還是慵?！?br>
　　毛文錫《醉花間》詞曰：“深相憶，莫相憶，相憶情難極。銀漢是紅墻，一帶遙相隔。金盤珠露滴，兩岸榆花白。風(fēng)搖玉佩清，今夕為何夕？”

　　鹿處《臨江仙》宮詞云：“金鎖重門荒苑靜，綺窗愁對秋空。翠華一去寂無蹤。玉樓歌吹，聲斷已隨風(fēng)。煙月不知人事改，夜闌還照深宮。藕花相向野塘中。暗傷亡國，清露泣香紅?！?br>
　　【歐陽彬】　〔衡山人?！?/span>

　　歐陽彬博學(xué)能文，蜀主昶以為嘉州刺史，喜曰：“青山綠水中為二千石，作詩飲酒為風(fēng)月主人，豈不誠嘉！”

　　歐陽彬家夜宴，賦《生查子》曰：“竟入畫堂歡，入夜重開宴。剪燭蠟煙香，促席花光顫。待得月華來，滿院如鋪練。門外簇驊騮，直待更深散。”

　　【李昊】　〔前、后蜀降表皆昊為之。蜀人夜書其門曰：“世修降表李家。”。〕

　　李昊事前、后蜀五十年，資貨巨萬，奢侈逾度，妓妾百數(shù)，嘗讀王愷、石崇傳，笑曰：“窮儉乞兒以此為富，可笑可笑?！?br>
　　李昊常以牡丹花數(shù)枝分遺親知，即以興平酥同贈，且曰：“俟花凋卸，即以酥煎食之，無棄濃艷。”

卷四十一·五代(南唐)

　　【烈祖升】　〔初冒姓徐，名知誥，晉天福二年即位金陵，國號唐，尋復(fù)姓李，更名升?！?/span>

　　李先主為徐溫養(yǎng)子。年九歲，《詠燈》詩云：“一點分明值萬金，開時惟怕冷風(fēng)侵。主人若也勤挑撥，敢向尊前不盡心?！睖貒@賞，遂不以常兒偶之。

　　李先主初有禪代之志，忽夜半，寺僧撞鐘，滿城皆驚，旦將斬之，僧對云：“夜來偶得《月詩》云：‘徐徐東海出，漸漸上天衢。此夜一輪滿，清光何處無？’”先主喜而釋之。

　　李先主欲諷動僚屬，雪天大會，出一令，借雪取古人名，仍詞理通貫。時宋齊丘、徐融在坐。升舉杯為令曰：“雪下紛紛，便是白起?！饼R丘曰：“著履過街，必須雍齒?！比谝庥焐?，遽曰：“明朝日出，爭奈蕭何？”升大怒，是夜收融投于江。自是，惟齊丘與謀。

　　李先主素儉，寢殿燭不用脂蠟，灌以烏臼子油，但呼烏舅。案上捧燭鐵人高尺五，云是楊氏時馬廄中物。一日黃昏，急須燭，喚小黃曰：“掇過我金奴來！”左右竊相謂曰：“烏舅、金奴正好作對。”

　　【元宗】　〔烈祖長子，后避周諱，更名。神彩清暢，湖南使至，歸與親友言曰：“邇識東朝官家，南岳真君不如也。”?！?/span>

　　李嗣主賦春恨《浣溪沙》詞云：“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臺，夕陽西下幾時回？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庇执汉蕖兜叟_春》詞云：“芳草碧色，萋萋遍南陌。飛絮亂紅，也似知人，春愁無力憶得。盈盈舍翠侶，共攜賞，鳳城寒食。到今來，海角逄春，天涯行客。愁旋釋，還似織。淚暗拭，又偷滴。謾遍倚危欄，盡黃昏也，只是暮云疑碧。舍則而今已舍子，忘則怎生便忘得？又還問鱗鴻，試重尋消息?！?br>
　　李主常乘醉命樂工楊花飛奏《水調(diào)詞》進酒?；w惟歌“南朝天子好風(fēng)流”一句，如是者數(shù)四。悟，覆杯厚賜金帛。(于宮中作百尺樓，眾皆嘆美，蕭儼獨曰：“恨樓下無井。”李主問其故，對曰：“以此不及景陽樓?！?

　　王感化初隸光山樂籍，后入金陵教坊，李嗣主宴苑中，有白野鵲飛集，李主令賦詩，應(yīng)聲曰：“碧山深洞恣游遨，天與蘆花作羽毛。要識此來棲宿處，上林瓊樹一枝高?！崩钪鞔髳?，因手寫所作《浣溪沙》二闋賜之，其詞曰：“菡葭香消翠葉殘，西風(fēng)愁起綠波間。還與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細(xì)雨夢回雞塞遠(yuǎn)，小樓吹徹玉笙寒。多少淚珠何限恨，倚欄桿！”

　　“手卷真珠上玉鉤，依前春恨鎖重樓。風(fēng)里落花誰是主？思悠悠！青鳥不傳云外信，丁香空結(jié)雨中愁。回首綠波三峽暮，接天流！”后主即位，感化以其詞上之，后主賞賜甚優(yōu)。(感化，建州人，少聰敏，未曾執(zhí)卷而多識，善為詞。建州節(jié)帥萬代餞別，感化前獻詩曰：“旌旆赴天臺，溪山曉色開。萬家悲更喜，迎佛送如來?！庇诸}怪石一聯(lián)云：“草中誤認(rèn)將軍虎，山上曾為道士羊?！?

　　【后主煜】　〔字重光。元宗第五子。每春盛時，梁棟、窗壁、柱拱、階砌并作隔筒，密插雜花，榜曰“錦洞天。”嘗微行娼家，乘醉大書右壁曰：“淺斟低唱，偎紅倚翠。太師鴛鴦寺主，傳持風(fēng)流教法?！睔w宋后，與金陵舊宮人書云：“此中日夕只以眼淚洗面。”有手書金字《心經(jīng)》一卷賜宮人喬氏。喬氏后入太宗禁中，聞后主薨，自內(nèi)庭出經(jīng)，舍相國寺西塔，以資薦焉。〕

　　李后主天性友愛，初即位，遣長弟從善入貢，因留質(zhì)不還，每歲時宴會皆罷，惟作《登高賦》以見意，曰：“原有兮相從飛，嗟我季兮不來歸！”

　　李后主《搗練子》云：“深院靜，小庭空，斷續(xù)寒砧斷續(xù)風(fēng)。無柰夜長人不寐，數(shù)聲和月到簾櫳！”詞名《搗練子》，即詠搗練，乃唐辭本體。

　　李后主宮中未嘗點燭，每至夜，則懸大寶珠，光照一室如日中，嘗賦《玉樓春》宮詞曰：“晚妝初了明肌雪，春殿嬪娥魚貫列。笙簫吹斷水云閑，重按《霓裳》歌遍徹。臨春誰更飄香屑，醉拍闌干清未切。歸時休照燭花紅，待放馬蹄清夜月?！?br>
　　宋師發(fā)江陵，次采石，進取江南。李后主謀拒之。時邀法眼禪師觀牡丹于大內(nèi)，作偈諷曰：“擁毳對芳叢，由來趣不同。發(fā)從今日白，花是去年紅。艷曳隨朝露，馨香逐晚風(fēng)。何須待零落，然后始知空?！焙笾鞑皇　Ｎ磶?，宋師渡江。

　　樂曲有《念家山》。李后主親演其聲為《念家山破》，識者知其不祥。在圍城中作長短句未就而城破，其詞曰：“櫻桃落盡春歸去，蝶翻輕粉雙飛。子規(guī)啼月小樓西。曲闌金箔，惆悵卷金泥。門巷寂寥人散后，望殘煙草低迷?！?br>
　　李后主附宋后，每懷故國，且念嬪妾散落，郁郁不自聊，賦《虞美人》詞曰：“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fēng)，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yīng)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都有幾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東流！”時后主在賜第，七夕命故妓作樂，聲聞于外，太宗聞之大怒，又傅“小樓昨夜又東風(fēng)”及“一江春水向東流”之句，遂并坐之，故有賜牽機藥之事云。(牽機藥者，服之，前數(shù)十回，頭足相就，如牽機狀也。)

　　李后主又嘗作長短句云：“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奈五更寒。夢里不知身是客，一餉貪歡！獨自莫憑闌，無限關(guān)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故臣聞之，多泣下者。未幾下世。(賈魏公尹京日，忽有人來，展刺謁曰：“前江南國主李煜相見?！眲t一清癯道士爾。公曰：“大師巳物故，何得及此？”曰：“某幼探釋氏未達(dá)，誤有所見。今為獅子國王。偶思鐘山而來?！睉阎腥∫辉娛诠?，曰：“異國非所志，煩勞殊清閑。驚濤千萬里，無乃見鐘山。”公讀之，隨身灰滅。)

　　【宋齊丘】　〔鐃洞天薦于李先主，時困于逆旅，鄰娼魏氏女竊賂遺數(shù)緡，獲備管幅，遂克投贄。先主見，賓以國士?！?/span>

　　歙人汪臺符能屬文，李先主善之，宋齊丘疾其才高，屢為詆訾，臺符由是不平。齊丘始字超回，臺符貽書誚之曰：“聞足下齊大圣以為名，超亞圣以稱字?！饼R丘大慚，改字子嵩。因使親信誘臺符乘舟痛飲，推沉石城蚵皮磯下。

　　宋齊丘相李先主升、嗣主，二世皆為左仆射，尤愛其才，而知其不正，嘗獻《鳳凰臺》詩，中有“我欲烹長鯨，四海為鼎鑊；我欲羅鳳凰，天地為繒繳”之句，皆欲諷其跋扈也。主終不聽。不得意，上表乞歸九華。其略云：“千秋載籍，愿為知足之人；九朵峰巒，永作乞骸之客?！敝髦湓p，不許。

　　李嗣主一日于華林園試小妓羯鼓，召宋齊丘同宴，齊丘獻詩曰：“切斷牙床鏤紫金，最宜平穩(wěn)玉槽深。因逄淑景開佳宴，為出花奴奏雅音。掌底輕璁孤鶴噪，枝頭乾快亂蟬吟。開元天子曾如此，今日將軍好用心。”

　　譚景升于終南山著《化書》，出授宋齊丘，托序之行世。齊丘將酒灌之沉湎，以牛皮裹縫，拋于江中，后為漁人所獲，剖開，見先生睡齁齁不止，喚之頗久，方覺，乃曰：“宋齊丘奪我《化書》，墜我于江，今天下頒行矣。齊丘何在？”因留詩，化風(fēng)起去不見。詩曰：“線作長江扇作天，靸鞋拋向海東邊。蓬萊信道無多地，只在譚生柱杖前?！?span id="opkdopnojk" class="q" style="color: rgb(0, 128, 128);">(譚景升名峭，即紫霄真人也。住廬山棲隱洞，其徒百人，有道術(shù)。鄰僧嘗于溪滸創(chuàng)亭宇，且為頑石所阻，致二百倍不能平之，而紫霄往見曰：“此易耳?！币灾改碓E，含水巽之，命捶其石，應(yīng)手如粉。后主頗信，累辟至建康，賜以道號，階以金紫，比蜀杜光庭。皆讓而不受。)

　　陶谷使南唐，因書十二字于官舍壁間，曰：“西川狗，百姓眼，馬包兒，御廚飯?！彼锡R丘解云：“‘西川狗’，蜀犬也；‘百姓眼’，民目也；‘馬包兒’，瓜子也；‘御廚飯’，官食也。乃‘獨眠孤館’四字?！?br>
　　【李建勛】　〔隴西人。仕江南為丞相。〕

　　李主嗣位，李建勛出師臨川，及歸，拜司空，累表致仕，自稱鐘山公，詔授司徒，不起，學(xué)士湯悅致書賀之，建勛以詩答曰：“司空尤不作，那敢作司徒？幸有山公號？如何不見呼？”先是，宋齊丘自京口求退于青陽，號九華先生，未周期，一詔而起，時論薄之，或有以建勛比宋者，因為詩曰：“桃花流水雖相似，不學(xué)劉郎去又來?！?br>
　　【沈彬】　〔字子文。嘗夢著錦衣貼月飛，識者謂身不入月，不及第。果然。南游嶺表二十余年，回吳中，仕江南，為吏部郎中致仕。〕

　　沈彬少孤，西游，以三舉為約。洪州解至長安初舉，納省卷《夢仙謠》云：“玉殿大開從客入，金桃爛熟沒人偷。鳳驚寶扇頻翻翅，龍誤金鞭忽轉(zhuǎn)頭?！钡诙e《憶仙謠》云：“白榆風(fēng)颯九天秋，王母朝回宴玉樓。日月漸長雙鳳睡，桑田欲變六鰲愁。云翻簫管相隨去，星觸旌幢各自流。詩酒近來狂不得，騎龍卻憶上清游?！钡谌e納省卷，《贈劉象》一首云：“曾應(yīng)大中天子舉，四朝風(fēng)月鬢蕭疏。不隨世祖重攜劍，卻為文皇再讀書。十載戰(zhàn)塵銷舊業(yè)，滿城春雨壞貧居。一枝何事于君惜，仙桂年年幸有余?！睍r象孤寒，三舉無成，主司覽彬詩，其年特放象及第。

　　李主升移鎮(zhèn)金陵，旁羅隱逸，沈彬赴辟，知其欲取楊氏，因獻《山水圖詩》曰：“須知手筆安排定，不怕山河整頓難。”覽之而喜。

　　孫魴有《夜坐》詩為時所稱，李建勛因匿于齋中，俟沈彬至，乃問云：“魴詩何如？”彬曰：“田舍翁火爐頭語，何足道也？”魴聞而出，誚彬曰：“何誹謗之甚！”彬曰：“子夜坐句‘劃多灰漸冷，坐久席成痕，’此非田舍翁爐上作而何？”闔坐大笑。(魴，南昌人。唐末，鄭谷避亂歸宜春，魴往依之，頗為誘掖，遂有能詩聲，終于南唐。魴父，畫工也。王徹為中書舍人，草魴誥詞云：“李陵橋上，不吟取決之詩；顧凱筆頭，豈畫尋常之物?！濒櫧K身恨之。)

　　沈彬?qū)耸痈飞?，手植一木可?shù)拱，戒諸子曰：“必葬我此地。”及卒，子孫如其言。伐木掘土深丈余，得一石槨，上刊八字云：“開成二年壽槨一所。”復(fù)見一古燈臺，上有漆燈一盞，壙頭獲一銅牌，上有鐫篆文曰：“佳城今已開，雖開不葬埋。漆燈猶未滅，留待沈彬來。”

　　道士沈廷瑞，彬之子也，性坦率，嘗造一縣宰，宰方治訟而廷瑞至，宰戲之曰：“沈道士何時成道？”廷瑞應(yīng)聲曰：“何須問我道成時，紫府清都自有期。手握藥苗人不識，體含仙骨俗爭知？”宰大慚。

　　【李家明】　〔元宗時領(lǐng)樂部。〕

　　李家明善滑稽為諷詠，嘗從元宗游后花登臺，見牛臥樹陰下，元宗曰：“牛且熱矣?！奔颐魃辖^云：“曾遭寧戚鞭敲角，又被田舉火燎身。閑背斜陽嚼枯草，而今問喘更無人?！痹诜Q善。左右皆免冠謝。

　　李氏初養(yǎng)于徐，及僭號，遷徐氏于海陵，元宗繼統(tǒng)，用宋齊丘言，無男女少長皆殺之。齊丘只一子，輒卒，逾月慟哭不止。李家明曰：“臣能止之?！蹦俗鞔蠹堷S，大書其上云：“欲興唐祚革強吳，盡是先生作計謨。一個孩兒舍不得，上皇百口合何如？”乘風(fēng)吹之，度至齊丘家，遂絕其縷。齊丘見之大慚，遂輟哭。

　　李主于后苑命臣僚臨池而釣，諸臣屢引到數(shù)十巨鱗，惟無所獲，家明乃進口號曰：“新垂鉤興正濃，御池春暖水溶溶。凡鱗不敢吞香餌，知道君王合釣龍?！饼干浦?。

　　李家明從元宗遷南都，時已失江北十四郡，舟楫多曰：“好青峭數(shù)峰，不知何名？”家明應(yīng)聲曰：“龍舟輕漾錦帆風(fēng)，正值宸游望遠(yuǎn)空?；厥淄罟缴?，影斜不到壽杯中?！痹趹M，俯首而過。(時關(guān)司斂率頗繁，商人苦之。屬近甸亢旱，后主宴北苑，家明從登臺，后主曰：“畿甸雨，都城不雨，得非獄市之間違天意歟？”家明乘談諧進曰：“雨懼抽稅，不敢入京?！焙笾鞔笮?，即下令除一切額外稅。)

　　【馮延己】　〔與其弟延魯及魏岑、陳覺、查文徽等更相推唱，時人謂之五鬼。鎮(zhèn)臨川日，聞朝議已有除替，一夕，夢通舌生毛翊。有僧解之曰：“毛生舌間，不可剃也。相公其未替乎？”果已?！?/span>

　　元宗優(yōu)待藩邸舊僚，馮延己自元帥府書記至中書侍郎，遂相。孫晟素輕延己，嘗曰：“金碗玉杯乃貯狗屎乎？”江文蔚因其弟延魯福州亡敗，請從退削，乃出撫州，秩滿還朝，因赴內(nèi)宴，進詩曰：“青樓阿監(jiān)應(yīng)相笑，書記登壇又卻回?！?span id="opkdopnojk" class="q" style="color: rgb(0, 128, 128);">(孫晟初名鳳，又名忌，密州人。少為道士，居廬山簡寂宮，嘗畫唐詩人賈島像置于屋壁，道士惡晟，以為妖丘，出之，乃儒服北之趙、魏，謁莊宗于鎮(zhèn)州，莊宗以為著作佐鄧。性豪侈，每食，不設(shè)幾案，使侍妾各執(zhí)一器環(huán)立而侍，號曰“肉臺盤?！?

　　馮延已有《謁金門》春閨詞云：“風(fēng)乍起，吹皺一池春水。閑引鴛鴦芳徑里，手挼紅杏蕊。斗鴨闌桿獨倚，碧玉搔頭斜墜。終日望君君不至，舉頭聞鵲喜?！痹趪L戲延己曰：“‘吹皺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延己對曰：“未若陛下：‘細(xì)雨夢回雞塞遠(yuǎn)，小樓吹徹玉笙寒’也?！痹趷偂?br>
　　【江文蔚】　〔字君章。后唐長興二年盧華榜下進士八人，與張沅、吳承范、湯鵬、范禹五人為學(xué)士。后歸江南，對仗彈馮延己。常夢錫大言曰：“白麻雖佳，要不如江文蔚一疏?！??！?/span>

　　江文蔚拜御史中丞，坐劾馮相，貶江州，治柴車奉母欣然就道，嘗作詩曰：“屈原若幸高堂在，終不懷少吊汩羅?！?br>
　　江文蔚有賦聲，其用事甚工?！短齑啊焚x云：“一竅初啟，如鑿開混沌之時；兩瓦飛，類作化鴛鴦之后?！庇帧锻僚Ｙx》云：“飲渚俄臨，訝盟津之捧塞；度關(guān)儻許，疑函谷之九封?！?br>
　　【韓熙載】　〔字叔言。北海將家子也。舉后唐進士。投書所知曰：“釣大鰲者，不投取魚之餌；斷長鯨者，焉用割雞之刀。”又云：“腰有劍而袖有捶，口有舌而手有筆?！毙院弥o浪，有投贄《大荒惡》者，使妓炷艾熏之，俟其人來，出而嗅之，曰：“子之卷軸何多艾氣？”宋齊丘凡建碑碣，皆自為文，命熙載八分書之，乃以紙塞鼻曰：“其詞穢且臭?！庇治好鲊L攜近詩詣之，韓托以目病明，請自吟，韓曰：“耳聾加劇。”當(dāng)時江南人謂之韓文公。后人畫文公，小面而美髯者，此乃熙載，當(dāng)時題志甚明。文公肥而寡髯，元豐中以文公從享文宣王廟，郡縣所畫，皆是熙載，后世人不復(fù)可辨，退之遂為熙載矣?！?/span>

　　韓熙載父為唐明宗所殺，遂奔江南。后主即位，頗疑北人，有鴆死者。熙載懼，因肆情坦率，后房妓妾數(shù)十，日與荒樂。所得月俸，散與諸姬。熙載弊衣芒屨，作瞽者，持獨弦琴，俾門生舒雅執(zhí)手扳挽之，就諸姬院乞食以為笑樂。姬第側(cè)建橫窗，絡(luò)以絲繩，為觀覘之地，初惟市物，后或調(diào)戲，贈與所欲如意。時人目為自在窗。旦暮亦不禁其出入，或竊與諸生糅雜而淫。熙載見，趨過而笑曰：“不敢阻興?！奔耙贡伎蛯?，客賦詩有“最是五更留不住，向人枕畔著衣裳”之句，熙載亦不介意。嚴(yán)續(xù)仆射位高寡學(xué)，為時所鄙，嘗請韓熙載為其父撰神道碑，珍貨外仍綴一姬潤筆。韓納其請。文既成，但敘譜系品秩及薨葬哀贈之典，略不道續(xù)事業(yè)。續(xù)縑之，封還，意其改竄。熙載亟以歌姬并珍贈還之。姬登車，書一絕于泥金雙帶云：“風(fēng)柳搖搖無定枝，陽臺云雨夢中歸。他年蓬島音塵斷，留取尊前舊舞衣?！?span id="opkdopnojk" class="q" style="color: rgb(0, 128, 128);">(續(xù)自以少貴倦學(xué)，群從子弟皆礪以儒業(yè)，子孫舉進士者十余人。)

　　對花焚香，有風(fēng)味相和，其妙不可言者，木犀宜龍腦，酴宜沉水，蘭宜四絕，含笑宜麝，檐萄宜檀。韓熙載有五宜說。

　　韓熙載晚年奉使中原，都絕知舊，乃題于館壁云：“未到故鄉(xiāng)時，將謂故鄉(xiāng)好。及至親得歸，爭如身不到？目前相識無一人，出入空傷我懷抱。風(fēng)雨瀟瀟旅館秋，歸來窗下和衣倒。夢中忽到江南路，尋得花中歸舊處。桃臉蛾眉笑出門，爭向前頭擁將去?！庇衷疲骸捌捅窘比?，今作江南客。再去江北游，舉目無相識。秋風(fēng)吹我寒，秋月為誰白？不如歸去來，江南有人憶。”

　　【舒雅】　〔與伍喬、張洎皆韓熙載門人?！?/span>

　　舒雅才韻不在人下，以戲狎得韓熙載之心。一日，得海螺甚奇，宜用滑紙，以簡獻于熙載云：“海中有無心斑道人往詣門下，若書材糙澀逆意，可使道人馴之，即證發(fā)光地菩薩?！蔽踺d喜受之。(發(fā)光地，十地之一。出《華嚴(yán)》書。)

　　舒雅嘗作青紗連二枕，滿貯酴、木犀，瑞香散蕊，甚益鼻根，尚書郎秦尚運見之，留詩曰：“陰香裝艷入青紗，還與歌眠好事家。夢里卻成三色雨，沉山不敢斗清華?！?br>
　　【伍喬】　〔廬江人。游學(xué)廬山，山中浮屠夢一大星，人告曰：“伍喬星也?！奔扔X，訪得喬，傾資奉之。一夕，見人掌自牖入，有“讀易”二字，喬因取《易》讀之。后春試《畫八卦賦》，喬第一?！?/span>

　　伍喬與張洎相友善，張為翰林而喬通判歙州，嘗吟詩一篇，戒去人曰：“俟洎游宴時投之。”洎攜門生游北山，仆者投詩，云：“不知何處可消憂，公退攜壺即上樓。職事久參侯伯幕，夢魂長達(dá)帝王州。黃山向晚盈軒翠，綠水含春繞郡流。遙想玉堂多暇日，花時誰伴出城游？”洎為之動容。翌日，言于上，召還為員外郎。

　　【孟賓于】　〔卜交華山，一年乞一交，凡六擲得上上大吉。后果六舉及第。自號群峰叟。有詩百篇，部號《金鰲集》?！?/span>

　　晉、漢間，孟賓于與李同擢第，仕宋入翰林，而賓于仕南唐為令。寄詩云：“初攜書劍別湘潭，金榜標(biāo)名第十三。昔日聲名喧洛下，只今詩句滿江南。”

　　初，孟賓于獻主司詩云：“那堪雨后更聞蟬，溪隔重湖路九千。憶昔故園楊柳岸，全家送上渡頭船?！敝魉疽娭?，自謂得之之晚。其年中第后歸連上，吉守贈之詩，末句曰：“今日還家莫惆悵，不同初上渡頭船?！?br>
　　【潘佑】　〔母方娠，夢古衣冠人告曰：“我顏延之也，與夫人為子?！蹦松?。后主時知制誥?！?/span>

　　潘佑生七歲始能語，渭其母曰：“兒誤傷白龍，為上帝所罰也?！币蛞髟娫唬骸俺螠婧|，暮歸何太速。只因騎折玉龍腰，謫在人間三十六?！惫云錃q死。

　　潘佑與徐鉉、湯悅、張亻必俱有文名，而佑好直諫，后主于宮中作紅羅亭，四面栽紅梅，作艷曲歌之，佑應(yīng)令作小詞，有“樓上春寒山四面，桃李不須夸爛熳。已輸了春風(fēng)一半?！睍r已失淮南，故云。

　　潘佑上后主封事有云：“家國，如日將暮。”及金陵危，劉洞為七言詩，大榜于路傍曰：“千里長江皆渡馬，十年養(yǎng)士得何人？”又云：“翻憶潘郎章奏內(nèi)，日暮好沾巾?！?span id="opkdopnojk" class="q" style="color: rgb(0, 128, 128);">(初，洞嘗以詩百余首獻后主，首篇乃《石城懷古》，云：“石城古岸頭，一望思悠悠。幾許六朝亨，不禁江水流。”后主覽之，掩卷改容。)

　　【徐鉉】　〔字鼎臣。十歲能文。與韓熙載齊名，時謂之韓徐。自江南歸宋，歷右散騎常侍。弟鍇，字楚金，時稱“徐氏二龍，”方“晉之二陸”焉。兄弟并工翰染，崇飾書具，嘗出一月團墨，曰：“此價值三萬。”鉉遇月夜，露坐中庭，藝佳香一炷，所親私號“伴月香”。〕

　　徐鉉宦海州，蒯亮為錄事參軍，多與往還。未幾，亮受代，徐餞之詩曰：“昔時聞有蒯先生，二十年來道不行。抵掌曾談天下事，折腰尤忤俗人情。老還上國風(fēng)光薄，貧裹歸裝結(jié)束輕。遷客臨流重惆帳，晚風(fēng)黃葉滿孤城。”

　　玄武湖是金陵勝處。一日，諸閣老待漏朝堂，語及林泉之事，馮謐曰：“玄宗賜賀監(jiān)鏡湖，信為勝事。余非敢望此，但賜后湖亦足暢平生也?！毙煦C答曰：“主上尊賢待士，常若不及，豈惜一湖！所乏者，知章耳?！瘪T有慚色。

　　徐鍇年十余歲，群從宴集，分題賦詩，令為《秋》詞，援筆立成，其略曰：“井梧分墮砌，塞雁遠(yuǎn)橫空。雨久莓苔紫，霜濃薜荔紅?！?br>
　　徐鍇為虞部員外郎，專掌集賢院，由此銳意群籍，不復(fù)問家事。常言，集賢院即是吾家。指所居曰：“此寄宿之所爾?！?span id="opkdopnojk" class="q" style="color: rgb(0, 128, 128);">(宋師伐金陵，城將破，或夢女子行空中，以巨篩篩物，散落如豆著地，皆成人，問其故，曰：“此當(dāng)死于難。”復(fù)見一貴人盛冠服墮于地，云：“此徐舍人也?！奔儒?，聞鍇死圍城中。后王平甫和“蓰”字韻詩云：“當(dāng)時徐氏擅筆墨，夜圍夢墮空中蓰”謂此。)

　　【楊鸞】　〔即湯悅學(xué)士。校文時，舉子問“欲用堯舜字，不知是幾事”者也。悅，貴池人，自少穎悟，嘗見飛星墮水盤中，掬而吞之，文思日進?！?/span>

　　楊鸞嘗賦詩諷刺時事曰：“白日蒼蠅滿飯盤，夜間蚊子又成團。每到更深人靜后，定來頭上咬楊鸞?！甭?wù)邜褐?br>
　　【張亻必】　〔淮南人。后主朝內(nèi)史舍人。張洎為舉人時，亻必位已顯。洎每求見，稱從表侄孫；既及第，稱侄；稍貴，稱弟；及秉政，不復(fù)論中表，以庶僚遇之。亻必怨洎入骨，國亡，俱仕宋。洎作錢俶謚議，亻必奏駁之，洎廣引經(jīng)傅自解，乃得免?！?/span>

　　張亻必有《江城子》二闋。其一云：“碧闌干外小中庭，雨初晴，曉鶯聲。飛絮落花，時節(jié)近清明。睡起卷簾無一事，勻面了，沒心情?！逼涠疲骸颁交ㄏ弦娗淝?，眼波明，黛眉輕。高綰綠云，低簇小蜻蜒。好是問他‘來得么？’和笑道：‘莫多情?！?br>
　　張亻必知舉進士，試《天雞弄和風(fēng)》。亻必但以《文選》中詩句為題，未嘗詳究也。有進士白試官云：“《爾雅》：‘［A169］天雞?！跘157］，天雞?！祀u有二，未知孰是？”亻必大驚，不能對，亟取《爾雅》，檢釋蟲有：“［A169］，天雞，黑身赤頸，一名莎雞。”釋鳥有：“［A157］，天雞，赤羽。周成王時，蜀人獻之?！必楸厣顕@服。

　　張亻必寄人詩曰：“別夢依依到謝家，小廊回合曲闌斜。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br>
　　張亻必、陳喬之子，秋晚并游玄武湖，時群鷗游泛，亻必子曰：“一軸內(nèi)本瀟湘?！眴套佣眍欁淅粼疲骸按税咨菘勺鞲瘢俊眱L議云：“張亻必子半莖鳳毛，陳喬男一堆牛屎?！眴套訌氖堑谩瓣愐欢选薄ⅰ鞍t脯”之名。(喬死國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