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敞沒有當上丞相，甚至不能位列三公九卿，但不妨礙他在后世的名氣比當時的丞相或名臣都更大。他出名的原因，和他不能當上丞相的原因，都是一個，都是因為給老婆畫眉毛。后來的人撰寫婚聯(lián)，常愛用“張敞畫眉”的典故，以喻閨房之好。想想，一代名臣，千百年后只落得個花邊料，我要是張敞，肯定不是滋味。

（資料圖：年畫《張敞畫眉》。編輯配圖，圖片來自網(wǎng)絡。）

事實上，張敞為人，并不像四字成語中流露出來的那種風流倜儻。他首先是一個能臣。比酷吏溫和許多，比循吏又冷酷一些；比只知死諫的直臣靈活，又常有懇切之論、絕非諛臣。這是一個復雜而生動的人。

剛開始，他就看出來昌邑王不是好東西，曾上書勸諫過；過了十來后，昌邑王被廢，張敞就因為有切諫出名了，擢為豫州刺史。后來他得罪了大將軍霍光，被外調。等到霍光死了，宣帝掌權了，想起來還有廢帝昌邑王，不放心，就把張敞任命為山陽太守，昌邑王正好在他的轄區(qū)內，看住昌邑王。張敞觀察出來，昌邑王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給他翅膀也不會飛；聽這么一說，宣帝也就放心了。

沒錯，張敞的眼光準，能力強，也有直諫的勇氣，先后勸皇帝罷霍禹、霍山等人歸第，又勸止膠東王太后外出游獵。不過，當個諫官并非張敞所長，張敞治理地方尤有手段。

當初，張敞任膠東相時就以明設購賞，鼓勵群吏追捕盜賊，一時間，治安清明。是時，京兆地區(qū)治安極差，除了被誅的趙廣漢之外，每個京兆尹都不稱職，都做不久。張敞自稱有辦法，被調任京兆尹。

張敞私行調查，又向一些老年人詢問，終于查出來盜首原來是幾個富戶，他們出入有童奴相隨，街坊鄰居還都以為他們是忠厚長者呢。張敞不動聲色，派人把幾個盜首召至府中，宣稱已掌握了他們的犯罪情況，要求他們將諸竊賊抓捕，將功贖罪。其中有盜首說：“今天您召我們來這里，同伙一定已經(jīng)懷疑了；最好能允許我們暫時被任吏職，他們才會放心地赴我們的約?！睆埑ù饝?，給他們都安排了吏職，讓他們回去。盜首回家后，設宴歡慶，遍邀同伙一起喝酒。那些竊賊紛紛赴宴，都喝醉了。盜首按原先的計謀，乘機將每個盜賊后背都涂上紅色。盜賊們喝完酒出門，馬上就被捕役們捉住，一下就逮住了幾百名，都依法處置。從此，長安市內社會秩序一新，治安大大好轉。

同樣治理京兆，同樣是計謀，趙廣漢和張敞大不一樣?！稘h書》稱“其治京兆，略循趙廣漢之跡”，但兩人的區(qū)別明顯：趙廣漢的謀略和探知消息，這方面張敞比不上，但是張敞為人敏疾，賞罰分明，專抓惡人，經(jīng)常超越法度赦免小過，有值得稱道的地方；而且，他本來就是研究《春秋》的，有經(jīng)術作為理論，為政儒雅，看起來比較賢能善意，并不是純用誅罰之徒。這就跟趙廣漢這樣的人劃分了界限。

然而，張敞也留下了另一個成語：五日京兆。

張敞和光祿勛楊惲關系很好，后來楊惲坐大逆誅，他的朋友都因此受牽連，一個個都免職了。只是因為宣帝覺得張敞能干，單獨扣下了張敞的彈劾。張敞派賊捕掾絮舜去辦個案件，結果絮舜認為張敞已被劾奏很快就會被免職，不愿意給張敞辦事，私自回家。有人勸他，他說：“現(xiàn)在張敞不過是五日京兆了。怎么可能把這件案辦完？”這里還有一個前提：漢代規(guī)定，冬月行刑。冬月只剩下五天了，估計張敞因時間緊迫難以處治之，而非預知張敞五日之后去官。所以后面才有“冬月未盡數(shù)日”之數(shù)語。

張敞聽說這件事，即令人把絮舜下獄。冬月就剩幾天了，辦案的小吏晝夜加班查案，竟然把這絮舜辦成了死罪。在舜受刑的那天，張敞派主簿轉告絮舜：“五日京兆又怎么樣，冬月盡了，你還能活嗎？”立春時，絮舜的家人載尸申冤。行冤獄使者奏張敞“賊殺不辜”。宣帝不愿意殺張敞，就挑了一個輕的罪，按此前張敞和楊惲交好這件事把張敞免職了。

利用權力、報睚眥之怨，張敞果然上不得臺面。話說，當初也有人上奏說張敞給老婆畫眉，宣帝詢問張敞怎么回事，張敞答：“我聽說閨房之內，夫婦之私，有過于畫眉者?！币馑际悄銊e問得那么細啦。宣帝沒有加以責備，然而并不等于贊賞。

其實，畫眉并不奇怪，奇怪的是，為何會被別人知道？須知，以前的宅院都是高門大戶，若不是張敞不加顧忌地展示于人前，旁人又焉能得知？從他的回答來看，他的渾不吝，也是為官“無威儀”的表現(xiàn)。張敞跑馬經(jīng)過章臺街的時候，還用扇子拍馬，這些小動作，充分暴露了他的佻達。無怪乎，張敞雖然名聲很大，始終不過是郡守，“終不得大任”。元帝即位后，想找個太傅，問蕭望之，蕭望之說，張敞是個“能吏”，很適合治理混亂的地方，但性格輕浮，不宜當太子太傅。

性格決定命運。如果說“張敞畫眉”尚算委屈的話，那么，“五日京兆”可是一點也沒有冤枉他。換句話來說，一個私生活輕佻的人，你也很難指望他在別的事情上能嚴肅正派。才子也不例外。

（責任編輯：余江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