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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來一復翁--再讀白蕉

 鴻墨軒3dec 2013-05-31

三百年來一復翁

--再讀白蕉

孟會祥

白蕉云間蕙蘭小品賞析六

白蕉,1907113日生于上海張堰尚書浜十六號。姓何,小名橘馨,為其父親所起;名馥,字遠香;又名旭如,為其寄父張仲田先生所起;又名法治。因喜歡美人蕉,自取筆名白蕉,別署云間、復生、復翁、云間居士等。祖父何朗甫,醫(yī)師。父何錫琛,醫(yī)師,愛好園藝,熱心公益,人稱獻臣先生。母親徐寶荊,性格開朗,勤儉能干。1923年,入上海海瀾英專。海瀾英專為蔣碧薇、蔣丹麟之父所創(chuàng),通過蔣丹麟,結識徐悲鴻。后上過政法大學。1927年,失學,與李畹芬結婚。后應人文圖書館董事長黃炎培之邀,入館為《人文月刊》編輯,著《袁世凱與中華民國》,1936年出版,受到柳亞子、葉楚傖贊賞。1937年,執(zhí)教上海光華大學附中,與唐云等組織“天風書畫社”,參與徐悲鴻義賣畫展,為難民募捐。1938年,與鄧散木舉辦“杯水書畫展”,為抗戰(zhàn)募捐。1941年,與第二夫人金學儀結婚。1949年,與鄧散木合寫《鋼筆字范》。建國后,在上海市文化局工作。1953年秋,赴京開會,在徐悲鴻處邂逅南社詩人姚鹓雛。在徐悲鴻陪同下看望齊白石。留京十許日回上海,翌日徐悲鴻逝世。1957年,因言獲罪,被劃成“右派”,降級、降職、降薪。1961年,摘掉“右派”帽子,48日,“上海中國書法篆刻研究會”成立。1962年,執(zhí)教上海市青年宮書法學習班。1965年春節(jié)期間,赴合肥講學。1966年,被批斗、抄家,“從嚴處理”。196923日,農歷戊申十二月十七日凌晨逝世,享年62周歲。每每瞻讀復翁生平照片,見其青年時代意氣風發(fā)、氣宇軒昂,望之如臨風玉樹,而晚歲抱病,枯槁憔悴,憂郁如垂天之云,感慨何似!

白蕉是平常人,不著青紫,一生無大跌蕩、大關節(jié);而能詩、能書、能畫,天分卓犖,才變得不平常。

記得1999年購得上海書畫出版社《白蕉蘭題雜存卷》,我始知白蕉之名。此前,篋中有《書法大成》一書,其中收有白蕉的作品,竟然并沒有印象?!栋捉短m題雜存卷》(白蕉自題《蘭題雜存》)出版之前,別說學習白蕉,知道白蕉的人,也并不太多吧。這樣的曠代杰作,這樣的曠世逸人,哪能湮沒?不幾年,就興起了“白蕉熱”。等到2007年初海派書法晉京展,“海派代表書家系列作品集”甫一面世,《白蕉》卷被搶購一空。日前,上海書畫出版社《白蕉墨跡集萃》印行前網上預訂,書界友人居然奔走相告。試問,近代書家,誰有如此魅力?“文革”后30余年的書法類圖書出版史上,幾曾有過如此盛況?感謝這個時代,它允許我們無遮攔地喜歡真心喜歡的藝術作品,它允許我們懷著公平心,對曾經飽經磨難、幾乎被歲月塵封的白蕉,加倍地傾心。白蕉,你這個清高狷介、調高辭雅、才華不可一世,而晚境凄愴、身后蕭條之人,其道不孤,傳人無數(shù),該含笑于九泉了。

白蕉云間蕙蘭小品賞析八

狂人、韻人、至人

白蕉有狂名。陳巨來《安持人物瑣憶·記十大狂人事之白蕉》云:

白蕉,丁未生,字復翁,本姓何,松江人,聞其父為名醫(yī),故蕉兄亦能知醫(yī)云。余與之相交最晚,解放后在平襟亞衡先生座中始相識,時平君以《書法大成》稿本求白為審定者。先是,余久知其為一狂而懶之名士,報刊上亦時見其文字,小品文似專學袁中郎一路者。及見之后,覺和藹可親略無狂態(tài)也。

至五六年十月,中國畫院籌委會成立,他為十委員之一,兼秘書長,聞為文化局科室調充者云云。時二個委員,劉海粟、賀天健,均旁若無人,白反覺更和氣了。但余從不與之多談多話。及大鳴大放開始,白寫了一篇洋洋文章,論書法,竟認為中國無一人懂書法、擅寫字(隱隱以他自居為第一),最后一段云,反不如日本人有所得,“吾道其東乎”。遂被揪了出來,問以何故念念不忘日寇之用意所在?先已有劉海粟、張守成等,戴上右派帽子,最后召白兄、錢瘦鐵、陸儼少及余四人,勸自戴右派帽子,可以早脫云云。故吾四人同具名請自戴者也。初白與余二人同管資料室,后余至淮南,遂無消息了。及六二年余回院后,白已調去美校為教員或秘書矣。從此不相處一起了。至六六年后,又聞其與余等一樣作了牛鬼了。及去歲余回家后,始知白已逝世了。據徐生告余,當其斗爭最烈時,白所持手杖上貼了大字報,不準取下,走路以示眾,白不堪日被批斗,病亟之時猶如此,致某日回愚園路家中時,爬上樓頭,即倒地而死了。

白狂名至大,但余覺得,并不如外面所傳為甚也。只他對沈尹默云云,似太對沈老過分一些,使沈老大大不懌?;蛘呒磽艘焕筛牌溆嘈埃堪讜鴮W右軍固佳,晚年作隸書,尤非馬公愚、來楚生可及者也。

據唐吟方《雀巢語屑》云,白蕉早年舉辦展覽,在廣告語中即自稱當代寫“二王”第一人,而當時“物論殊不耳”。據白蕉夫人金學儀回憶:“悲鴻先生很贊賞白蕉的書法,為他訂了第一張潤筆單,并親筆為他書寫。1932年,特請他寫'屈原九歌’長卷,白蕉在《云間甲集》中云:'悲鴻先生去年來書委寫屈原九歌長卷,余以待病家居,鹿鹿未就,今半矣,乃始成之,計有真、行、草共計十紙。仙童樂靜,不見可欲,風猷非唐以后人所能仿佛。恨丹麟不及見之也(其時丹麟已英逝)。壬申白蕉。’”時年白蕉35歲,竟然自謂“風猷非唐以后人所能仿佛”,也確實有點狂。白蕉云:“甚矣哉!藝之使人傲也,此昔賢語。大概使人傲者,自視天下第一,視人皆二三等,或未入流也。余謂傲無不可,然宜在意而不在容,在意者必有成,在容者徒取厭?!?/FONT>

白蕉雖一介書生,然而所謂名士,位卑不妨懷高。建國初,柳亞子曾為白蕉寫信,向華東局領導推薦其工作,白蕉不愿借其盛名,未寄出柳信。這也是一種清狂??!其詩兼有老杜的沉郁頓挫與小李的旖旎多情,或放手成新樂府的通俗暢達,皆本于事實,直擄血性。在詩中,才可以體現(xiàn)其面向時代、面向社會的宏闊思致,這也是詩比書重要的原因。即如顏書偉大,但與杜詩相比,還是第二乘義。如《丁亥云深處雜詩之一》(大集子17面):“鋒鏑余生得幸全,休憐九載陷腥膻。小民淚盡甑無火,南望金陵又二年?!薄渡虾=夥帕璩坑^解放軍行列》(大集子53面):“揩眼相看此日新,陽烏潛曜始如春。精神為發(fā)宵無睡,城郭能知世有人。靜后驚雷猶隱隱,行中戰(zhàn)馬亦振振。未哀十載流離了,終惜百年隴畝身?!敝笨梢允吩娮x之。書法之外,白蕉詩、畫、印,皆非同凡響,限于筆者的學力和此文的篇幅,只能談其人其書了。世人皆謂白蕉狂,我在讀白蕉時,看到的卻是進退揖讓,彬彬有禮。尤其敬老尊賢,殷勤周至,令人動容。姚鹓雛為白蕉尊人老友,前輩詩人,白蕉每有尺牘請益,或楷書、或行楷,無不全力以赴,寫得精絕可人,畢見其尊仰唯恐不及?!伴e日追隨意自親,姚侯文學我鄉(xiāng)尊。卻思車下倉皇別,又作相逢隔世人。”(大集子63面)這種情愫,感人深至。黃賓虹死,白蕉為送葬,留杭三日。齊白石死,白蕉著文悼念,因為懂得齊白石,說了“深入生活”的真話,也成為“右派”的“罪證”之一。

至于白蕉是否與沈尹默有隙,非我能知,不能置喙。唯嘗見其論書三絕句稿本,有“氣息強能到宋元”云云,似乎不夠恭敬。然而平心而論,無論是沈尹默還是白蕉本人的成就,與宋元大家相比,詩詞根本沒有側身文學史的資格,書法也望塵而莫及,“強能到宋元”,說的是實話。中國的文藝批評,并世不論,否則與倫理、世故總是糾纏不清,近半年世紀以來尤其如此。白蕉真而直,當然就“狂”了。白蕉言事,往往直來直去。比如關于展覽,白蕉嘗曾說:“開展覽會等于乞化。不敢罵盡世人,我自所感如此?!薄罢箷?,其始求名,其繼求金,皆得失勞心?!卑捉犊赡芰喜坏?,其身后四五十年,書法會徹底進入展覽時代,如果白蕉見到今天如火如荼的展覽,當作何言呢?說出來會不會遭人不待見呢?

所謂風度,一種高華超逸之致,體現(xiàn)于立身處世之大節(jié),也體現(xiàn)于一舉手一投足的姿采。當白蕉與翁史焹通信,時時迸發(fā)的幽默風趣,真如《世說》中人物。如“小洋刀”一札(集萃翁信9面),曾經丟失了“向不離身”的“眼睛牌”小洋刀,去五金店詢問太貴,就托翁問有沒有五金業(yè)中喜書畫者,愿以兩倍之值的書畫交換。 “此兩得之事,庶視媒人耳。如可轉托,功德萬萬。”讀之真是令人發(fā)噱,不意復翁兒童般可愛。又“題研”一札(集萃翁集18面):“尊硯名端,極細潤發(fā)墨,不待試審為上品。藹老允看硯作銘,正見老輩敬事。我意請兄在廠假日先來取去求題。此在我亦是敬老。而我諾言必踐,則如東方出日,盡人可信也,一噱。”“老輩”二字前,居然空了一格;“出日”之諾,令人撫掌?!疤@老”題后,又札(集萃翁集22面)云:“藹老所制硯銘文甚好。俟吾題'含光室’可也。數(shù)月來吾所欠友好筆墨頗不少,愈要不茍,愈拖時日,此實一病,不足為訓,正因求工,每反拙耳。碧螺春毛尖恐不易多得,善為我致,必有善報。笑笑?!边@個“笑笑”,嬰兒般純真。白蕉嘗記:“一日與室人相罵,余憤而擊碎一煙灰缸。又得一新解曰:天下無不是的老婆?!弊x之可莞爾否?錢君匋曾為白蕉刻印,其中二方,白蕉不滿,寫信直陳:“我意初有不足,未與老友言亦數(shù)年。若終不言,則抱憾終身矣?!睔v指瑕疵后說:“大刻不止一二,今求重刻,則不但不情,世且未聞。弟亦未躬自遇之也。敬奉商,便為一九五三年新事如何,如何?”這種真率,也實在不易見到。在我看來,白蕉尺牘文字,與其書法一樣,走的是魏晉尺牘現(xiàn)代化的道路,他是活在現(xiàn)代的六朝人。王國維論詞有“赤子之心”一說,既為赤子,可能不諧于俗,然而卻永葆了真淳的本色。白蕉就是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他是一個狂人、韻人和至人。

白蕉云間蕙蘭小品賞析十

楷書、行書、草書

白蕉能楷書、行書、草書。盡管陳巨來嘗謂白蕉隸書“尤非馬公愚、來楚生可及者也”,實際上其隸書作品罕見,而且應遜來楚生一籌。至于篆書,我從來沒有見過。盡管白蕉不反對學碑,但他顯然是個純粹的帖學家,他的成就限于楷、行、草書,是適宜的。

白蕉楷書初學歐體。白蕉女兒何雪聰《我的家庭》說:“(白蕉)少年時候就酷愛書法,把零花錢全都買了筆墨紙張,獨自一人在低矮悶熱的小閣樓上練字,從歐陽詢《九成宮》入手,又臨'二王’,酷暑嚴寒從不間斷?!痹鳌兑淮?,曠世才情——白蕉和他的藝術》說:“據說白蕉早年臨歐陽詢的《九成宮醴泉銘》,對著陽光可與拓本重合,據說他臨虞世南的《汝南公主墓志銘》也能如此。”這一說法是基本可信的。白蕉楷書以歐為基,但吸收了虞世南的因素,估計對《孔子廟堂碑》下過功夫。白蕉認為《汝南公主墓志銘》為米芾所臨,若非深入臨習,也得不出這樣的結論。另外,白蕉作品中的小楷,逼似鐘繇,但他學鐘書應該稍晚,因為其行書初期單薄,大概受鐘繇小楷的啟迪,才逐步變得結字錯落多變、用筆沉實厚重。平心而論,白蕉楷書尚不具備大家的品質,只是為他的行書提供了基礎。從書法史角度看,行書創(chuàng)立其實早于楷書,它的基礎是隸書和草書,這樣,說行書的基礎是楷書,似乎不合邏輯。但是,當楷書成為正體之后,與行書的關系就相當密切了??v觀歷代行書大家,其行書均需一個楷書背景,如蘇軾基于顏、黃庭堅基于《瘞鶴銘》、米芾基于褚。有楷書基礎,才能保障每個字均可妥為處理,并保障書體意義的完備。沒有楷書基礎,猶如為人打工,“工字不出頭”,有楷書基礎,才可以穩(wěn)步發(fā)展自己的事業(yè)。

縱向考察白蕉行書,則早期以歐、虞為體,以《蘭亭序》、《懷仁集王羲之書圣教序》為用,這也是其一生的基調。白蕉的行書的發(fā)展,走的是不斷豐富的道路,他高瞻遠矚,沒有多少猶豫彷徨。庚辰(1940)年作品,尚不能鋪毫,點畫枯勁而不潤澤,字間映帶牽強,行氣乏善可述;同時也開始試驗羼入鐘繇的因素,這個羼入,貫串白蕉一生。壬午(1942)年所書扇面,就已經能夠打開筆鋒,點畫血肉勻停、有肌膚之麗了。此后數(shù)年的作品,水平有波動,尚不成熟。甲申(1944)年所書分韻作詩的作品,初步具備了早期稱定風格。丁亥(1947)春所書冊頁(大集子17面至44面)是其早期重要的作品,試驗了行書的各種面貌,白蕉以后的歲月,基本上是把這里面的各種風貌進行不斷完善而已,真不能不佩服他超絕的感悟能力和超強的定力。是年白蕉40周歲,書法基本上是“務追險絕”的階段。那種結體緊致、富于變化,字間茂密、爽利波辣的早期標志性風格,已經成熟?!抖幪罚ù蠹拥?/SPAN>36面“七月廿五欣獲二硯”)可視為這一風格的早期代表作。當然,這種風格顯然受歐陽詢《張翰》、《夢奠》、《卜商》等帖的模鑄,這也是由楷書到行書的最佳路徑。需要特別注意的是,這本冊頁中有幾段寫得綿勁、虛靈,羲之雜帖的神采,宛然在目,如“開展覽會等于乞化”、“云間寫蘭其竹石之類”、“聰明人必須有笨相”、“十年前國慶閉門寫古詩”等片段,隱隱已是其晚年風格,與一二十年后的《蘭題雜存》息息相通。有創(chuàng)作經驗的人應該知道,這是多么難以做到的事,是多么不可思議!

有個不留姓字的先生教我說,流傳1953年白蕉初識姚鹓雛的說法是錯誤的,白蕉與姚氏信札20通,皆在20世紀40年代。經檢,果然“丁亥”(1947)、“戊子”(1948)、“卅八”(1949)年款,且姚鹓雛與白蕉父親也是老友,則白蕉與其通信,想當有更早者?!栋捉赌E集萃·白蕉與姚鹓雛先生信札選》共選19札,約為20世紀40年代后期作品。這些信札是白蕉極經心用意之作,也標志著他小楷與不同風格行書的全面成熟。無論是較清雋一路,還是較寬博一路行書,均已筆筆綿勁,打破了由楷書到行書過渡初期的生硬。這組信札作為一個整體,與丁亥(1947)春所書冊頁,可謂早期又璧。

由于白蕉敬重姚氏,所以寫得雖好,但因求好之心太過,不及與翁史焹書札更自由爛熳,機趣無限。如果說致姚氏書是翩翩少年風度,致翁氏書則嘯歌自如,超凡脫俗。所以,白蕉致翁氏信札,標志著白蕉行書進入了第二階段。致翁氏書中極秀逸者,如《十月四日夜帖》、或可名為《小洋刀帖》(集萃翁集9面),字形削瘦挺拔,點畫珠圓玉潤,如西子浣紗歸來、飛燕輕舞初歇,眉目舉止,一一可人;極樸茂者如《四月十一日帖》、或可名為《黑墨白米帖》,為退筆殘墨所寫,不計工拙,而遒媚自足,黃賓虹若見,定當頷首也。此札提到去杭州吊黃賓虹事,黃賓虹逝世于1955年,白蕉的太平日子不多了啊。所以,《蘭題雜存》之外,白蕉致翁氏書,當為其行書的顛峰之作。與之伯仲之間的,是白蕉致傅訓(式詔)的信札。致傅氏書雖然面世不多,但件件精彩照人?!短m題雜存》為第三階段,留待后論。

從類型意義上說,白蕉行書有近歐者,如《雜書丁亥絕詩四屏》(大集子46、47面);有近虞者,如《行書思賢冊》(大集子201面至212面)。其他作品,出入歐虞,不主故常,而總體演變方向為由歐到虞,即越到后期越寬博雍容。另外有種特別鮮明的風格,似乎不大引起人們的注意:紅箋信札三例。《致大生老兄》、《致寶鴻知兄》,都言及以母病返里。據何雪聰《我的家庭》說,抗戰(zhàn)勝利后,白蕉回鄉(xiāng)待親,至1950年何母去世,則這兩封信當寫于1945年。與白蕉習見風格不同,這兩封信都寫得行筆沉厚,中宮寬博,行與行之間相互穿插。從筆致和氣息來看,應為王獻之—顏真卿—楊凝式的路子,沉酣處,與“真卿三稿”、《盧鴻草堂十志圖跋》彷佛。有意思的是,20世紀60年代的另一件致翁史焹紅箋手札,也是這種風格。白蕉行書面目跳躍性不大,然而也相當豐富,有時會出現(xiàn)反顧的現(xiàn)象,即時不時運用過去的風格,這從側面說明,他其實有清醒的風格意識。另外,白蕉比較情緒化,并非出手即是精品,有些作品,實在對不起他的盛名。也正因為此,對白蕉晚年抄寫毛澤東詩詞的行書,還是留待后人去分析吧。

當然,不論何種風格,白蕉行書一例皈依于王羲之的風華神韻之中。正如夫子自道:“我初學王羲之書,久久徘徊于門外,后得《喪亂》、《二謝》等唐摹本照片習之,稍得其意,又選《閣帖》上的王字放大至盈尺,朝夕觀摹,遂能得其神趣?!逼鋵?,在白蕉行書中一一指示學王的痕跡是沒有意義的。自古書家無不學王,但龍生九子都不是龍,要在得其神趣而自出機杼。就得其神趣而言,傅山正好比白蕉大300歲,傅山以來的帖學家,誰與抗衡?另外,有人認為白蕉受日本書法的影響,白蕉至包六科札(集萃翁集55面)曾說:“日人藤原書氣息在晉唐五代間,其結構雖有唐宋明者,要我國明時實無此高手也。真可嘆佩!”藤原,當指日本“三跡”中的藤原佐理或藤原行成,他們所處的年代,也正是五代北宋時期。白蕉沒有把藤原之書,與楊凝式與宋四家相提并論,而是指出我國明時無此高手,可見推想他把藤原的成就,放在了明代。而白蕉自己的取法指向,“風猷非唐以后人所能仿佛”,不師宋四家,何況藤原?說白蕉受日本書法的影響,恐怕不足取信,盡管他曾有“吾道其東”的感慨。

至于草書,是個遺憾。作品可證,至遲壬午(1941)年,白蕉已經開始學習草書,其草書或屬興來一試,頗為凋疏,但點畫不失法度,也有遙接二王的況味??上?,等到晚年多作草書時,心境已大不同,居多作品顯得焦躁褊急,再沒有優(yōu)雅、灑脫?!睹珴蓶|詩詞十四首卷》當為代表作,字法奇、行氣暢,允為佳作,但與其行書相比,約略還處在一、二階段之間,還在求奇、求趣,尚未達到一片神行、隨心所欲的境界。這件作品,沒有落款,自題為“毛主席詩詞十三首”,筆下誤嗎?不清楚。時代使他心境大壞,又天不假年,其實是人不假年,他的人生和藝術,就草草結束了。

白蕉云間蕙蘭小品賞析十二

偉大的《蘭題雜存》

無疑,《蘭題雜存》是一件偉大的作品,它像一支紅燭,照亮了近世帖學。沙孟海說:“白蕉先生題蘭雜稿長卷,行草相間,寢饋山陰,深見功夫。造次顛沛,馳不失范。三百年來能為此者,寥寥數(shù)人。”寥寥數(shù)人,都是哪位,沙孟海沒說;“數(shù)人”能為,“為”了沒有,沙孟海也沒有說。而歷史事實是,自王鐸、傅山以后,雖然碑學顯而帖學微,而帖派書家亦自不少,但由于歷史原因,造就不世杰作,產生像王羲之—《蘭亭序》、顏真卿—《祭侄稿》、楊凝式—《韭花帖》、蘇軾—《寒食帖》這種人與書的對應關系,一件作品說盡作者風遒的作品,恐怕僅此一件而已。它境界高、技術難、篇幅大、字數(shù)多,是一定時段內、一種書法發(fā)展方向的登峰造極之作,有不可替代的書史文獻價值,有歷久彌新、令人玩味不盡的藝術魅力,符合了偉大作品的一切條件。

我想,并非出于偏嗜,我認為這件作品傾注白蕉一生才情,當以國寶重器視之。正如最杰出的作品總是留下些許神秘一樣,這件作品沒有記年。劉兆彬考為1963年,“右派”摘帽時期,頗有見地。其時,白蕉作品內容已以毛澤東詩詞為主,書體漸以草書為主。經過劃為“右派”的種種凌辱,心情已難得輕松,士氣已銷磨殆盡。轉眼之間,“文革”浩劫即至,白蕉身受凌辱迫害,以至于死。天可憐見,不知什么機緣,使他在這樣的縫隙中,如蚌吐珠,誕育寧馨,不然,近世帖學的海拔,就會低下一峰。

《題蘭雜存》之所以杰出,一在乎語雋。題蘭之語,看似隨意,實則平時心得默記于心,反復推敲,精益求精。其中不少段落,或亦見于題畫、見于著述、見于其他書跡,可見其用心深微,斷非浮泛。白蕉的詩文語言風格,有雅諧兩變。雅則似六朝人語,語簡而意密;諧則寓妙理于嬉笑之中。簡語如:“藝事含蓄便是凝煉,不獨寫蘭為然?!薄白阆孪财鹿〞?,何妨看《馬鳴寺碑》,更參王僧虔手帖。足下若云此中消息,預蘭何事?我謂然則蘭亦何預君事?!敝C語如:“蔥亦有蘭,別是一種草本。寫山蘭不妙,而有韭菜面孔,不知短不能長,瘦可轉肥。一噱?!敝寥簟按驘羧∮啊?、“騰擲叫呼”、“半斤大曲”,恨濰縣不同時,報散木亦知道,讀來無不興趣盎然,沁人心脾,六朝風度,頓還舊觀。二在乎書妙。如前所述,白蕉行草書數(shù)變,得法、得趣、得意之余,至此脫盡窠臼,不囿于歐、虞、鐘、王;結字刪盡整栗,隨機生發(fā),使轉自如,無筆不活。尤其短畫如草萌芽、如蘭吐瓣,活潑潑綻放生機。洋洋長卷,略無矜持,隨心所欲,脫巾獨步,所以靈感紛至沓來,令人目不暇給。若“朱注”一段明徹、“花易”一段暢達、“蕙一箭”一段虛靈、“寫蘭初患”一段枯潤相生、“何若此”一段熔金出冶、“驟去捷來”一段酒氣沸沸、“平鋒側斷”一段渾厚華滋、“神與意會”一段酣醉無聊、“坡公法書”一段奇峭瑰麗,誠所謂“玩之不覺為倦,覽之莫識其端”,心慕手追,油然拜倒!古來法書,以一帖一卷,如此美不勝收者,有嗎?明代人好為諸體手卷,往往優(yōu)劣參差,強為變化,其捉襟見肘、力不從心之感,難于掩飾。而復翁僅以行草,便天花亂墜,不可端倪。不需比照,略一涉想,便知高下斯別矣。

而此卷的歷史意義,又非一個妙字可概。自北宋大家以后,帖學莫不立足唐人,而囿于《閣帖》、《圣教》,即使劃時代的大師趙、董、王鐸也概莫能外。這是時代限之,沒有辦法。而至白蕉,始真正地截斷眾流,直取本源,挹二王雜帖之英華,成當代之二王。其書無一筆非二王,無一筆是二王,筆筆皆是白蕉,白蕉又無跡可尋,這正是人與書全面貼近魏晉,才能結出的碩果。如果說今天的新帖學也以直取山陰為旨趣和方法,則白蕉就是先行者。如果帖學有史,則王鐸展盈尺小帖為徑丈大幅,白蕉在風味上直逼二王雜帖,就是新帖學的濫觴。帖學史上,二王之后,顏真卿一大變,宋四家一變,趙子昂一變,王鐸一變,白蕉則庶幾稱得上一小變,而這一小變的文本,就是《蘭題雜存》。這是書法史對白蕉的厚愛,而這件杰作,就是白蕉對書法史的回報。

白蕉云間蕙蘭小品賞析一

古典的書論家

古人講究述而不作,歷代書論,筆記占十之七八。白蕉工做的,是詩人,余事作書,再余事作畫,所以無意作書論家,其《書法十講》、《書法學心講話》、《書法的欣賞》等,都是講稿。而平時留心積攢的文字,成《云間言藝錄》,包括《濟廬藝言》、《臨池剩墨》、《云間隨筆》、《客去錄》,統(tǒng)不過數(shù)千言筆記而已。這些筆記,不過是白蕉高超見識、高華風度的影子。綜觀其書論,只有兩個特點:其一見識超群,其二文辭雅宜。與其由我繞舌,不如嘗鼎一臠:

至于學書先求'平正’,諸位休小覷了這兩個字。'橫平豎直’真不是易事,學者能夠把握,實是了不起的功力。

像孫過庭這樣一個造詣深醇的書家,見聞廣博,思入精微的偉大理論家,在他的《書譜》里就沒有提出過'永字八法’的說法,足證'八法’是在初唐以后才出現(xiàn)的。

六朝離亂之際,書法乖謬,不學的書家與不識字的石工、陶匠所鑿的字,正好比是一只生毛桃,而且是被蟲蛀的生毛桃。包、康兩人去拜服他們合作的書法,那是他們愛吃蟲蛀的生毛桃,我總以為是他們的奇嗜。

學鐘王字無從討好而容易見病,因此急功者都不肯學,亦不敢學。

楊少師《神仙》草書亦負盛譽,則真江湖之尤者,盲人騎瞎馬,知從來便不少此輩。

楊少師《韭花帖》與虞世南《汝南公主墓志》必系米襄偽作。此老好弄狡獪,卻不防八百年后有白蕉其人。

陸柬之《文賦》功力可觀,差乏精采。(精彩)處亦復少變化。松雪、徵明氣息自更不如。至其得病處,正復相同耳。大致天分尚少,用力甚多者,往往如此。

余嘗評近代書家數(shù)人,或未免太苛。論云:康有為字如脫節(jié)藤蛇,掙所垂斃。吳昌碩字如零亂野藤,密附荒籬。鄭蘇戡字如酒后水手,佻撻無行。倉碩行書學王覺斯,倘及門親炙,亦宜打手心;晚年《石鼓》有極佳者,今人無出其右。沈寐叟書如古冠名士,結構近《爨寶子碑》;而又參鐘索草法,故初學包世臣而過包之浮,于前人殆近黃道周,倪元璐。打碑入帖,其拙處沉著處可喜。然亦只可有一,不可有二。

因白蕉書論無一不真、無一不深、無一不雋,也就無需再引了。

 

總之,我認為三百年來帖學書家,復翁為翹楚。將來帖學書法史上,他是一個里程碑式的人物。盡管因為時代限之,他多有未到處,畢竟瑕不掩玉。

201356

 鳴謝:根據poirot先生的指教,作了修改。感謝!

白蕉云間蕙蘭小品賞析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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