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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上瀛【溪山琴況】 一曰靜 撫琴卜靜處何難？獨(dú)難于運(yùn)指之靜。然指動而求聲惡乎得靜？余則曰，政在聲中求 靜耳。聲厲則知指躁，聲粗則知指濁，聲希則知指靜，此審音之道也。蓋靜由中出，聲 自心生，茍心有雜擾，手指物擾，以之撫琴，安能得靜？惟涵養(yǎng)之士，淡泊寧靜，心無 塵翳，指有余閑，與論希聲之理，悠然可得矣。所謂希者，至靜之極，通乎杳渺，出有 入無，而游神于羲皇之上者也。約其下指工夫，一在調(diào)氣，一在練指。調(diào)氣則神自靜， 練指則音自靜。如熱妙香者，含其煙而吐霧，滌介茗者，蕩其濁而瀉清。取靜音者亦然 ，雪其躁氣，釋其競心，指下掃盡炎囂，弦上恰存貞潔，故雖急而不亂，多而不繁，深 淵在中，清光發(fā)外，有道之士，當(dāng)自得之。 一曰遠(yuǎn) 遠(yuǎn)與遲似，而實與遲異，遲以氣用，遠(yuǎn)以神行。故氣有候，而神無候。會遠(yuǎn)于候之 中，則氣為之使，達(dá)遠(yuǎn)于候之外，則神為之君。至于神游氣化，而意之所之，玄而又玄 。時為岑寂也，若游峨眉之雪；時為流逝也，若在洞庭之波。倏緩倏速，莫不有遠(yuǎn)之微 致。蓋音至于遠(yuǎn)，境入希夷，非知音未易知，而中獨(dú)有悠悠不已之志。吾故曰：“求之 弦中如不足，得之弦外則有余也?！?nbsp; 一曰淡 弦索之行于世也，其聲艷而可悅也。獨(dú)琴之為器，焚香靜對，不入歌舞場中；琴之 為音，孤高岑寂，不雜絲竹伴內(nèi)。清泉白石，皓月疏風(fēng)，消消自得，使聽之者游思縹緲 ，娛樂之心不知何去，斯之謂淡。舍艷而相遇于淡者，世之高人韻士也。而淡固未易言 也，祛邪而存正，黜俗而歸雅，舍媚而還淳，不著意于淡而淡之妙自臻。夫琴之元音本 自淡也，制之為操，其文采沖乎淡也。吾調(diào)之以淡，合乎古人，不必諧于眾也。每山居 深靜，林木扶蘇，清風(fēng)入弦，絕去炎囂，虛徐其韻，所出皆至音，所得皆真趣，不禁怡 然吟賞，喟然云：“吾愛此情，不求不競；吾愛此味，如雪如冰；吾愛此響，松之風(fēng)而 竹之雨，澗之滴而波之濤也。有寤寐于淡之中而已矣?！?nbsp; 一曰麗 麗者，美也，于清靜中發(fā)為美音。麗從古淡出，而非從妖冶出也。若音韻不雅，指 法不俊，徒以繁聲促調(diào)觸人之耳，而不能感人之心，此媚也，非麗也。譬諸西子，天下 之至美，而具有冰雪之資，豈效顰者可與同日語哉！美與媚判若秦越，而辨在深微，審 音者當(dāng)自知之。 一曰潤 凡弦上取音惟貴中和，而中和之妙用全于溫潤呈之。若手指任其浮躁，則繁響必雜 ，上下往來音節(jié)俱不成其美矣。故欲使弦上無煞聲，其在指下求潤乎？蓋潤者，純也， 澤也，所以發(fā)純粹光澤之氣也。左芟其荊棘，右熔其暴甲，兩手應(yīng)弦，自臻純粹。而又 務(wù)求上下往來之法，則潤音漸漸而來。故其弦若滋，溫兮如玉，泠泠然滿弦皆生氣氤氳 ，無毗陽毗陰偏至之失，而后知潤之之為妙，所以達(dá)其中和也。古人有以名其琴者，曰 “云和”，曰“泠泉”，倘亦潤之意乎？ 一曰圓 五音活潑之趣半在吟猱，而吟猱之妙處全在圓滿。宛轉(zhuǎn)動蕩，無滯無礙，不少不多 ，以至恰好，謂之圓。吟猱之巨細(xì)緩急俱有圓者，不足則音虧缺，太過則音支離，皆為 不美。故琴之妙在取音，取音宛轉(zhuǎn)則情聯(lián)，圓滿則意吐，其趣如水之興瀾，其體如珠之 走盤，其聲如哦詠之有韻，斯可以名其圓矣。抑又論之，不獨(dú)吟猱貴圓，而一彈一按一 轉(zhuǎn)一折之間亦自有圓音在焉。如一彈而獲中和之用，一按而湊妙合之機(jī)，一轉(zhuǎn)而函無痕 之趣，一折而應(yīng)起伏之微，于是欲輕而得其所以輕，欲重而得其所以重，天然之妙猶若 水滴荷心，不能定擬。神哉圓乎！ -- 靜好在御，琴最當(dāng)之。 爰徽其美，鴻纖合宜。 其聲清穆，其德淵懿。 南風(fēng)之時，海宇輯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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