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乃堯

　　姑蘇寒山寺內(nèi)有兩處集中陳列各種碑刻的地方，即鐘房對面和普明塔院的碑廊。寺院詩碑，名家手筆，蔚為大觀， “古今碑刻，滿目琳瑯”，不僅是寶貴的實物史料，而且是珍貴的藝術(shù)作品。唐張繼《楓橋夜泊》一詩，歷代書寫并勒石的不知其數(shù)。據(jù)明姚廣孝《寒山寺重興記》： “自唐歷五代及宋、元，寺凡興廢，碑刻澌泯無考。”；而寒山寺已逾千年，屢遭損毀碑刻流失，殊為可惜。張繼《楓橋夜泊》詩碑亦難逃厄運。

　　《楓橋夜泊》一詩影響最大、流傳最廣，《寒山寺志》作者葉昌熾稱： “無此詩，志雖不作可也。”俞樾寫道： “幾其國三尺之童，無不能誦是詩”；日本將此詩編入《漢文》教科書中。

　　有關(guān)《楓橋夜泊》一詩作者唐張繼的傳說甚多，一說為張繼是河南襄陽人殿試落榜， 惆悵難眠，同鄉(xiāng)人都中了進土，獨詩人未中，一人形單影只，四處飄泊，來到姑蘇楓橋，與寒山寺方丈暢談了通宵，啟發(fā)良多。第二年(天寶十二年)孝中了進士。另一傳說張繼任洪州(今江西南昌)鹽鐵判官后，游歷至寒山寺。此時正值安史之亂爆發(fā)，國別淪陷，回首北望，心情沉重，難以入眠，愁滿心頭。詩句“江楓漁火對愁眠”正是表達了張繼的心情。張繼《楓橋夜泊》詩碑，現(xiàn)存寒山寺共有多塊，古今碑刻，琳瑯滿目，引入入勝的趣聞佳話頗多?！皬埨^詩第一石”北宋王硅的書碑重行問世

　　1910年江蘇巡撫程德全續(xù)建寒山寺時，請?zhí)K州文人葉昌熾編寫《寒山寺志》。葉昌熾在收集整理材料中，讀到北宋蘇州詩人程師孟《楓橋寺》一詩：

　　門對云山畫不如，

　　師今一念六年居。

　　邇來寺好尤瀟灑，

　　張繼留題內(nèi)翰書。

　　以此推斷，寒山寺中曾有唐詩宋石。北宋文人朱長文的《吳經(jīng)圖續(xù)記》云： “今王郇公傾居吳門，親筆張繼一絕于石?！笨磥沓處熋显娭兴鶎憙?nèi)翰， 應(yīng)是王郇公了。王郇公，名硅、字禹玉(1019---1085)為北宋慶歷進士、通判揚州， 召直集賢院，修起居注，進知制誥，為翰林學(xué)士，1082年，拜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先封“郇國公”，后改封“歧國公”，位高名大。嘉祜二年(1057)，因母丁憂曾一度在蘇州居住，寫了《楓橋夜泊》一詩。據(jù)說他當(dāng)了丞相后，蘇州地方官將他的墨跡勒石為碑。由于戰(zhàn)亂，該碑約在明代己湮沒。

　　1996年，王硅的書碑重行問世，引起人們廣泛關(guān)注。該書碑雖不可能是九百多年前原物，但張繼《楓橋夜泊》一詩的28字，卻是王硅的真跡，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何況王硅遺存的墨跡很少，要集全王硅書碑28字，確是十分困難的。正如重刻王硅書碑的發(fā)起人陸鴻升所說： “宋代以前的紙質(zhì)文物能留傳至今的，一般都很難得。即使偶有王硅一二幅作品，也不足以集出張繼《楓橋夜泊》全詩字數(shù)28字。一般情況下，集28字需要一千字以上，況且需要常用字?！?995年寒山寺向全國各地博物館、圖書館廣泛征集北宋王珪的墨跡。經(jīng)許多地區(qū)、部門和眾多專家、書法家的努力，上海圖書館提供了王硅書監(jiān)倉國博帖資料55字。在臺灣圖書館、臺灣大學(xué)、臺灣師大、臺灣故宮博物院等支持下，臺北傅斯年圖書館中找到了王硅所書《宋贈太師魏國公韓公神道碑》拓本。在許多單位協(xié)助下，總共征得王硅三千多字的拓片。因此此碑原字僅存14字，其余的字都是通過原字部首反復(fù)比照組合而成的。如今，這塊王硅真跡的《楓橋夜泊》詩碑陳列在寒山寺普明塔院碑廊。這應(yīng)是文化界的一大盛事。我們鑒賞這塊詩碑時，千萬不可忘掉眾多有心人的功跡啊!文征明《楓橋夜泊》書碑補配始末

　　據(jù)說當(dāng)年為了彌補王郇公所書第一塊《楓橋夜泊》詩碑，請文征明補書刻石的。清末在寒山寺殘碑中蘇州文人文征明《楓橋夜泊》書碑尚存，后因1860年戰(zhàn)火，寺毀廢，碑剝蝕，漫漶不堪，僅剩殘碑碎片。由于碑石風(fēng)化日久，字體漫漶不清， “泐存不及十字?！敝荒鼙嬲J“落”、“啼”、 “姑蘇”幾個字以及“徵明”的署款而已。據(jù)葉昌熾《寒山寺志》所記： “文徵明書張繼詩殘石，五年月，四行，行字不等，大草書，”與現(xiàn)實略不相同。該碑現(xiàn)存寒山寺。1988年4月無夕有位名叫周道振的老人，途經(jīng)蘇州寒山寺，想起家里所藏文征明所寫唐張繼《楓橋夜泊》詩的兩種殘缺拓本，僅存27字，由于拓本殘缺不全，難補全詩字句。1994年6月寒山寺性空方丈、秋爽法師等，為了補全詩碑專訪周道振先生。周道振先生十分認真，他認為： “補字希望能恢復(fù)原字原貌，所以舊拓所存原字，雖屢經(jīng)滄桑，未免失真，決定一仍其舊，不去更換”。于是他“決定就殘存筆劃，尋覓與之相仿佛的字去補。”周先生補碑時，年事己高，又適逢酷暑，以致有些字勾入整幅時，左右偏側(cè)；后請寒山寺性空法師重刻。第二次又由蘇州碑刻博物館重刻。因此，如今寒山寺普明塔院碑廊內(nèi)陳列該文征明《楓橋夜泊》書碑。書碑形制基本一樣，但有近13個字寫法不同。它不失為文書集字精晶，彌補了文征明原書碑殘泐的遺憾。

　　文征明(1470--1559)，初名璧，字征明，號衡山，生于蘇州，享年90歲，系“吳門書派”領(lǐng)袖人之廣：亦為“吳中四才子”之—。他曾在近30年中九次參加科舉考試，均失利，以致一度窮困潦倒，白發(fā)盈簪。文征明書藝起步甚晚，但因他發(fā)憤勤學(xué)，進長神速，擅楷、行、草書兼篆、隸書。1523年，文征明54時未經(jīng)考試，而依“例貢”舉為貢生。又由李充嗣推薦奉準，授翰林院待詔。故文征明又稱文待詔但進京入仕僅三年。文征明回到家鄉(xiāng)蘇州居家長達30多年，除了以詩文自娛外，創(chuàng)作了大量書畫作品。 《楓橋夜泊》應(yīng)是他在這個時期的作品。

　　流傳最廣、名譽海內(nèi)外的俞樾書碑

　　1906年，江蘇巡撫陳夔龍(筱石)重建寒山寺時，因文征明書碑殘損不全，故請俞樾重書張繼一詩刊石。 俞樾(1821—1907)字蔭甫，號曲園，浙江德清人，道光進士，官翰林院編修、河南學(xué)政，清末著名學(xué)者、樸學(xué)大師，著有《春在堂全集》五百卷。他崇尚古拙風(fēng)骨，厭惡媚俗，工書法，尤擅篆、隸。用筆厚重遵勁，圓潤穩(wěn)健。他曾寓居蘇州多年，晚年經(jīng)常為慕名而來的人們撰寫志狀、題跋、書寫碑文、石刻，為園林建筑、古跡題詞書額，留下大量墨跡。

　　書寫張繼《楓橋夜泊》詩碑時，俞樾已86歲高齡，書成后三個月，即病逝蘇州寓宅曲園。俞樾書張繼《楓橋夜泊》詩碑，行草書，上下無一字相連，但粗細疾澀， 渾然一體。俞樾書碑，連額高1．72米、寬0．7米、厚2米，后有跋文： “寒山寺舊有文待詔所書唐張繼《楓橋夜泊》詩，歲久漫漶。光鍺丙午，筱石中丞于寺中新葺數(shù)楹，屬余補書刻石?！庇衢?。碑陰有俞樾的一段文字和一首詩， 闡述自己對《楓橋夜泊》詩中“江楓”和“江村”異文的觀點：

　　唐張繼《楓橋夜泊》詩，膾炙人口，惟次句“江楓漁火”，頗有可疑。宋龔明之《中吳紀聞》作“江村漁火”， 宋人舊籍可寶也。此詩，宋王郇公曾寫以刻石，今不可見。明文待詔所書，亦漫漶， “江”下一字不可辨。筱石中丞屬余補書，姑從今本，然“江村”本，不可沒也。俞樾作一詩附刻，以告觀者： “郇公舊墨久無存，待詔殘碑不可捫。幸有《中吳紀聞》在，千金一字是江村?！痹摫畟?cè)刻有江蘇巡撫陳夔龍跋文中指出： “《中吳紀聞》載此詩作‘江村漁火’，宋人舊籍，足可依據(jù)。曲園太史作詩以證明之?！睆埨^原作《楓橋夜泊》中是“江村”，還是“江楓”成為千古之謎。

　　有人認為《中吳紀聞》成書于南宋淳熙九年(1182)，把“江楓”作“江村”，僅是唐詩流傳中的異文。據(jù)唐中葉高仲武選編《中興間氣集》、宋計有功《唐詩紀事》、吳曾《能改齋漫錄》、范成大《吳郡志》、鄭虎臣《吳郡文粹》、胡仔《苕溪漁隱叢話續(xù)編》等唐宋古籍，都作“江楓”。為此，俞樾的見解僅是一家之說。

　　后人張繼書寫唐張繼《楓橋夜泊》詩碑

　　上世紀四十年代，1947年12月，國民黨元老、國史館長、學(xué)者名繼的張溥泉書寫唐張繼《楓橋夜泊》名詩，一時傳為佳話。

　　那是在民國初期，吳地著名書畫家吳湖帆先生一日突發(fā)奇想，準備請張溥泉，即現(xiàn)代張繼寫一幅《楓橋夜泊》的詩刊石。于是吳湖帆請好友濮一乘(字伯欣)出面，轉(zhuǎn)向張溥泉求書。張溥泉欣然應(yīng)允。張溥泉作書草體，蒼勁渾樸。吳湖帆先生收到濮伯欣信函和張溥泉書寫的張繼《楓橋夜泊》一詩后，即請吳門刻碑高手黃懷覺勒石成碑。碑高1．33米、寬0．66米。在碑石上，還有張溥泉自己書寫的跋語和吳湖帆先生的所題款識等。

　　另有一說是：原蘇州市文管會主任謝老孝思在1994年回憶口述此事： “解放初，謝老請吳湖帆擔(dān)任蘇州市文管會顧問，曾去他家。吳湖帆先生取出一幅國民黨元老張繼所書《楓橋夜泊》給我看，寫得很有氣勢。湖帆先生說：張繼從北京南下，是得到孫科和蔣介石的電報而來的，他先來蘇州看我，乘興寫了這一幅字，想不到好好的人第二天到了南京會暴病而死?！痹诒线€有張溥泉自己書寫的跋語和吳湖帆先生所題的款識等。

　　但令人深感遺憾的是，張溥泉“夙慕寒山寺勝跡，瀕年往來吳門，迄未一游?！?張溥泉書詩后一日，即辭世而去，這幅墨跡也就成了名副其實的絕筆。該碑石現(xiàn)存普明塔碑廊。1994年張繼先生的女兒張琳從美國回來，到寒山寺表示愿捐獻他父親寫的這一條幅《楓橋夜泊》，當(dāng)時寒山寺監(jiān)院秋爽深表感謝。

　　寒山寺《楓橋夜泊》詩碑佳話不勝枚舉 ．

　　寒山寺另有多塊《楓橋夜泊》詩碑樣是頻傳佳話：

　　早在1993年秋，寒山寺南面的“寒山別院”松茂亭中樹立起一塊中國共產(chǎn)黨創(chuàng)始人之一李大釗手書行草的唐張繼《楓橋夜泊》詩碑。他的筆墨揮灑自然，氣勢不凡。據(jù)李大釗兒子李葆華回憶，這是李大釗在1919年時所書。這幅唐詩墨跡原件，——是李大釗在北京家里書寫后送給親友的。1919年，我國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李大釗，時年30歲。當(dāng)年5月4日北京爆發(fā)愛國學(xué)生運動。李大釗是這次運動的組織者和領(lǐng)導(dǎo)者之一。5月上海共產(chǎn)主義小組成立，李大釗明確主張黨的名稱，應(yīng)改為共產(chǎn)黨。這幅原作，是1956年由李大釗的女兒李星華捐獻給國家的，現(xiàn)存于中國革命博物館。1993年在相關(guān)部門的支持下，蘇州市楓橋景區(qū)管理處依照原件大小勒碑。1997年李大釗的家鄉(xiāng)曾派人來蘇參觀瞻仰該碑，此后在李大釗家鄉(xiāng)河北樂亭也樹立了一塊相同的石碑。現(xiàn)寒山寺普明塔院陳列此碑。

　　現(xiàn)存寒山寺普明塔院的陳云書張繼《楓橋夜泊》詩碑，系陳云早在1886年書贈上海評彈團演員劉韻若的。在1988年1月，老首長陳云又書贈張繼的《楓橋夜泊》條幅給上海評彈團演員揚振雄。1995年4月上?！段膮R報》刊出老首長陳云當(dāng)年書寫的《楓橋夜泊》詩幅，條幅落款為： “書贈劉韻若。陳云，八十二?！睍L(fēng)格凝重，筆力老辣。陳云與上海、蘇州等地評彈界有較長時期交往，十分熱愛這種廣大群眾喜聞樂見的民間藝術(shù)。他提出了“出人、出書、走正路”，振興評彈事業(yè)的名言。因此，陳云題贈《楓橋夜泊》條幅給評彈演員，寓有深遠意義的。

　　1981年冬，時年86歲的當(dāng)代著名書畫家劉海粟也書寫了這幅《楓橋夜泊》詩碑。落款寫道： “寒山寺舊有明文衡山、清俞曲園所書唐張繼《楓橋夜泊》詩。辛酉冬，古吳軒囑書刻石?！碑?dāng)年劉海粟把自己關(guān)在房內(nèi)約五個小時，用整個身心完成了這一件力作的。劉書遒勁清拔，章法嚴謹。劉老完成這幅作品后，竟病倒多天。

　　這幅行草《楓橋夜泊》詩碑高164厘米，寬82厘米，厚15厘米，由蘇州碑刻博物館時忠德勒石，1995年4月27日舉行揭碑儀式，而劉海粟己于1994年8月去世。

　　此外有蘇州書法家費新我、錢太初與寒山寺住持性空法師等書寫的《楓橋夜泊》詩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