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孤山和西泠橋附近坐落著三十多座名人墓冢，1964年，為了“掃除腐朽反動的思想影響，改變與'鬼’為鄰的不合理現(xiàn)象”，這些名人墓冢被集體遷至雞籠山馬坡嶺腳下。1965年1月29日，杭州西湖邊孤山旁的秋瑾墓也消失了。

    周總理叫停拆墓運動

    據(jù)時任浙江省委宣傳部代理部長的陳修良回憶，早在秋瑾墓被拆10年前，也就是1955年，毛澤東已有拆除西湖邊名人墓的念頭。

    從這年11月至第二年1月間，毛澤東大部分時間住在杭州的劉莊，也就是今天的西湖國賓館。有一次同浙江省委第一書記江華一道憑欄遠(yuǎn)眺，看到孤山一帶有許多名人墳冢，感慨道：“西湖邊的墳?zāi)固嗔耍@些墳?zāi)箍梢圆疬w一下，埋到郊區(qū)去?！苯A聞言連連贊同，表示立即照辦。一夜之間，西湖邊，特別是劉莊草坪上的一些墓冢就被搬掉了。

    西湖邊自古以來名人墓葬眾多，尤其是被稱為“西湖人文薈萃之地”的孤山，自南宋隱士林和靖在此“梅妻鶴子”終老一生后，這里一直是名人們心儀的長眠之地。尤其是晚清、民國之際，秋瑾、徐錫麟、陶成章等一干辛亥英烈陸續(xù)歸葬于此，孤山由是成了“西湖深厚人文底蘊的一部分”。

    也因此，杭州市委對拆墓之事頗多抵觸。3月1日向浙江省委打報告稱，“對孤山、西泠橋一帶墳?zāi)梗覀儧Q定保留不動者，有秋瑾墓、蘇小小墓、林和靖墓、徐錫麟墓，蘇堤西頭張蒼水墓、章太炎墓亦均未動”。其他如陶成章墓、蘇曼殊墓、武松墓等十四座，則被拆除搬遷。

    地方民主黨派人士更是立即向周恩來總理提意見。周恩來隨即致電浙江方面，叫停了這場拆墓運動。其后，已經(jīng)動手拆除的12座名人墓還得到了修復(fù)，1950年代的這場風(fēng)波，就此告一段落。

    “掃此荒唐”

    這只是拆墓風(fēng)波的暫時平息。

    1964年，正當(dāng)中國社會生活急劇泛政治化之際，毛澤東秘書胡喬木在西湖汪莊5號樓休養(yǎng)時寫的一首《沁園春·杭州感事》，成為拆墓風(fēng)波再起的由頭。

    胡喬木的原詞是:“土偶欺山，妖骸禍水，西子猶污半面妝。天共我，吼風(fēng)奇劍，掃汝生光!”該詞送毛澤東審閱時，毛澤東將末句改定為“誰共我，舞倚天長劍，掃此荒唐”。修改后還加了批注：“杭州及別處，行近郊原，處處與鬼為鄰，幾百年猶難掃盡。今日僅僅挖了幾堆朽骨，便以為問題解決，太輕敵了。至于廟，連一個也未動?！边@闋毛澤東親筆改過的詞，在當(dāng)時的《浙江日報》第一版顯著位置刊布，成為“拆墓運動”的檄文。

    12月2日晚，從西泠橋頭的蘇小小墓開始，一場突擊拆墓運動開始了。

    在1964年這場拆墓風(fēng)波中，杭州城內(nèi)紛紛傳言，蘇小小墓棺槨內(nèi)只有一只紅色繡花鞋，并無骨骸。同樣因傳說而家喻戶曉的武松，其墓冢也在這晚被毀。

    長久以來，世人都認(rèn)為武松墓只是想象冢，不過美術(shù)家姜丹書卻在一篇文章里提到，“一經(jīng)掘發(fā)，赫然有棺，且長大，而棺木已朽，從朽縫中窺見其骨亦頗長大，乃即壅復(fù)原狀?！碑?dāng)武松墓在1964年被打開時，姜丹書的描述果然被證實：腐朽的棺柩里，確實有白骨，然后工人們把遺骨盛進骨甕，也由汽車運往雞籠山的亂墳堆中安葬。

    墓劫

    無論衣冠冢、想象冢還是空冢，在1964年12月2日那個晚上，西湖邊三十多座墓冢都被挖開，分類處理：與辛亥革命有關(guān)的裘紹、尹維峻夫婦、徐錫麟、陶成章合為一組，蘇曼殊、林啟、徐寄塵、惠興、林寒碧為另一組，隨后地方政府于12月15日在雞籠山馬坡嶺修成了10座小型合墓。至于蘇小小墓、林和靖墓等，則“拆除后不予重建”。而后，杭州市園林管理局向西湖公社征用了雞籠山馬坡嶺腳的15畝土地，整理后作為辛亥革命烈士和政治文化名人墓地。

    基本搬遷完畢后，1965年1月28日，杭州市園林管理局決定，拆除西湖西泠橋附近的最后一個墳?zāi)梗簿褪怯娩摻罨炷凌T成的秋瑾墓。

    到3月6日，這場為期一個半月的“徹底革命、除舊立新”運動，分5批一共拆掉墳?zāi)?54座。

    墓地回遷

    當(dāng)秋瑾等人再次被記起時，已是15年之后。

    “文革”結(jié)束，隨著岳廟重建，名人墓冢也陸續(xù)回遷。1981年，秋瑾墓在西泠橋的另一端重修。1988年，似乎連政治“不達(dá)標(biāo)”并無骸骨的蘇小小，也因才情和凄美的愛情故事而受到禮遇，在墓亭原址上修造了六角攢尖頂亭，名“慕才亭”。新千年時，章太炎墓、于謙祠等又一批名人墓葬及紀(jì)念祠堂，也被回遷或恢復(fù)。

    然而，并非每一個遷到馬坡嶺的名人墓冢，都能順利回遷。

    “當(dāng)時遷墳非常倉促，幾乎是一夜之間，很多墳冢沒有任何記號，只有問村里的老人?！焙贾菝思o(jì)念館館長沈建中說。

    蘇曼殊等人的墓冢，因為墓碑毀于文革，加上當(dāng)初草草重埋，一度無法辨認(rèn)，有的墓只能看到隱隱約約的小土堆，有的則完全湮沒。最終只能立碑紀(jì)念，而無法再尋回他們的遺骨。

    （《看歷史》2012年第1期 毛劍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