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鄉(xiāng)民間鼓樂隊在受雇于紅白喜事筵席的鼓樂吹奏中，吹奏最多、最拿手的就是北路梆子“吹戲”。何為吹戲?樂隊中吹嗩吶者模仿北路梆子戲劇某出劇目中的生旦凈丑各行當唱腔乃至道白，左右兩攢（笙的量詞）笙及鑼鼓充當戲劇演出的文武場伴奏，每次演奏以樂器模仿戲劇演唱，要吹奏一個折子戲，聽眾也能夠在惟妙惟肖的吹奏中聽出吹奏的是《打金枝》約或是《明公斷》。演奏到高潮時，往往喝彩連天，熱鬧非凡。要想看北路梆子“小電燈”的戲，一是要大村社，有錢，請得起“小電燈”的戲；二是想請戲的村社要交通便利，且有照明電路（彼時多數(shù)山區(qū)農(nóng)村不通電），“電打布景”（當年的詞匯）可以派上用場，否則，只能到縣城、省城的戲園子里開洋葷了，但滿腦袋高粱花子的農(nóng)民有幾個能有坐在戲園子里看戲的福分？鄉(xiāng)民們對北路梆子的喜愛，只有通過聽、看吹戲的鼓手班子演奏了。

我看“小電燈”賈桂林演出大約是上世紀七十年代初。記得是陪同先父去省城醫(yī)院治療耳聾疾患的，托在山西醫(yī)科大讀書的老鄉(xiāng)幫忙，買了一只德國助聽器，算是對先父耳鼓穿孔頑疾有了交代，住在太鋼工人老鄉(xiāng)棚戶區(qū)的小房子里，受到熱情款待，還省了不少住店吃飯的“盤纏”錢。記得正趕上忻州地區(qū)北路梆子劇團在省城演出，一咬牙、一跺腳，掏錢買票，陪老父親進戲園子看大戲，開一回洋葷。那時我的工資是月薪29·5元人民幣（比村里的農(nóng)民每天掙一個工分折合人名幣八分錢強多了）。記得是在太原尖草坪工人文化宮，看得是移植革命樣板戲北路梆子《海港》，“小電燈”賈桂林自然演方海珍，另一位北路梆子名角兒李萬林演馬洪亮。正經(jīng)八板坐在戲園子里有靠背的椅子上看戲，那叫一個舒服！盡管我們買的是樓上的票，看不大清楚仰慕已久的“小電燈”的舞臺扮相，但也足夠我們爺兒倆回村上炫耀一回了。

按：北路梆子大約形成于十六世紀中葉，至清嘉慶、道光年間的十九世紀初葉已趨于成熟。三百多年來，北路梆子以其慷慨激越的邊塞風格，流行于晉北、內(nèi)蒙古、張家口、包頭、呼和浩特等地。北路梆子有大北路和小北路之別：“大北路”是指雁門關(guān)以北直至內(nèi)蒙包頭一帶，以“水上漂”、“舍命紅”等人為代表的聲腔演唱，其特點是行腔穩(wěn)健、深沉；“小北路”是指雁門關(guān)以南，以賈桂林、高玉貴為代表的聲腔演唱，其特點是行腔華麗、委婉。清同治至抗戰(zhàn)前，是北路梆子的鼎盛時期，這一時期班社眾多，大約達百余個。相傳抗戰(zhàn)前，僅崞縣（今山西原平縣）班社就達30家之多。當時名家多若繁星，僅進京獻藝的名伶就有：“老十三旦”侯俊山、“金蘭紅”趙玉亭、“云遮月”劉德榮、“蓋七省”董瑞喜、“三魚旦”韓德福，以及已佚姓名的“天明亮”、”撈魚鸛”、“蓋北京”等多人。這一時期，在演唱藝術(shù)上還形成了三大流派：以大同為中心的“云州道”（亦稱“大北路”），以代縣為中心的“代州道”（亦稱“小北路”）和以河北蔚縣為中心的“蔚州道”。它們既有共同的程式規(guī)范而又各具特色。抗戰(zhàn)時期，北路梆子劇種受到日偽摧殘，許多藝人被迫轉(zhuǎn)業(yè)，有的被殘殺，如名藝人“小十三旦”全家在崞縣遭敵殺害，賈桂林（藝名“小電燈”）隱名埋姓做了家庭主婦，高玉貴（藝名“九歲紅”）趕了大車?！捌咂呤伦儭钡叫轮袊闪?2年間，北路梆子幸賴晉綏根據(jù)地的綏蒙軍區(qū)人民劇社、二中劇社、長城劇社等延續(xù)，才未失傳。1954年舉行山西全省第一次戲曲觀摩會演，政府派員敦請脫離舞臺生活18年的名藝人賈桂林和高玉貴、董福、安秉琪等又臨時組班參加演出，引起轟動。省委決定恢復這一劇種，1955年2月16日成立忻縣專區(qū)北路梆子劇團，這個中斷了10余年的劇種從此在忻州地區(qū)復活。不久，山西大同市、內(nèi)蒙古包頭市、豐鎮(zhèn)縣、山西寧武縣、五臺縣及雁北地區(qū)陸續(xù)建立北路梆子劇團，并在忻州、雁北創(chuàng)辦兩所戲曲學校培養(yǎng)后繼人才。

北路梆子是蒲州梆子擴展的產(chǎn)物，是蒲劇北上演出留下的劇種逐漸與當?shù)卣Z言和民間音樂結(jié)合融化而形成的新劇種。北路梆子老藝人代代相傳有幾句順口溜：“生在蒲州，長在忻州，紅火在東西兩口（指張家口至包頭一線），老死在寧武朔州。”寧武縣、朔縣一帶是山區(qū)，許多老藝人上了年紀之后，到這一帶搭班混飯，直至老死，可見這一帶是北路梆子的重要基地。過去的北路梆子演員中，不少演員是蒲州人，道白也說“蒲白”。即使本地人招收“娃娃班”，也請蒲州老師教戲。雖然北路梆子和蒲州梆子關(guān)系密切，淵源很深，但北路梆子本身具有獨特的藝術(shù)風格，如形成“咳咳腔”等自成一體的唱法，它的腔調(diào)高亢、激越，表演強健有力，音樂節(jié)奏直爽慷慨，帶有鮮明的地方特色。

北路梆子劇種行當分為紅、黑、生、旦、丑五大行。其中胡子生、大花臉、青衣合稱“三大門”，極重唱工；小生、小旦、小丑合稱“三小門”，側(cè)重表演。北路梆子音樂包括唱腔，曲牌、鑼鼓經(jīng)三部分。唱腔結(jié)構(gòu)屬于板腔體，有慢板、夾板、二性、垛板、流水板、三性板、倒板、滾白、介板、花腔等的分別。傳統(tǒng)伴奏樂器有文、武場之分，文場樂器由梆胡、二弦、三弦、四弦、笙、笛、嗩吶等組成，武場樂器由板鼓、馬鑼、鐃鈸、手鑼、梆子、戰(zhàn)鼓、堂鼓、碰鈴、小音鑼等組成。其傳統(tǒng)劇目主要有《九件衣》、《楊八姐游春》、《王寶釧》、《打金枝》、《金水橋》、《哭殿》、《斬黃袍》、《血手印》、《鍘美案》、《算糧》、　《蝴蝶杯》、《斬十王》、《訪白袍》、《回龍閣》等兩百多個。解放后北路梆子演藝名家 　　有賈桂林、高玉貴、董福、安秉琪 、李萬林 、孫一青、翟效安、楊仲義、成鳳英、賈粉桃、詹麗華等。

2012年12月5日星期三筆談梨園

（北路梆子名旦角兒，藝名小電燈的賈桂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