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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要:中國離婚率連續(xù)7年遞增,而尤以80后離婚率更甚。80后的痛苦不僅是離婚,除計劃生育之外,他們面臨兩個不可避免的潮流:一是大眾文化和教育下的平庸心態(tài);一是網(wǎng)絡信息時代,這是真正的洪水,它淹沒了精神島嶼,使精神變成知識。
原題:一封不知發(fā)給誰的信 寫信緣起:《中國離婚率連續(xù)7年遞增 傳統(tǒng)觀念遭婚姻動蕩沖擊》 這封信,本來是要發(fā)給中國的80后的,他們是人類歷史上被迫產(chǎn)生的一代孤單人,但覺得只給他們不妥。他們中立刻會有人來攻擊我。我不想惹來這樣的麻煩。后來想應該寫給90后,他們是重新思索生活、個人命運乃至人類命運的新的群體,但也覺得不妥,他們還沒有婚姻。再后來便想寫給人類的未來,但那是誰呢?他們還沒有誕生。于是,便只好寫寫我對婚姻的認識,自言自語吧。 每個結(jié)過婚的人都曾經(jīng)問過自己或別人:我一定要結(jié)婚嗎?為什么要結(jié)婚?當我們心甘情愿結(jié)婚是因為愛,當我們不愿意結(jié)婚是因為我們對愛還有期待。這是人性之根本。愛是人的能力之一。但是,這個問題后來被人類學家、社會學家尤其是性學家解讀成:它是人類進化的產(chǎn)物,也是人類社會兩性關系被迫進行管理的路徑。不是嗎?從1960年代產(chǎn)生于歐美的“性革命”先是掀翻了那里的家庭,然后又影響了周邊的青年、學者,于是,日本、韓國等亞洲的青年也起來了——這些曾經(jīng)被中國的家族文化浸淫過的文明頃刻間被歐美的文化覆蓋了。最后,便到了中國。這場革命是有關無神論者的革命,是有關人性、婚姻、愛情的革命,是同性戀者的革命。它們被寵幸和叛逆共鑄的80后繼承了,因為這場革命來到中國恰恰是1990年代中后期(其實從1980年代就慢慢產(chǎn)生了,不過,那時只是學術和精神層面的)。那時,他們不到20歲,正值青春期。 于是,我們看到,韓寒、春樹的舉動美國人最喜歡了,因為美國精神終于后繼有人了。需要說明的是,我不是在批判美國精神的不好,它還需要我們長時期地判斷、消化、接受抑或反對。我是對中國文化的不堪一擊感到悲哀,也為中國在那時沒有任何文化可以與其對話而感到憤怒。我不是一個唯國家主義者,我覺得每個人有權選擇自己喜歡的文化,比如韓寒和春樹,他們選擇什么,我們無可厚非,但我似乎還有那么一些狹隘的“民族大義”,為我們曾經(jīng)燦爛的傳統(tǒng)文明感到無限的悲哀。就像我在讀遲子建的《額爾古納河右岸》時為鄂倫春民族文化在現(xiàn)代化、工業(yè)化、城市化面前的逐漸死亡而感到傷感。更何況中國文化是曾經(jīng)那樣偉大的文明? 最近,我看到一篇美國某公司對中國人性狀況的調(diào)查報告,心中充滿了難言與憤怒。那份報告通篇對中國充滿了厭惡、蔑視甚至仇恨,是另一種文字的戰(zhàn)爭。不能不承認,那份報告在很多方面說得非常準確,就如同我們自己的感覺一樣,但也只是我們的一種感覺——對我們?nèi)诵陨钐幹異褐M隘之污垢的痛苦。我們還有另一種感覺,那就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那些大仁大義大愛,中國佛教文化中的大善大犧牲,它讓我們擁有信仰,超越自我,走向大我、超我。為什么這樣的內(nèi)容在那份報告中只字未提?最可怕的是那樣的文字在我們中國人的博客、微博、微信中到處傳播,很多人拍手稱好。我感到了寒冷。那樣的文字讓我們互相蔑視、互相仇視。我們的社會里充滿了一種對中國人普遍人性的不信任。 難道這不正是今天中國社會的文化傷寒嗎?我們抵御得了嗎? 腐敗、專制、自私一直是我們民族歷史中的毒瘤,它在今天仍然是,且成為整個社會的恐懼。但它并不意味著對我們民族文化的全盤否定。它是另一面。任何一種文化都有它的光輝與弱點。我贊成白巖松的觀點,美國文化被我們用放大鏡放大了,《讀者文摘》等流行雜志曾經(jīng)在這方面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但美國人看我們時,放大鏡拿反了。我們現(xiàn)在看我們的社會也是如此,我們將很多問題放大了,這也許對我們自己是好事,有利于我們的治理,但同時也將我們本來不多的文化自信壓到了胃部。因此,我們會感到我們的胃在疼痛。 我們的制度和文化是以家庭為細胞,所以它牢靠而穩(wěn)固。這在過去是優(yōu)勢,現(xiàn)在它突然變成了弱勢,因為我們的參照點變成了西方,更為狹隘地說是美國。我們需要把我們的家散去,變成個人。我們也認同,只有個體的自由與價值實現(xiàn),才有可能成為整個社會價值的實現(xiàn)。但我們?nèi)绾蚊鎸彝ィ?/p> 在西方,盡管基督教也不贊成離婚,使婚姻要有神圣感,但是,由于“性革命”的沖突和現(xiàn)代性的不斷塌陷,以及宗教在科學面前的失利,婚姻的神圣性不在。個體價值成了現(xiàn)在整個人類的宗教,而個人的宗教又是什么?自然是身體、欲望、私我。這是西方現(xiàn)代性帶給我們的革命。瞧,它也有背面。 擺在我們面前的仍然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這筆遺產(chǎn)。我們還要繼承它嗎?它到底是金子還是糟粕?這個問題仍然懸而未決。 擺在我們面前的另一個問題是,我們?nèi)绾蚊鎸φ麄€西方這個龐然大物。第一個“發(fā)現(xiàn)”中國的威尼斯人馬可·波羅曾經(jīng)用一段時期內(nèi)中國人的那種熱烈的口吻描述過中國的文明。另一個叫房龍的西方作家也在其某本書中曾經(jīng)描述過西方人有一段時間在模仿中國人的服飾和生活方式。人類都是勢利的,歷史也是勢利之徒,這兩點毋庸置疑。也因為我們這樣的人性弱點,所以,我們在物質(zhì)面前總是會失去信心。這是中國在西方人面前的情狀。同樣,現(xiàn)在很多西方人在中國的財富面前也是同樣的情狀。只不過,他們與我們在清朝時表現(xiàn)出來的一樣,我們自稱“天朝”,他們也自稱其“文明”。那么,問題的關鍵似乎很清楚了,即誰擁有強大的物質(zhì)文明,誰便會占有精神文明上的寶座。 問題就在于強大的物質(zhì)文明靠什么來獲???獲取之后又靠什么來維持其永恒(其實根本不可能永恒,任何制度都在變化之中)? 這可以回答中國的歷史。因為中國的歷史就是靠帝國來實現(xiàn),而帝國又是靠家庭,家庭便是靠婚姻與個體。這就是秦皇漢武的帝國和“三綱五?!钡募覈^出現(xiàn)的原因所在。歷史需要它。家庭在整個的中國文明中起到了鋼筋的作用,而婚姻制度便是家庭的框架結(jié)構?;橐鲋贫热舴€(wěn)固,整個社會也穩(wěn)固,文化的大廈便穩(wěn)固。 那么,今天我們可以不要婚姻了嗎?也就是說,我們要弄清楚,今天我們的社會細胞是什么?它還是家庭嗎? 我想,誰都無法否認的是,個體的人是最小的細胞,這是家庭這個大細胞的基礎。沒有了人,社會便不復存在。問題是,人如何產(chǎn)生?過去,這個任務交給了家庭,因此,婚姻便是人類的大事。今天,這個任務誰來完成?恐怕還是家庭。當然,我知道,那些社會學家馬上會說,今天的家庭是多元的。注意,他們并非指的是一夫多妻制的復活,那是不平等,是男權。他們指的是單身家庭、同性戀家庭、單親家庭等等。單身家庭和同性戀家庭是不能生育的,最多只可能抱養(yǎng)孩子。單親家庭已經(jīng)被心理學家證明,只可能給這個家庭里的個體帶來不快。無論我們怎樣證明這些家庭的成員都可能是偉大的藝術家或諾貝爾獎獲得者,都無法否認一個事實,即人生來是要獲得幸福的,而非痛苦。 然而,越來越高的離婚率已經(jīng)使人類無法克服這一困境。中國人的離婚率也在不斷地上升。我知道,當人們對這一事件進行解讀時,其標準仍然是歐美。一些專家會說,這是進步,你看人家歐美國家早就成這樣了。勢利的學者!最近,網(wǎng)上發(fā)布了一項調(diào)查,對80后的婚姻格外引人注目。 從這個圖可以看出,從1978年開始,隨著中國改革開放的步伐,離婚率幾乎成正比。除1984年和2002年稍有回落外,“進化”的箭頭再也沒有下垂過。早在2000年左右的時候,我對中國人思想上的禁錮充滿了擔憂,尤其是社會的開放和教育的保守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比如,大學校園仍然不允許學生戀愛,結(jié)婚更不可能。這與憲法和法律賦予我們的人權相違背。再比如,一些同性戀者因為其天生的原因而不愿意與異性結(jié)婚,但社會并不允許他們的存在。再比如……那個時候,我寫過一本小書《非常日記》,引起了一些震動。我寫作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告訴人們,我們的文化存在很多問題,它急需解決。后來,我進行婚姻愛情問題的研究和教育,寫過幾篇文章。網(wǎng)絡幫了中國人的大幫。短短的十年時間,網(wǎng)絡改變了中國人的思想。自然,身體的解放是空前的。80后是這個解放中最幸運的一群。他們比中國之前的任何一代人都享有從未有過的解放。他們可以在大學甚至之前就可以戀愛,可以在大學時結(jié)婚,自然,可以毫無顧忌地戀愛、同居,也可以毫無顧忌地離婚。前幾代能如此瀟灑嗎? 但他們也成了不幸的一代。信息時代和快時代使他們將一切都當成可以消費的內(nèi)容。比如愛情。在過去時代的人看來,與一個人戀愛,不僅僅是以身相許,而且是以心相許,那么,結(jié)婚(這一使愛情永恒的形式)便成為自然的事,但是,現(xiàn)在的大學生都說,看吧,等畢業(yè)以后再說吧。人世間最珍貴的愛情都尚且如此,還有什么可以讓人信誓旦旦?沒有了。 所以,離婚率高,尤其是80后離婚率高,只是一個表象而已。80后的痛苦不僅僅離婚這么簡單。他們活著的意義在哪里?除了計劃生育之外,他們還面臨兩個不可避免的潮流。一個是大眾文化和教育下的平庸心態(tài),他們正好是大學擴招的一代大學生,精英意識退潮,平庸心態(tài)漲潮;另一個則是伴隨大眾文化的網(wǎng)絡信息時代,這是真正的洪水,它淹沒了一切永恒的精神島嶼,使所有的精神都變成知識。信仰不僅僅需要超越自我的境界,同時也需要超越知識的精神,然而,這些80后都難以擁有。 不光是80后,70后、60后也一樣在這種潮流中被沖蝕、麻木、庸常而喪失僅有的信仰。世界變得荒誕不經(jīng)。比如,心理有問題的人越來越多,自殺的人數(shù)與日俱增;同性戀人數(shù)在不斷急增(有專家說他們是恒定的,但在我看來,隱性的存在變成了顯性的存在后,數(shù)量便在增加,最重要的是,雙性戀者的同性行為也被慫恿),它成了一個社會是否民主的標志,也就是權力似乎在同性戀者群體那里;單身家庭越來越多,孤獨者和對社會不信任者越來越多,這將積累暴力、疾??;單親家庭在明顯上升,80后離婚者中單親家庭成長的群體占了很大比例,這說明人們對婚姻、愛情的失望在增強;女權主義急劇升溫,她們仿佛帶著歷史的仇恨,要將男人鎖進寵子里,所以調(diào)查者發(fā)現(xiàn)80后離婚者中70%屬于女方“遺棄”男方,這將增加更多的仇恨、更多的心理疾病和單親家庭;最荒誕的是大學里尤其是研究生院70%以上全是女性,男人正在退出精英階層,擠在啤酒攤上消磨最后的雄性,二三十年后中國的歷史將交在這些崛起的女性手上,她們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我們還沒來得及細細掂量…… 盡管上述問題都有很多自認為是自由知識分子或民主人士的專家、學者在維護——福柯說的對,知識即權力,尤其是在網(wǎng)絡自媒體時代它更為明顯——他們可能會為計劃生育而憤憤不平,但卻對人類的龐大群體和生態(tài)破壞而視而不見;他們會為不生育的單身者爭取權利,卻不關心人類是否后繼有人;他們關心小眾,卻對人類的命運漠不關心;他們只重視復調(diào),以為那才是主調(diào),試圖想將復調(diào)也變?yōu)橹髡{(diào)——這就是眾聲喧嘩,沒有主旋律,沒有主題歌。我也曾經(jīng)是那里的一位,自以為自由知識分子,但是,我們是否想過,人類到底要追求什么?要到哪里去?具體到我們的問題是,目前家庭是否要解散?婚姻是否該解體?愛情是否該變成一夜情? 十年的思考使我得出一個結(jié)論:我們也許走過了,過猶不及。過分崇拜個人主義,公義便無人把守;過分追求身體的快樂,精神便枯萎;過分抬高西方,我們自己竟漂泊無依;過分贊美性,愛不見了;過分贊美同性戀,異性變反而便得骯臟;過分贊美個人價值的實現(xiàn),集體利益便被淡漠……我們把中國傳統(tǒng)精神中的節(jié)制觀、中庸觀(絕非折中或平庸)、君子觀都忘卻了。 每個人的一生都自有其命運,離婚與否也是命運,但是,高離婚率帶給人類的是痛苦、仇恨、疾病以及對人類命運的極端失望。肯定有人立刻反駁,那些離婚者正是因為痛苦才要離婚。不錯,還有很多原因,比如,一夫一妻制也許是離婚率高的制度原因,因為任何制度都滿足不了人類的“多元需求”。事實上,一個人的一生到底該怎樣度過,也許是我們探討的根本問題。一個有信仰的人,他要做的始終是超越自我,為眾人甚至為眾生而謀福利。這樣的人將潔身自好,心中有永恒。他終將給予世界的是愛,他也將在修身中克服自私、節(jié)制欲望,他將愛著別人,他不愿意給別人帶去痛苦。那么,對這樣的人來講,假若非要離婚,也是為了成全新的婚姻,為了成全愛。但對于無信仰的崇拜“個體”的人來講,個人的一切將超過眾人,他只愛自己,事實上只是自私的一種表現(xiàn)而已,那根本還不是愛,因此,對于這樣的人來講,一切婚姻從根本上講都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占有。這樣的人若越來越多,那么,離婚率還會一再地飆升。 因此,我一再地講,離婚是個體事件,對于一些人來講,這是好事,但是,對于一個社會來講,它將是惡夢。惡夢中的主人公都是有疾病的現(xiàn)代人。它將使這疾病凝結(jié)成烏去,像霧霾一樣久久不散。 因此,我們要做的提升文明,讓個體去修身,去超越,去尋找信仰,去愛。假若離婚是因為愛,而不是因為恨,那么,我寧愿贊成離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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