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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芬芳千年 “美人”容顏永駐 ——對《離騷》中“香草美人”意象的體悟與淺析 盧詩儀
摘要：本文針對前人對《離騷》“香草美人”意象使用的不同學(xué)說，對“香草”、“美人”意象的使用的原因進行淺析，認(rèn)為“香草”意象的使用，受地域的影響，但地域不起決定作用。作為寄托之物，“香草”中的眾多意象，可分為具有一般含義、具有特殊含義和無意義的意象?！跋悴荨弊鳛椤爸骸保山Y(jié)合《離騷》文本與時代背景來體會。對于“美人”意象的使用，則針對“夫妻”之間的相濡以沫、相互扶持、相互信任的特點進一步論證“夫妻之愛”暗示“君臣之情”說法的合理性。
關(guān)鍵詞：《離騷》 “香草” “美人” 淺析
兩千多年來，專家學(xué)者們沉醉于屈原所創(chuàng)造的“香草”遍野、“美人”難覓的奇幻世界，樂此不疲地研究、探討“香草美人”意象的內(nèi)涵、情感。前人將這些探討成果整理成理論體系，今人又在原有的解讀上，賦予其新的內(nèi)涵。可見，“香草美人”確乎歷久彌新韻味悠長。本文試針對文本，結(jié)合前人的不同學(xué)說，對“香草美人”意象使用的原因做一些淺析。 “香草”為屈原青睞的原因，大致可分為以下幾類：“地域論”、“寄托論”、“知己論”。提出“地域論”者，從王逸的《楚辭章句》中所說的“言祭祀作樂，而歌巫持芭而舞”及《九歌》中眾多香草祭祀場面的描寫中得到印證，并推斷“香草”的出現(xiàn)與巫術(shù)祭祀文化在楚國的盛行密不可分。而且，“香草”作為祭品應(yīng)當(dāng)是圣潔的化身，因此屈原便借“香草”來比喻自己高潔的品質(zhì)。此種說法有一定道理，但其并不是意象使用的決定性因素。香草祭祀并非個別現(xiàn)象，從《禮記·郊特牲》中的“周人尚臭”，《詩經(jīng)·召南·采蘋》中描述的“于以采蘋？南澗之濱。于以采藻？于彼行潦?！钡纫幌盗杏涊d中，可以發(fā)現(xiàn)香草祭祀的普遍性。那為什么在《楚辭》之前“香草”意象并沒有受到如此關(guān)注呢？可見，地域?qū)Α跋悴荨币庀蟮某霈F(xiàn)影響不大。 “寄托論”則是在“善鳥香草以配忠貞”對這一意象的定義之后延伸出來的。游國恩先生說：“屈原在《楚辭》中常常說裝飾著各種香花，以比他的芳潔”①這一點在《離騷》中十分明顯。詩文開篇，屈原便以“正則”、“靈均”的形象出現(xiàn)，其本就十分完美，但仍希望通過“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來提升品德，在“美人遲暮”前，幫助楚王成霸業(yè)。第三段中，屈原又因“纕蕙”、“攬茝”而被解職加罪。強調(diào)了自己因品格芳潔而招致“眾女嫉余之蛾眉”。緊接著的第四段，則借“集芙蓉以為裳”的假裝豁達，暗示內(nèi)心的彷徨。管中窺豹，可見屈原的潔身自好。 對于“香草”這一意象在屈原筆下起到寄托情感、外化內(nèi)心世界的作用這一點毋庸置疑。但在“香草”這個意象群中，是否每種花草都被賦予了詩人的情感呢？我認(rèn)為并非如此?！跋悴荨弊鳛槎喾N意象的統(tǒng)稱，總體上有寄托情感的作用。但在詩句中，我認(rèn)為有些“香草”只具有一般含義——芳潔，有些具有特殊含義，有些則是普通名詞。具有一般含義的“香草”，大多為屈原用于佩戴或裝飾。如《離騷》開篇中的“江蘺”、“芷”、“秋蘭”等，暗含有“芳潔”之意。具有特殊含義的“香草”，則要結(jié)合上下文，體會其引申義。如“夕攬洲之宿莽”中“宿莽”是一種可以殺蟲的芳香植物，但在本段所營造的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氛圍中，便有了“鏟除邪惡”之意。第三段中在“眾皆競進以貪婪”的黑暗背景下，深知老之將至的屈原“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此時，播種“香草”便被寄托了他渴望培植賢才，共赴大業(yè)的愿望?！疤m”、“蕙”便具有了“同道中人”的含義。不具有情感的“香草”，則是通過與其在其他詩句中表達情感的對比來說明的。譬如在《離騷》“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詩句中，“菊”是后來詩詞中的一個典型意象。它作為陶淵明的“寵兒”，不僅有“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恬淡知足，亦有“羞與春花艷冶同，殷勤培溉待西風(fēng)”的寂靜落寞，還有“寧可枝頭報春死，何曾吹落北風(fēng)中”的堅貞不屈。詩人眼中，菊花是忘卻塵俗的“隱者”；是孤芳自賞的“君子”；是平和淡定的“高人”。“落花無言，人淡如菊”是對擁有菊花特質(zhì)之人的最佳闡釋?？墒?，在我看來，屈原詩句中的“菊”只是一種單純的“吃食”，是為了側(cè)面烘托他效法賢人，“不惜顑頷”的堅決，“菊”甚至不具有一般含義的。因此，菊花本身所能表達的情感與屈原的內(nèi)心世界區(qū)別還是很大的。并且，屈原當(dāng)時孤苦無依、身單力薄、處于弱勢的情況與菊花給人的感覺大相徑庭。菊花給人的總體感覺是，雖有退讓或是隱忍，但內(nèi)心仍然堅韌，不容褻瀆、獨立清高，十分強硬。倘若作為寄托之物，則與屈原在詩中所營造的“棄婦之怨”和無助之感相矛盾。仿佛是表達一種“楚王是否重用我，無所謂，我樂得一身輕”的滿不在乎。況且，屈原在遭受誣陷與貶謫后，救國熱忱并未消褪，退居山林、隱居自修的情懷則更無法體現(xiàn)。從他的面對嬃女“汝何博謇而好修兮”“判獨離而不服”的責(zé)備，以及在《漁父》中“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可見他的“深思高舉”與不肯“與世推移”。這一點恰恰與菊花給我們最深刻的隱者形象相悖?？梢?，菊花在屈原的詩中并不包含特殊意義。 “香草”寄寓著屈原的喜怒哀樂，但它仿佛有超出了抒情容器的地位，成為屈原唯一的“知己”，于是“知己論”應(yīng)運而生。說“香草”是屈原的“知己”，這一點很恰當(dāng)。在當(dāng)時，沒人能理解自己的情況下，屈原也希望遇到自己的“伯牙”，能聽懂自己的“琴音”，奈何現(xiàn)實不遂人意。于是，“香草”便成為屈原吐露“志向與悲情”的無聲的“知己”。于是，面對是非曲直不分的社會，他“攬茹蕙以掩涕”；面對“高丘之無女”的結(jié)果，他“折瓊枝”以自慰；面對“蘭芷不芳”“荃蕙為茅”，他悲痛不已。 除去“香草”在情感表達上的作用致使它成為《離騷》的核心外，它在行文上的作用也不可小覷。首先，“香草”營造出一種芬芳、純潔、柔和并略帶哀傷的氣氛。類似《林沖風(fēng)雪山神廟》中幾處“雪”的描寫——“紛紛揚揚的卷下一天大雪”、“雪下得緊”、“雪下的正緊”、“雪越下得緊”等幾處“雪”的描寫，為林沖后面的活動提供了背景，也使得在殺人情節(jié)之前出現(xiàn)一個相對平靜的氛圍，平緩過渡，進而達到跌宕起伏的效果。其次，“香草”體現(xiàn)了濃厚的“楚地文化”?！断婢?、《湘夫人》中“荷蓋葺室”、“芳椒成堂”、“薜荔為帷”等以“香草”筑室場面的描寫，及“采杜若”以贈“遠者”、“下女”的行為則體現(xiàn)了“南人性柔”與“近于浪漫”的性格②。最后，“香草”名稱的變化使用，不僅使這一意象貫穿全文、豐富了內(nèi)容，也使得行文流暢、文字優(yōu)美，富有韻味。 “美人”也是屈原創(chuàng)造的一個典型意象。這一意象的使用在《離騷》中較突出，全詩中“美人”指代一再變化，既喻己，又喻君，在后面“求女”段落的描寫中更是引申出了渴望出仕別國，但又不忍丟棄楚地的意思。我認(rèn)為，屈原對于“美人”意象的刻畫更重要的是突出“夫妻君臣”這一關(guān)系。早在西周、春秋時期，“陰陽五行”中就把夫妻與君臣放在同一位置。魯國的季文子也曾用《詩經(jīng)·衛(wèi)風(fēng)·氓》中“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的男女之情諷刺晉國的出爾反爾。在《惠公改葬共世子》一文中，“鎮(zhèn)撫國家，為王妃兮”也是以女性形象寫狄國的公子。通過“美人”自比棄婦，以哀婉纏綿的話語，試圖“抒憂述志，以勸其君”。通過“美人”比喻君王，以真切深情的愛語表達自己渴望輔佐君王，以成霸業(yè)的決心。通過“求女”段落的敘述，以自己對楚國“深固難徙”的鐘愛，希望表明心志，“以感其君”。在情感表達上，以夫妻指代君臣更是生動形象，十分貼切。相濡以沫、不離不棄是夫妻關(guān)系得以維持、家庭得以和睦的重要前提。但在“百家爭鳴”的戰(zhàn)國時期，作為有雄心抱負的士階層，他們的活動并不受限于本國，蘇秦、張儀、韓非子等名家都是在“革車數(shù)十乘，從者數(shù)百人”后，才開辟出一片容自己大展身手的天空。倘若這些人在敘述君臣關(guān)系時用“夫妻”指代，那么他們未免也太“花心”了。他們與君臣的關(guān)系大多是忠臣良君，至多是跨越等級的朋友。但屈原不同，他歷經(jīng)艱難險阻（“得吉卦”、“駕飛龍”、“道昆侖”、“涉赤水”）將見到“美人”之時，卻悲哀得“蜷顧而不行”。在本國遭難與別國出仕的艱難抉擇中選擇了前者。寧愿成為一名失敗的政治家，在颯颯風(fēng)聲與蕭蕭木葉中哀嘆“思公子兮徒離憂”，也不忍心離開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傷心地。這種飽含濃烈依戀之情的君臣關(guān)系，正是“夫妻”才能體現(xiàn)的。而且，夫妻間的相互信任與妻子輔佐丈夫的傳統(tǒng)也是屈原在詩中所訴求的——要想實現(xiàn)理想，唯有重新獲得楚王的信任。因此，屈原通過這種“真情告白”，希望楚王信任自己。從這一層面考慮，夫妻暗示君臣不僅有傳統(tǒng)文化的支持，而且也更貼合屈原的真情實感。 “香草”、“美人”在我們看來也許只是一種手法、一種寄托，但對于屈原，它更是一種理想的、美好的向往。我們無法考證屈原的真實想法與現(xiàn)在的猜想是否吻合，但正是因為這種不確定性所產(chǎn)生的朦朧的、若隱若現(xiàn)的模糊美，才使“香草美人”歷經(jīng)千年而芬芳、美貌依然；才使《離騷》在時間的侵蝕后仍光輝不減；才使屈原在群星璀璨的歷史長河仍是“有異彩的一等明星”③。
（作者系湖北省黃石市第二中學(xué)高三（16）文科實驗班）
主要參考書目： ①游國恩論文《楚辭女性中心說》 ②丘瓊蓀《詩賦詞曲概論》 ③郭沫若《屈原 蔡文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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