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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歷十二月初一才過了幾天,母親就捎來一大袋的米糕,還有四方形的花生糖,圓圓的黃豆糖,像骰子的芝麻糖。聞著香噴噴的米糕,拿一塊咬了一口,脆脆的,甜甜的,十分的爽口。咬在嘴里,甜在心中,母親慈愛溫柔的形象仿佛就在眼前。母親的米糕從我懂事開始,一直吃到步入中年,越吃越離不開,母親好像也知道,每年早早地做好捎來。品嘗母親的米糕時,我又回到了兒時,心中的思緒自由的飛呀,飛呀,那么的遙遠,又那么的清晰。 從我五六歲開始知道,每一年母親都有做米糕。母親早早的準備好糯米,看到天氣很好,早上把一袋糯米倒進水缸,再倒進一二桶的清水浸泡。晚上,等到我們三兄弟睡覺以后,才開始炊浸泡過的糯米,先把木炊桶放在熱湯鍋里炊熱后,然后倒進一層的糯米,加大火燒到快熟時,再倒第二層的糯米,同樣第三層,第四層,直到全部的糯米添滿炊熟,第二天早飯我們都能吃到一碗又香又糯的糯米飯。 母親把炊熟的糯米分開在幾個竹籮里曬,晚上拿回來慢慢的搓開,一粒一粒沒有粘連,讓每一粒曬干曬透。臨近年關花一天時間炒干糯米,我們幾個兄弟還有鄰居的孩子圍在炒鍋邊,母親先把一碗又細又黑的沙子倒進鍋里,再削幾片的蠟油炒熱,然后把沙子攤平,用小湯匙舀一匙干糯米灑在沙子的中間,母親這時右手拿鍋鏟,翻來覆去炒著,干糯米發(fā)熱膨脹越來越大,變得白白的,這時母親快速地舀到左手的小篩子里,一邊舀一邊轉著篩子,沙子又回到熱鍋里,白白胖胖的炒糯米留在篩子上,直到把沙子篩盡,倒到一個大的竹籮里,就這樣一鍋接一鍋地炒,一篩子一篩子地篩,即使是寒冬臘月,母親也汗流滿面。全部炒完涼冷以后,還要用大篩子再過一次,并且把炒焦的撿出來,然后裝到一個大的塑料袋里,綁緊袋口以免受潮,藏到儲存間里準備著。還有炒花生,黃豆,芝麻。 接著麥芽糖的準備,選粒大飽滿的大麥一二斤,淘洗干凈,放在一個廣口的缽頭里,倒進剛剛淹沒麥子的水量,幾天以后,麥子長出小小的白白的麥芽,把長麥芽的麥子放石磨里磨成麥芽汁,這時母親又開始勞作,把糯米倒進鍋里煮爛,然后用大鍋鏟翻攪,一邊翻攪一邊灑麥芽汁,一邊不斷的加水,不停的翻攪,最后用一個白布袋過濾麥芽渣,剩下一鍋微甜的麥芽水,這時用溫火慢慢的熬,如果用大火容易燒焦,麥芽糖有了焦味就不好吃了。熬的時間很長,水越來越少,甜味也越來越濃,先是有小泡泡,像米篩子的眼,然后泡泡越來越大,一個個像牛的眼睛,這是的麥芽糖已接近熬熟了,母親用鍋鏟舀一鏟舉起來,慢慢的往下滴,到變成一片一片時,說明麥芽糖已經熬熟了。母親把麥芽糖舀進一個瓷罐里,涼了以后,照樣用筷子卷三團給我們兄弟,瓷罐里的麥芽糖存到儲存間備用。 所有的材料都早早的準備齊了,也要等到年關二十九三十晚上才做米糕。后來我問母親,為什么都要等到年關三十晚上才來做呢。母親理了理頭發(fā),露出一種無可奈何的神色說,那時家里人口多,除了吃飯外,年關準備的年貨很少,特別是糖果類的物品更少。如果像現(xiàn)在一樣,早早的把米糕做了,還沒有等到過年就已經吃完了。正月里人來客往,總不能一盤糖果都沒有吧。那時的生活情況家家基本都一樣。 終于等到三十除夕的晚上,我們圍著灶臺看母親做米糕,母親舀一瓢清水倒進鍋里煮開,然后根據糯米的重量,放幾斤的麥芽糖,幾塊的紅糖,用溫火熬到一定火候,然后把火熄了,往鍋里倒炒糯米,花生,芝麻,接著用大鍋鏟來回不停地攪拌,攪拌均勻后,鏟到一個木匣子里,用圓木棒整平,整實,先切成一樣寬的長條,再切成厚薄一樣的米糕塊。第一塊照例拿來供奉灶公灶婆,說是能保佑來年五谷豐登,家庭平安。接著我們每人一塊,津津有味地吃著。剛切下來的米糕要分給同一大房子的舅舅,姨丈家嘗鮮,同樣他們家做米糕時,也分一包送過來。很久以后我跟母親說,為什么不用白糖,母親說那時的白糖憑糖票購買,每戶按人口計算,每人發(fā)幾兩糖票,合起來不過幾斤,如果全部拿來做米糕也不夠,那正月里的沖糖水的糖就沒有了。做好的米糕涼后,整整齊齊地裝進一個鐵皮的箱子存到儲存間,把門鎖上,鑰匙母親自己保管。正月里家里來了客人,母親會拿出好幾樣的糖果找待客人。仍然客人走后,再分給我們吃,那時母親的米糕特別的好吃,至今回味無窮,小時的我們正月里特別盼望有客人來。 我記得唯一一年的米糕,不是母親做的。那一年臨近年關,八十八歲的太婆不小心摔倒了,躺在床上不能動,端茶倒水吃喝拉撒,一刻也離不開母親。父親只好請了一個做米糕的師傅,剛做好的米糕切一塊給太婆吃的時候,她拿到米糕的那一刻,兩手一伸離開了人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米糕的師傅把生的榛子油拿來做米糕,結果我們正月里一吃米糕就鬧肚子。那一年的米糕怎么吃完我也忘記了。 雖然母親的年紀大了,做米糕的技術卻越來越嫻熟。孩子都長大了,也都成家立業(yè)分散到各地。生活好了,物質也不像以前那么匱乏,母親早早做好米糕寄給孩子們,那份濃濃的母愛之情越來越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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