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任翔

 

　　遙遠的春天，你還在夢之海香甜地沉睡嗎？在這雪花飄零的深冬，我的病房里是這么出奇的安靜，熒光燈整夜亮著，窗外一片城市之光撲朔迷離。我在病榻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只想寫一封信告訴你這樣一個身邊的故事。
　　躺在靜靜的病房里已經一月有余，我每天期望著春光如海的日子到來。窗外那一株梔子樹應該染上生命的綠色，那繁茂的枝葉間還應該有黃鸝的啾鳴，那流云里也應該有鴿哨劃過天空的聲音。在這跟死神較量的日子里，我的心里滿是對春天的渴望，就像枯草等待著一夜春雨緩緩到來。所幸我已做過手術，生命算是得到了暫時的解脫，但是卻因為這一回特殊的經歷，內心里卻多了那么一份對無常人生的敬畏。過去那些慵懶和頹廢的意志，現在早已由一腔的熱愛代替。
　　改變我對人生態(tài)度的是兩位惺惺相惜的同室病友。
　　一位是天真活潑的小姑娘，她的名字叫美蘭，今年剛剛七歲，她在接受術后治療時表現出異常的鎮(zhèn)定，兩只大大的眼睛出神地望著輸液瓶，彷佛在守候著生命的雨露。我喜歡她的眼睛清亮而有神，也喜歡她的乖爽和懂事，像個芭比娃娃很可愛。她永遠相信她的病能治好，她總用小手緊握著媽媽的手說：“媽媽放心，沒事兒”，感動得在場的人背過身去擦眼淚。輸完藥水后她就不再安靜，叔叔叔叔地叫醒我說要唱歌給我聽。她唱了《抓泥鰍》后又唱《小燕子》，唱了《小燕子》后又唱《春曉》，一曲一曲的童聲很好聽。我饒有興味地聽著，還幫她一個勁兒地打拍子。她還纏著我要學英語，說將來要當翻譯還要出國呢。那時我的眼里已滿是淚水，小小的生命竟然比我還頑強十倍。其實我們都是海上漂浮的白帆啊，可她卻讓我一個成年人信心百倍。
　　還有一位病友是七十歲的老奶奶，她是個樂天派，嘻嘻哈哈一點也不像個病人。她退休后成了老年大學的學生，繪畫和跳舞都很拿手，只是現在她已經不能作畫，整天和我們在一起消磨在這醫(yī)院的時光。她堅決拒絕兒女們照顧她的起居，說：“你們只管忙自己的工作去，我離死亡還遠著呢，即便是那樣也沒什么可怕的”。她腦子里有很多新鮮的玩意兒，一串串有趣的故事能信手拈來。我實在是驚奇她那處變不驚的本事，一點也沒有頹廢的樣子。連護士都在夸贊：“沒見過這么堅強的病人”。她還在起床后拉健身彈簧，拉完彈簧后又幫小姑娘洗毛衣，彷佛接受治療的是我們而不是她。我們整天用心交流著人生的意義，相互鼓勵著一直這么走下去，在這里我們學會了面對病痛無所畏懼。
　　有了這兩位病友的陪伴和鼓勵，我的心境也開始漸漸復蘇在生命的愉悅中。不知何時，內心里早已悄悄地播下春天的種子，默默地等待那天街的小雨如約而至，好讓生命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生長得健壯和硬實。為了那草長鶯飛煙花迷離的日子早早光臨，為了大街上有我們歡快的步履，我愿意就這樣守候在病榻上，守候著春天在這冬天的胎腹里悄悄地孕育。
　　春天，我一直在靜靜地等你，也相信窗外的那株梔子花開時，我們會病去如柳絮抽絲，一起愉快地離開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