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人，大男人這個小男人，在很多時候，比他爸爸都更像一個大男人。
君子動口不動手
妻子是鐵嘴鋼牙，氣頭上什么都敢說，我說不過她，但不能被她那些連風夾雨的話給憋死??！情急之下，常常就管不住自己，朝她揮巴掌。
父母住我們隔壁，每每被我們的吵鬧聲驚擾了，便急忙跑過來。勸她，打我，氣得抹眼淚。
后來有了兒子。
那天夜里，我們又因為某件事吵起來，沿襲以往的路子，先小聲再大聲，再是怒火相向，我揚手欲朝妻子揮。兒子就是那個節(jié)骨眼兒上從被窩里爬起來的，赤條條的，眼睛還沒睜開，站在我和他媽媽中間，一手叉腰，一手去制止我揚起的胳膊。我沒聽他的，他“哇”一下就哭了，轉身就往床下跳。
我和他媽媽都愣住了，急火火去抱他，他已經(jīng)光著小腳站在冰涼的地板上了。
“兒子，你這是干什么？”忘記吵架，只顧心疼他了。
“你們打架……我害怕……我，我去找奶奶，來救媽媽……”他一邊抽搭一邊掙扎著要往外跑。
“臭兒子，我們沒吵架，我跟你媽媽鬧著玩兒的。是吧，老婆？”我的怒氣全消，回頭向那個虎著臉的人說。
“是啊是啊，爸爸沒打我，我們開玩笑呢?！?/P>
他一聽，破涕為笑，順從地鉆進被子里，一會兒就睡著了。迷迷糊糊中，他輕輕對我說：“爸爸，君子動口不動手?！?/P>
我的臉“騰”一下燒到了耳朵根兒。那一年，他還不到4歲。
難走的路，手拉手
那個冬天，雪上加霜的事，一件趕著一件。
先是父親的腰病犯了，躺在床上，不能起不能動。母親患重感冒，每天眼淚鼻涕的還要照顧老的小的。更慘的是我和妻子雙雙失業(yè)，家里的經(jīng)濟來源一下子斷掉。
他已經(jīng)讀小學四年級了。每天早晨由奶奶送去學校，下午再由奶奶接回來。我們在忙著找工作，無心管他，他倒也不讓我們操心。
每天天一亮，我匆匆扒拉幾口飯就到外面去，大街小巷，報紙邊角，那些招聘廣告都不放過。那天在外面轉了整整一上午，看了數(shù)家單位，沒一家談成的。心里本就窩著火，天冷，肚子又餓，想拉著妻子去街邊小飯館兒吃點東西再回家，卻被她毫不留情地制止了：“連錢都掙不了還吃什么，回家！”
回家，家里至少有母親做好的熱乎飯。狼吞虎咽吃過兩碗飯，困意上來，躺在沙發(fā)上想打會兒盹，妻子又來扯我：“你困死了啊，工作沒找到還有心思在這里睡?！?/P>
“找不到工作就不讓人吃不讓人睡，你還有沒有點人性？”隱忍多時的我最終還是爆發(fā)了，一揚手就把她的胳膊扒拉到一邊去。從沙發(fā)上坐起來，眼睛里直冒火。妻子的眼淚流下來：“兩個人都找不到事情做，這個家也不用要了，全都等著喝西北風吧。”
“好，我出去，你別后悔！”
她一溜兒風旋出家門，我坐在沙發(fā)上氣得“呼哧呼哧”喘粗氣。
那會兒，兒子已經(jīng)吃完中午飯，正在自己的房間里寫作業(yè)。聽到我們的爭吵聲，手上握著筆就從屋子里沖出來：“你們又吵？不是說好了不吵的嗎？”
“奶奶，你別拉我爸爸，讓我媽媽走。我在屋里都聽了，這次是媽媽不對，爸爸這些天一直在找工作，都累成這樣兒了，媽媽不心疼還逼他。爸爸，你別急，家里錢少了，以后我就不吃肉……”我眼眶兒一熱，眼淚差一點就掉下來。
他才10歲，可已經(jīng)像個小大人了。 那天下午，妻子消了氣從外面回家。仍然不跟我講話，直接到兒子屋里。
“媽媽，不是我說你，以前我見爸爸老沖你發(fā)脾氣想打你，總覺得是他欺負你?？涩F(xiàn)在，我看好了，不是那么回事，都是你的錯。爸爸這些天多累啊，你還氣他。你看看，書上都說了，獨木難成林，眾人拾柴火焰高，越是難走的路，越要手拉手互相幫助才對……”
“臭兒子，開始教訓你媽了，看媽媽不撓你……”
“哦，媽媽，媽媽……”
屋里傳出母子兩個的嬉鬧聲，家里的空氣瞬間活潑。
不讓這樣的事情再延續(xù)
千辛萬苦，終于在離家?guī)资镏獾牡胤秸业揭患液线m的廠子。路程太遠，我們就在廠里住，周末才回家一次。
跟兒子打電話，他向我匯報自己的學習：考了兩次試，都是優(yōu)秀；寫過一篇作文，老師打了90分；上過一次手工課，老師夸他做得好……總之，都是好消息。我不住地在電話里夸他，他卻把話鋒一轉，轉到媽媽那里去了：“你讓媽媽來接電話，我取得的這些成績都是爺爺奶奶的功勞，他們每天在家里給我做飯洗衣服，還接送我上下學，你讓媽媽來叫他們一聲?！?/P>
我的腦袋“嗡”一下就大了。舊話重提，他又來了。
娶個媳婦兒，10年了，竟然還沒叫我父母一聲“爸”一聲“媽”，這樣的事情恐怕也只發(fā)生在我家里。我卻無力將這個現(xiàn)狀扭轉。她說她叫不出，她的親媽早早去世，對“媽”這個稱呼，她早已淡漠。
為了這事，爸媽暗地里傷心落淚過，親朋好友私下里也勸過。她被逼急了，就說：“要實在過不下去就離了吧?！?/P>
捫心自問，她除了脾氣不好、對爸媽不夠熱情，其他優(yōu)點也是有的啊。過日子一把好手，吃苦耐勞，待人接物也算過得去。再說了，有她在，兒子就有媽媽，這就是一個完整的家。我只好忍氣吞聲容忍她。
兒子開始在意媽媽對爺爺奶奶的態(tài)度是最近幾年的事。
“媽媽，你來，管我爺爺叫‘爸爸’?！?/P>
“媽媽，你管奶奶叫聲‘媽媽’讓我聽一下，我從來沒聽你叫過。”
他不管大人下不下得來臺，人前人后隨時提醒他媽媽。媽媽被他提醒得臉紅脖子粗，那一聲“爸媽”也就越發(fā)叫不出口來。
爺爺奶奶叫他不要再說那樣的話，說他們已經(jīng)習慣了。去送他上學的路上，他一邊走一邊跟奶奶聊：“奶奶，你別生氣，我媽媽這個毛病，我早晚給她改過來。”
“你怎么改？難不成你也像故事里講的那樣，等你長大了，娶個媳婦兒也不叫她媽媽？”
“我是男人，我丟不起那個人。我娶媳婦兒之前，一定要多跟她談幾年，看看她是不是孝順老人。要是不孝順老人，我就不跟她結婚。你看我爸爸，就是沒看好，跟我媽媽匆忙結了婚，又有了我。這倒好，我在中間，他們想離婚都做不到……”他說得一本正經(jīng)，把奶奶的眼淚都笑出來了。
奶奶說：“你媽媽縱是有千錯萬錯，就沖她給我們生下這么好的大孫子，我們都得原諒她。”
小男人，大男人
難得的周末，我和妻子賴在床上想睡個懶覺。兒子早早起床了，在衛(wèi)生間里大喊：“那個小小王，你來啊?！?/P>
妻子在臥室里聽到兒子喊，隨口問了句：“你喊誰?。俊?/P>
“喊你啊?！?/P>
“我是你媽媽，你怎么叫我小小王??？”
“嗯，我爺爺是老王，我爸爸是小王，你就是小小王啊。不都這么喊的嗎？”
妻子的臉略一紅，還是急急忙忙披衣下床。
“媽媽，你給我擦擦屁股?！?/P>
“你都多大了啊，還讓媽媽給你擦屁股？”妻子說著，還是扯了手紙彎下腰去幫他擦。
“行了，你走吧，我不是真讓你給我擦。我是想讓你知道，我很小的時候都是爺爺奶奶幫我擦的?！毙∽樱谶@里等著他媽媽。
奶奶正在廚房里做飯，他跑進去把奶奶扯出來：“奶奶，我天天吃你做的飯，吃煩了。你出來，讓媽媽去做。”
妻子無奈，只好系了圍裙進廚房。
“媽媽，你給我做一道紅燒肉，肉上不能帶一點肥的。豆醬不能放得太多也不能放得太少，咸了淡了都不好吃……”他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眼睛盯著電視里的動畫片，嘴里在遙控指揮廚房里的媽媽。
妻子順從地答應著，在廚房里手忙腳亂地忙活。結婚這些年，基本都是母親給我們燒飯，她下廚的時候很少。
忙活了大半天，兒子要吃的菜終于都端上了桌。他拿起筷子，夾一塊肉放到爺爺嘴里，再夾一塊放到奶奶嘴里，接下來是爸爸，再是媽媽，最后是自己。
我和他媽媽都有點不好意思。爺爺奶奶的臉上卻笑開了花：“大孫子，沒讓我們白疼?！?/P>
真的，他的一言一行越來越讓我們欣慰，也越來越讓我們覺出自己的小來。
爺爺腰疼躺在床上不能下地，他怕爺爺渴著，把杯子放在床頭，杯子里放著一根軟膠管子，“爺爺，你渴了就用吸管喝水?！北M管那個發(fā)明不甚成功，爺爺吸了一口之后，忘記把管子抬高，一杯水全被枕頭喝了，心里卻是甜的。
奶奶感冒咳嗽，他拿痰盂給奶奶接著，一邊還輕輕給奶奶拍打后背：“我們老師說了，人老了需要小的好好照顧……”
他越來越像個男人樣兒了，洗澡換衣服都不讓媽媽在跟前。周末，一家人到外面去泡澡，他分得很清：“爺爺，爸爸，我，我們3個男人一起；奶奶和媽媽，你們女人一起?！?/P>
“你啊，養(yǎng)了個好兒子。你要有你兒子一半懂事，我們就知足了?！遍e聊時，母親常常這樣感慨。我“嘿嘿”地笑。是的，母親說得對，這個小男人，在很多時候，比他爸爸都更像一個大男人。文/梅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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